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汪这招,属实够狠。
若是杨芭乐办成了,记她大功一件,反正沈南获利。
若是杨芭乐办不好,那么根据员工手册,芭乐进入“后进员工名单”,HR按流程每月找她谈话,给她下绊子。有劳动法保护着,即便HR弄不死员工,但是能恶心死员工,逼员工自己辞职。
除掉杨芭乐,除掉陈妈非要安插进沈南的这根刺,老汪何乐而不为。
小汪喜欢谁,老汪根本不在乎。老汪只想告诉儿子,小汪啊,女人是啥稀罕物,你只要不坏老爹的好事,老爹能给你找一打漂亮女人。
从芭乐处了解到情况之后,陈尘宁立刻联系上了正在辽西的冷链仓库职守的板砖,跟他说明情况,希望借辆货车。
板砖一拍胸脯说道:“这会儿平台的车都占用着……哎没事,哥肯定能找到一辆空的。你自己出车要万事小心啊。宁子,老汪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车你自己开?另外我再给你派个助手?”
“我能开,放心,驾照考的就是B本。”陈尘宁说。
“那行,我派强子跟你跑一趟,你俩AB岗。”板砖说,“你们明天先来我这仓库一趟,我直接就近调车给你们。”
明天就再赴辽西!陈尘宁立刻安顿好陈妈医疗事项,早早上了床。
陈尘宁最近夜里总是不能安睡,午夜梦回总见辽西山峦草甸、大片的玉米地,有个姐姐会带那执拗少年来此地,二人聊天画画。
有条河蜿蜒穿过辽西草甸,河里生长的鲤鱼通体橘红色,身上没有一丝暗纹,极美,名曰赤鳞鱼。
赤鳞鱼的土腥味很重,少年陈尘宁从草甸河岸渔家买来一条,打算回去烤了给姐姐吃,因为姐姐不喜欢吃炖鱼,嫌腥。
那日黄昏,收了画架,姐弟二人回到板房,这板房本来就是采石厂临时搭建的,不常有人住,也不够牢固。陈尘宁和姐姐暂住几晚,它们每天画画、写生、雕刻石头、流浪,也不怕被盗抢。
陈尘宁已经摆开架势准备晚饭,他按照捕鱼老汉的指点,将鱼去内脏去腮,改刀盐腌一小时,大火烤,猪油抹一层,孜然最后撒。
炉子里上品煤炭闪着荧蓝色的火苗,烤架上的赤鳞鱼脂肪香气散开,实乃人间美味。
忽然间,门外人声嘈杂,陈尘宁急忙起身把门栓插好。
眨眼的功夫,硬物砸门的声音紧随而至,陈尘宁联想起看过的僵尸片,他的身体开始发抖。
门被撞开的瞬间,姐姐一下子抱住陈尘宁的头,她身后是棍棒砸碎锅碗瓢盆的声音。
陈尘宁挣脱了姐姐的保护,少年的刚火已被点燃,决意跟“入侵者”死战,姐姐急着拉他的衣襟,让他不要冲动。
陈尘宁看清楚眼前站着十几个黝黑脸孔的男人,他们的鼻孔耳朵都是黑色的,只有白色的眼白在他们的脸上闪,看着像是刚从采石厂下来的工人。
“钱!有钱就拿出来!”工人们喊着。
陈尘宁抄起板房角落小板凳直接砸了过去。对面的黑汉子们也不是吃素的,况且他们都带着家伙,也带着冲天的酒气。
几杖乱棍冲着陈尘宁而来,陈尘宁只能用手臂挡着头,他觉得手臂的骨头几乎折断。
棍棒一阵乱飞,黑汉子们并没有打算停止,他们都是喝醉的酒鬼,谈什么理智。
姐姐一看着急了,她在身后踢翻了那碳炉,一瞬间火光灰烬扬满板房。借着黑脸汉子们躲闪的间歇,姐姐拉过陈尘宁,他俩退到角落,那里有一扇门板,如果再被棍棒攻击,至少可以一躲。
火星闪了黑脸汉子们的脸,他们挥舞着棍棒在板房狭小的空间里“炸”开:“小子,别这么不长眼,我们只求财,不害命!”
姐姐听罢,拿出了钱包里所有的现金,说:“就这些!”
黑汉子们拿了钱,拿了陈尘宁今天才去镇上采买的粮食,拿走了陈尘宁烤好的鱼,转身出去了,还顺走了陈尘宁早就没电的手机。
板房被砸破,四处漏风,不能再住。
确认黑汉子们散去后,陈尘宁拉起姐姐的手,从角落门板后面走了出来。
这时,被打翻的炭火盆点燃了板房里的被褥,陈尘宁拼命用仅存的饮用水泼,水用尽后,少年用手捧沙去洒,希望可以熄灭火苗。
然而,火苗在辽西草甸上犹如鱼龙入水,想灭它谈何容易。火势借着风威,越燃越旺,板房被烧的只剩钢架和几缕破帘子后,火灭了。
姐姐怔怔的站了半天,随后收拾起残存的画稿,对陈尘宁说:“走,我们去镇上的公安局给你爸爸打个电话,你该回家了。”
“我不要!”陈尘宁任性的怒吼。
“回家!你没听到吗!”火光中的姐姐眼中有泪花,“你这样呆在我身边,没有长久的日子的!”
“我不要!”少年沙哑了嗓子,眼泪涌了出来。
姐姐伸手抹掉陈尘宁的眼泪,亲了他的额头,抱住他。
二人围坐在火光边取暖,干燥湿润,平平仄仄,天地间合,姐姐随便捡起来的一块浓黑石,在她手中逐渐成型。
浓黑色的石块幻化成缠绵人体,又似远处山峦,天地不分。
“这么黑的石头,我只在辽西见过。”陈尘宁说。
“白色的羊群是辽西的云彩,黑色石头是辽西的夜色,融进夜里。天地人爱性,本来就是艺术生的一生课题。”姐姐说,“我什么都爱,除了钱和挣大把钱的人。”
已近深夜,姐姐和陈尘宁互相依靠搀扶着,徒步往镇上走去。荒凉草甸的天气就是这样,当日光散尽后,黄沙就会呼啸而起,陈尘宁冷的身上起满了鸡皮疙瘩。
“姐。”陈尘宁问,“刚才那些人是谁?”
“他们不是坏人,只是在附近矿上采石的人。”
“他们抢劫我们,他们还不算坏?”
“矿上太苦了,他们也要吃饭养家。”姐姐一笑,“咱俩也都没钱了,不能再浪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用记得我。”
“啊,这就要散了?”少年猛回身,抱住姐姐,又要哭了。姐姐摸着他的头,这些天你又长高了,超过我了。
“我忘不掉你。”少年陈尘宁说。
“可能我也是。”姐姐小声回应他。
又是梦,梦回复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