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尘宁回答说：“攀岩速降——唉，小时候故事太多了。老陈认为这个太危险……因为我学这个，老陈才跟我翻的车。那是初三的时候。你想那个年纪的男孩，谁能沟通的了。老陈那会儿认为宇宙中心就是考省实验高中，然后考985，哥你懂吧，其他的都是虚妄。”
这会儿，没人注意到，小山就趴在满是裂纹的玻璃窗前望着陈尘宁，像看着自己的盖世英雄。
女孩的心事，没人能懂。
待陈尘宁回到车厢里。小山看着陈尘宁掌心被绳索勒的青紫，和磨破的血皮，大吼列车长：“尼玛，你们车上没有急救包吗？”
“没什么大不了，你们安全就好。”陈尘宁笑笑说。
“做人就怕娇骄二字。”板砖凑上前来拍拍陈尘宁的肩膀道，“你小子可以处，从第一次你痛揍油耗子那次，我就看出来了。”
列车徐徐启动，一切恢复正常。
蔓主任回身，继续端坐‘太师椅’，功夫茶杯在他手中来回把玩，他轻抿一口道：“非常震撼，非常勇猛！明天谈判桌上见。”
“那您可能会有点失望了。”陈尘宁回答完蔓主任，便牵起小山说，“走，我们回自己车厢。还有，你是个女孩，不要张口就是‘尼玛’什么的。”
“不用你管我，你又不是我爸！”小山嚷嚷着。
回到硬座车厢，陈尘宁看见座位桌板上放着两听啤酒，罐子上的白霜看起来就令人十分冰爽，旁边还配了一打羊肉串。
“我们列车长送的。”乘务员走过来说，“我们列车长交代，他非常感谢二位今天的出手相助。这是我们餐车的特选餐，请二位尝尝。”
“好啊，吃！”板砖拿起一串羊肉串，一口撸光，然后说道，“这辽西的牛羊肉，真是赞！”
也许是套羊后的松弛，又或者是啤酒的度数。陈尘宁手里拿着空啤酒罐，望着窗外辽阔的辽西牧场，有点恍惚，是关于时间的。
如果十五岁那一年早春，不是因为自己非要坚持参加攀岩社团，和父亲老陈起了冲突，陈尘宁也不会就赌气跳上西去的绿皮火车。
那次出行，陈尘宁自己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像个流浪汉一样就出发了。
陈尘宁回望少年的自己：要不要专心复习中考，退出攀岩社团——是个现在看来很简单，可以理智解决的问题，在充满了荷尔蒙的愚蠢的青春期，很多冲突都不明所以。
离家出走的那年月，手机还是老式的黑白屏，老陈的电话，都变成未接来电那一串数字，显示在陈尘宁的手机屏幕上。
陈尘宁还记得，那次流浪搭乘的火车上，火车车厢对面下铺有一个姐姐吸引了自己的目光，她模样清秀，头发微卷，发鬓低挽，目光有点骄傲。
绿皮火车从沈城开出后，姐姐和陈尘宁仅有一次对视，二人再无言语。
那天的少年陈尘宁，午餐时间没有吃东西，晚餐时间过了他还是没动地方。
不是陈尘宁不想动，是口袋里真没钱。
当卖盒饭的小餐车经过车厢，姐姐给陈尘宁买了盒饭。
陈尘宁抬头看了一眼饭盒，他没拒绝，也没感谢，接了就吃。
吃饱了肚子，陈尘宁和姐姐二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火车有节奏感的晃荡着，车外的平原已经后撤，山脉接踵而来，黑而且大的阴影在火车轰鸣声中伴行。
时光走远，陈尘宁对那天记忆有点模糊，只是记得那个年月的火车很慢。
一天一夜后，列车行驶至辽西牧场。
起了大风，风卷着黄土从草没长出来的地面腾起，沙砾随风呼啸着打着列车车窗，像末日一样。但当风住了，日光西沉，含影洗华后的草场上，斑驳大块的云彩倒影明暗如同水墨一样美。
“姐姐，你这是去哪儿？”陈尘宁记得自己问过这句话。
“回家。”姐姐笑着回答，说着还刻意用头发掩饰眼角的青紫，视线看向列车车窗外，窗外的灯火一闪而过。
夜色又至。
“有点渴了，帮我去接一杯水好吗？”姐姐笑着对陈尘宁说。
“嗯！”陈尘宁答应了，他晃晃当当的行走在火车车厢里，身边是此起彼伏的鼾声，窗外大风又起，沙砾嘣嘣地打在车窗上，火车像一匹钢铁的猛兽，破夜而行。
走过车厢连接处，陈尘宁看见连接段墙上镜中的自己：十五六岁的青葱少年，他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杯。
沉暗的车厢尽头有一点光，陈尘宁命令自己向着那里走，那里有人在等自己……是姐姐醒了吗。
“哎醒醒啦！”板砖使劲拍拍陈尘宁的脸蛋，说道：“你靠着我睡了一个小时了兄弟。马上到辽西站了。”
陈尘宁坐直身体，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窗外，列车行驶前方就是辽西县城。
在这一段和铁路铁轨并行的公路上，有一辆接一辆的大货车纹丝不动地停在路面上，大货车连成行，蜿蜒数里。
“你看到了吗？这是什么情况？”陈尘宁问板砖。
“都看见了吧，停在路边的运输车，都被公司压着不让进沈城。”板砖说。
“什么公司？”陈尘宁问。
“还有谁，不难猜，沈南喽。”板砖说，“车队是老杨总的，你说这......耽误一天损失该有多大。物流业就是在路上，不能停，每一分钟都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