林剑天耐着性子在院中等了很久,眼见天都要黑了,自己女儿却还一点出来的动静,他再稳重也很难不急了。
他蹙眉上前想要叩门催促,却见国师的,两位下属不知为何出来了,而且也和他一样站在门前,像是在等待什么一样。
见他看了过来,冥风还热情地搭话,“剑圣大人,晚饭吃了吗?不如我让人备一点?”
“……”
林剑天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淡淡地开口,“正要去宫中赴宴。”
冥风很快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可他也不敢去催啊,主上好不容易有情人终成眷属,宫宴算什么东西。
但这岳父大人心急女儿也是真,冥风琢磨着该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所幸公仪九还记得正事,没有色令智昏,不一会儿就开门出来了。
林剑天见她安然无恙,心下一松,就要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却见自己女儿竟牵着国师的手,笑容满面地对他开口,“爹,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叫澹台洲,是我的未婚夫。”
林剑天如遭雷击。
仿佛听到的不是“爹,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叫澹台洲,是我的未婚夫”,而是——“爹,我是你的大白菜,我要去拱猪了。”
以为他不信,公仪九想了想又道:“真的,爹,你相信我,我们很久以前就订婚了,他真的是我的未婚夫。”
“哝,这是庚帖和信物。”
——“而且我拱猪还有理有据。”
……………………
林剑天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应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二人一起来到皇宫赴宴的。
他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打击,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就连当初修为被废给他造成的影响都没有这么大。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去国师府的,更不应该带着自己女儿去国师府。
不然好端端的一个六岁的女儿,怎么就突然牵着男人说自己有未婚夫了!
这简直荒谬!太荒谬了!
林剑天后知后觉想要动怒,可此时已经在宫宴上入了座,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自己的宝贝女儿更是胳膊肘往外拐,没有和往常一样贴着他,而是坐到了那该死的、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未婚夫身边!
咔嚓,他面前的桌案四分五裂。
林剑天阴沉着脸,像是要屠了在场所有人。
还好此时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
而且被震慑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在座的满朝文武看着前方寂静无声,猝不及防给国师让出主位的东陵国主更是形神俱愕。
方才林家来迟宴会上便已经有了意见。
本来看林家不顺眼的人就占大多数,见他们连宫宴的时辰都敢耽误,挑拨之语压都压不住。
有怒骂他们视不敬一国之主的,有斥责他们肆意妄为目无法度的,也有说风凉话觉得他们这样嚣张不了多久就会从皇城里横着出去的。
更有数位臣子聚众跪地,义愤填膺地让国主给林家降罪,以正视听。
东陵国主面上为难,其实心里也有了意见。
胞弟平阳王.之死他虽冷眼旁观,可不代表林剑天就能这样蹬鼻子上脸了。
他是一国之主,即便当年之事皇室有愧,林家也该知情识趣,见好就收。
这样一把不好用的刀,属实不能留太久……
结果就在众人骂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宫人一声惊慌失措的“国、国师驾到!剑圣驾到!”把所有人都惊在了原地。
在见到他们果然一同前来,那林家幺女甚至牵着国师的手的时候,他们到嘴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连刚刚叫嚣得最厉害,还要求国主降罪的权贵也跟掐住脖子的鸭似的说不出话来,只有连滚带爬给他们让路的份。
一向生人勿近、不理俗事的国师,怎么会、怎么会和林家人在一起……
林萧逸和林二丹端坐一旁,努力保持镇定,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然给林剑天传音的心声却像炸了锅,林二丹尖叫道:“爹!爹!!!”
“这是怎么回事?!”
“他就是传说中的国师本人吗?你不是带着小妹去登门致谢的吗!不会谢着谢着把小妹送给人家了吧!???”
“说话啊!爹你快说话啊!”
“小妹为什么牵着别人的手?!”
林剑天无话可说,又或者说他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经过一番吵嚷后,他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
他怀疑过女儿是不是受人威胁了,亦或者出现了其他意外。
但和公仪九相处了那么久,是真心高兴还是虚情假意他不至于看不出来。
她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也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把国师牵到他面前介绍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和寻常人家将喜事给家人分享的模样并无二致。
阿九并没有骗他。
作为父亲,他不能因为自己的防备和偏见就贸然去扫女儿的兴。
可阿九太小了,怎么能——
林剑天再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能够冷静地判断这个消息。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位国师以及所谓的未婚夫,确实和传闻中一样克己复礼、清冷淡漠,不曾有丝毫越界的行为。
反而显得有些被动,好像他自己也不是很适应“未婚夫”这个身份。
只在公仪九说话的时候会倾身回应,亦或者在她拿了他的东西、扯了他的衣袖又或者做了别的什么的时候缄默纵容。
这么深不可测的人,却竟有些逆来顺受,仿佛被怎么摆弄都不会反抗。
但抬眸看向其余人时,眼中温度尽失,昭示着这样不可思议的温和只对她一个人。
林剑天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岔了。
未必是自己女儿这颗大白菜懵懂无知,很可能是她故意逮着别人拱……
那国师反而更像是被欺负了也无处说理的人。
自己女儿好歹还有人在意,而这国师茕茕孑立,跟孤魂野鬼似的,从未听闻他有什么亲人。
林剑天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又忍,最终挑了个不长眼的仇人砍了,气终于消了一些。
而在主位之人的漠视下,满座权贵乃至国主都一片死寂,不敢言语。
皇城果然还是变天了。
可他们没料到这天变得这么彻底、这么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