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火化了。
尘归尘,土归土。
火化当天,陈尘宁和杨芭乐,在公司的委托代管协议上,并排签下名字。
陈尘宁的手机再次收到了那不知何处而来的网络短信:“你考虑一下还是回京城吧,留在沈城会很艰险的。”
陈尘宁读完短信,按灭了手机。
这发短信的人,想必是真的心存善意,但是作为陈氏之独子,此情此景下,他绝不能走!
“好,懂了。”就在此时,短信再次进来,那未名的发信人,应该会读心。
协议生效,公司现在归老汪负责了。
尘宁和芭乐,这种临时搭伙、于合权宜之计结下的夫妻,那天之后,就没了联系。
接吻不算深情,陌生感还在。那日说了再见后,陈尘宁也不好意思再主动联络女方,演这一场戏,彼此的目的都达到了,总不能真的搬到一起过日子、睡到一个床上去吧。
时间很快,冬天就剩尾巴了,桃花花苞隐隐约约出现在枝头,妆点在复兴路两侧。
昨夜一场大雪,把桃花花苞都压在枝头上。
胡同口老头说阳历三月雪压桃花,就会有冤情得雪。
可以信?陈尘宁才不信。
老汪自从得了授权的协议,就没再出现过。
老陈一手创办的公司,真的就和陈尘宁没关系了。
几天前,陈尘宁正式提出申请,希望去拘留所跟凶手会面。
老汪得知消息后,立马打电话过来。
老汪一通劝慰说:“宁啊,你别忙着见这些奸人。你爸的事情还在调查,你爸老陈也被认定有些过错。探视流程手续又太长了。你妈妈昨天情况又不大好,医院刚下了病危通知……你先缓缓,先缓缓。”
被老汪一番话劝退,陈尘宁咬着后槽牙决定:先救活人。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生活没了收入。
遥想当年,老陈扯起大旗,在沈城浑南创业。
正逢沈城浑南肉联厂倒闭,老汪和老杨被迫下岗,变成浑南街道低保户。
救老哥儿几个于月入八十元低保的老陈,如果这会儿还活着,肯定想不到:自己家人至亲,如今也变成仅剩低保傍身的——复兴路新低保户。
陈尘宁去沈南医院探视陈妈。
陈妈正打着点滴,她盯着天花板,沉默了很久,才说了一句话,“宁子,你爸是仁义的人,你知道的。”
陈尘宁紧紧地握着陈妈的手,陈妈的手因为输着液而肿胀,冰凉冰凉的。
母子二人相对无言。
前后几天,陈尘宁已经为陈妈交了二十万医疗费用,自费医疗费用吓到陈尘宁了。家道中落后,陈尘宁方才觉察,各项费用原来会吃人。
几经波折,陈尘宁总算租到了复兴路上一间老破小公寓。这是个老旧楼房里的一室一厅,押一付三交完房租后,陈尘宁手边仅剩下几千块。
曾经富庶的陈家,不复往昔了。
银行存款、股票债券、黄金期权等等,现在都不能碰,在老陈的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
陈尘宁自己呢,飞机高铁不能坐,出远门只能搭乘动车二等座,更不能买车或租车。
说白了,就只能呆在原地,等待关于父亲的调查结果。
早春清晨,天气很冷,呵气成霜。
给医院转账付完自费药的钱,再给陈妈充了医院的饭费后,陈尘宁在复兴路的早餐摊位,要了五块钱十个,那种杏仁大小的小包子,盛了一碗早餐摊送的粥。
包子吃完了,陈尘宁没有再加,默默起身去再去盛了一碗粥。
粥喝完后,陈尘宁又去盛了一碗。
随后又是一碗。
再一碗。
再添一碗。
一不小心,一共添了九碗。
这一幕被早餐店老板娘看见了,好心的老板娘用碟子盛了两根油条,又加了两个茶叶蛋,轻轻放在陈尘宁面前的小桌上。
陈尘宁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看着老板娘。
“没事。”老板娘对这位长的很体面的年轻男人说。
“我付钱。”
“真不用。”
“要不,我帮你干点活,我做饭还行,我俩月前刚体检验过血,心肺肝功都没问题。”陈尘宁急忙说,“我什么都能干!”
老板娘一听,说:“那,也好。我们烧烤摊儿开早晚市,晚上出个烧烤车子,烤地瓜玉米,烤冷面、烤串什么的。你来帮帮忙,要是咱们挣得多了就分你点;生意不好呢,至少管够你吃。”
“好!”陈尘宁看看自己的手机余额,一口应承下来。
他心里琢磨着:“挺好,自己谋生出摊烤串也是条路子,还能管饭。”
沈城的夜市,烧烤为主,烤一切!一般出摊的人都是推着烧烤车,吆喝着做生意。
烧烤车上安装着玻璃罩子,玻璃罩子外面是热闹的压马路的人,抖音神曲大喇叭放着。玻璃罩子里面是油盐酱醋五味,和微薄的利润,比如碎一个鸡蛋,得多烤五份冷面才能赚得回来。
烧烤是个辛苦活,在料峭的早春出摊,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做烤串买卖站一晚上,能把人脚丫冻掉下来。
陈尘宁的帽子上从耳际向后满是冰碴儿,而眼睛则被面前炭炉熏的滚烫流泪。
冷和热,以脸为界;没事,陈尘宁早就决定不要脸了,要活。如果今天烧烤摊位生意尚可,陈尘宁自己一天能分得几十块......
今天出摊,陈尘宁才做了十几份煎饼,忽然听得复兴路那头一阵喧哗,表演套圈的,卖小玩意儿的,都忙不迭的收拾东西,稀里哗啦地逃窜。
陈尘宁猛一回头,看见一个人影一晃,推起自己的烧烤车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