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 救人不救坟
橙弹德德2022-09-19 08:001,878

  收摊之后,陈尘宁回到出租房,把老陈手机里那些上传云盘的照片,全部打印出来,一张张编好号码,贴在墙上。

  他也把自己此行的全部照片打印好,按照老陈拍照路线,一一贴在墙上,自己跟拍的和老陈拍的照片,编排成为对照组。

  出租屋的墙面不大,密密麻麻的被照片占满。

  墙上贴着的,还有那张‘抗洪英雄陈龙一九九五’的旧照。陈尘宁的目光看到这张照片,有大片的回忆涌进他的脑海,就像洪水一样呼啸而至。

  陈尘宁点燃一支烟,把自己沉浸入烟雾中。

  没错,令人窒息的,是洪水。

  一九九五年沈城浑南发洪水,陈尘宁是有印象的,那年自己五岁。

  暴雨在那个夏末突然而至,天空想漏了一样,大雨下了十天不停,上游水库告急,只能临时决定放水保大堤。

  九十年代的浑南本来地势低洼,还没有现在这么多产业驻扎,又穷又破,被选作泄洪通道,也是当时组织者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

  洪水猛兽,奔涌而过,那些没来得及撤走的街坊,被困在洪流里。

  水位从脚踝,升到腿肚,再升到腰际,不过几十分钟。

  复兴路街道的铺子招牌被水流冲得东倒西歪,居民家中的细软被洪水卷到街上,哭喊的老人小孩……那一帧一帧都深深印刻在陈尘宁脑海里。

  陈尘宁永远忘不掉的还有,父亲老陈扑进泥浆洪水里的身影。

  老陈挨家挨户的敲门,将低矮破宅子里撤不出来的、或倔强死不离巢的老人背出来,送上解放军沿着街道行驶的救生艇。

  陈尘宁穿着雨衣,站在浑南长青桥上,他紧紧的抱住桥头,目光紧张的追随者父亲的身影,父亲奋不顾身的救人的样子,小尘宁能记一辈子。

  陈尘宁多希望希望自己能帮上忙,但是当年的自己太小了。

  长青桥不远处有座肉联厂,在这次洪水中,肉联厂生猪库房被洪水冲塌,无数半扇猪在洪水中漂浮,死猪的血红的眼和骨骼在洪流里忽上忽下,冲至长青桥头。

  这地狱一样的场景,陈尘宁一辈子都忘不掉。

  有个和老陈年纪相仿的男人跪在门板上,也飘到长青桥头,门板上有一块浓黑色的石牌坊,男人死死的护着石牌坊,大石头压着门板,木质的门板眼看支撑不住重压,木头都快散架了,被洪水一冲即将分崩。

  门板被水流冲的不受控制,四处漂流。随着一声闷响,门板撞在长青桥石墩上,被石墩卡住,动弹不得。

  此时水势迅速涨起,此时男人如果不放开石牌坊,就有可能被涨水顶死在桥底。

  “叔叔!这里危险啊!”陈尘宁伸手够不到那男人,他着急的大叫,不停的跺着脚。

  父亲老陈听见了儿子的求救,拼命绕过那些洪水中的障碍,靠近这门板。老陈脱下身上的救生衣,绑在门板上的男人身上。

  “走!别抱那大石头!放手!”老陈对着男人大吼。

  “石牌坊!不能放——这是我老爹早年从肉联厂地基里挖出来的!”男人还在雨中执拗,“有石牌坊坐镇,肉联厂才能稳了这几十年!”

  “救人还是救坟!”老陈一股蛮力,把男人从门板上拉下来,逆着水势,二人快速挪出桥底。

  人刚从桥底出来,门板就被水头挤的粉碎。石牌坊也落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水势越来越大,陈尘宁眼看上游又漂下来半个木床,一个娃娃死死的抱着床头,吓得已经哭不出声,那是个女娃。

  如果木床也被冲进桥底,这上头的娃,必死无疑。

  陈尘宁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倒桥头的铁栏,铁栏杆稍稍卡住漂流木床的通路!然而也无法坚持太久!这时,老杨叔从桥那头跑来,和陈尘宁合力把女娃抱上来……

  这么多年后,那场大雨在陈尘宁的记忆里也不曾褪色。记忆如此清晰,就像那场大雨下了二十多年一直不曾停,在陈尘宁的脑海里。

  而自己已经长大。老陈,已经西去。

  后来陈尘宁才知道,门板上那男人,就是老汪叔。

  因为老陈拼命抢救出街道社区很多人财物,被街道表彰一面锦旗、一个门面房。老陈就此创业,跑运输。

  洪水后肉联厂倒闭了,老汪叔还絮絮叨叨地抱怨过都是因为当初没有救他家石牌坊,厂子才垮的。

  老汪叔和老杨叔,这两位肉联厂的老员工,不能只拿政府的低保,毕竟要养活一家子人。二人决定入伙老陈的生意。

  洪水退后,老汪叔一家子在浑河边找了好久,终于在烂泥塘里找到那已经碎成几块石牌坊运了回来。老汪挑了一块最大的自己留下了。

  回忆戛然而止,手机在桌上震动。板砖的电话打进来:“宁子,我跟你说俩事。第一个,强子他们车队老杨总决定收了!

  板砖喘口气继续说:“强子说他们车队,从不带车,只出人,是个到处跟物流公司租车的司机队,以前是运石材的。他们认识你爸老陈,你爸老陈当初第一批从辽西运到沈城的羊头,就是强子叔运的。”

  “这么巧。”陈尘宁对自己说,心事翻腾。

  “还有一个事。”板砖说,“我也刚听说,捅你爸那人,保外就医了,后来还是没活几天就死了,可能背后有人搞他。我担心这么下去,案子可能就不了了之了。”

  “哦。”陈尘宁回应一声,又点了一只烟,他把烟雾深深的吸进肺里,压住翻滚的情绪。

  陈尘宁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张照片上:那是一片采石场。

  

继续阅读:第三六章 最纯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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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复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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