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尘宁急切的将电话接通，听筒那边却没有人说话。
“爸！爸！我是宁宁。爸！是你吗？！”陈尘宁对着手机大喊，电话那头还是一片静默。
“不要相信老汪，找机会看看你爸的手心。”过了半分钟，电话那头才幽幽的传来一个男声，声音听起来苍老沙哑。
这声音不属于老陈！
“我爸呢？！”陈尘宁歇斯底里的对着电话大喊。
对方挂断了电话，只剩嘟嘟的忙音传来，一声声扎进陈尘宁心里，像鬼声一样。
此时是凌晨四点半，天色将明未明。
陈尘宁一抬头，望见不远处是京哈高速沈城收费站出口，那里早有一人在等候自己。
是老汪叔！
老汪叔长着一张青白色的脸，三根胡须弯曲着耷拉在下巴上，显得阴冷阴冷的，让人不由得怀疑此人命数将尽。
“汪叔。”陈尘宁下了车，先跟老汪叔打招呼。
老陈教过陈尘宁，不管什么时候，辈分礼数都不能忘。
“你总算回来了，孩子，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难为你了！走，我带你看你爸去。”老汪叔叮嘱陈尘宁道，“一会儿见到你爸的样子，别害怕。”
“叔，捅我爸的那人呢？抓了么？”
老汪摘下眼镜，擦试眼角，语带关切地说：“宁宁，那是自家员工干的，警察把那人带走了。你家以后就靠你了，你爸怕是得罪人了，不怕鬼上门，就怕鬼惦记。”
陈尘宁注意到老汪叔的眼神飘忽，不太敢跟自己对视。
“宁宁，你把车钥匙先交了吧。”老汪干咳一声，对陈尘宁说，“你们家的财产，要先封存，交给地区检察院。”
“为啥？！”陈尘宁刚要开口询问，眼神扫到老汪身后的几位随从，个个都不像善人。
他犹豫了片刻，决定暂时从命，依照老汪指令，他把车钥匙交了出去，随后上了老汪准备好的客车。
沈南医院距离不远，仅十分钟车程后，陈尘宁就看见了医院大楼。
医院门口有人等候，引领一行人往里走。陈尘宁注意到电梯按钮被按到负一层。
医院的负一层一般都是——给死人准备的。
陈尘宁心里一沉。
爸，咱俩真就阴阳相隔了！
电梯下行，直达太平间！
地下一层太平间的灯，和老汪青白脸颜色差不多，令人瘆得慌。
太平间里的气味，是福尔马林和消毒液混杂的味道，陈尘宁闻到后胃里泛起一阵难以描述的恶心。
“去认一下吧，孩子。”老汪拍拍陈尘宁的后背，指着一个冰柜门说道。
一台担架车从冰柜里被拉出来，担架车上是人形长度的绿色尸袋。
陈尘宁紧盯着尸袋，做了心理建设后，同意工作人员拉开尸袋拉链。
里面躺着的人正是老陈，他的额头有擦伤，颈部的伤口处血块凝重，白发凌乱，眼睛微张。
那个生龙活虎干事业的爹，躺在这冰凉的尸袋里了……
陈尘宁的目光一触及老陈的脸，被寒冷封印了一路的悲伤轰然释开，眼泪瞬间绷不住了。
“你要是确认好了，我就把人拉走了。”工作人员说着要把拉链拉回去。
“别，等一下！”陈尘宁伸手阻拦，眼眶赤红。
“宁宁，别太伤心了。你爸生意有些问题，等这次事故查清了，会还他个公道。”老汪死死拉着陈尘宁的手臂，示意工作人员赶紧收拾归位。
陈尘宁看着老陈的尸体再次被锁回冰柜，紧咬后牙，抹掉眼泪，跟着老汪来到休息室。
警方出具的事故调查函摆在桌上，依照流程，陈尘宁不得不签下同意书，陈家的房子、车子、存款和股票需要暂时冻结。
老汪拍着陈尘宁肩膀，解释道：“别担心，只要有你汪叔在，你就有条活路。”
“我妈呢？她怎么也不接我电话？”陈尘宁这才明白老汪叔说‘没饭吃的’的含义，抬头问老汪。
“你妈被吓到了，还在医院输液，等她情况稳定点了我们一起去看她。”
正在这时，老汪瞥见一个人影从门口走过，赶紧跟了出去。
门外那人正是老汪的儿子汪师函，他捂着电话听筒，急呲白脸的压低声音像在训斥谁。
陈尘宁对汪师函太熟悉了，从小到大，他和汪师函一直互相看不顺眼，毕竟跟汪师函那核桃脑仁相比，陈尘宁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陈尘宁体格好、考试贼会考、出国留学成绩全A、回国就业五百强，每步都踩着小姑娘大姨妈喜欢的精英高帅范儿走，逼格一直很高。
汪师函则只占了‘富’一项。
汪师函越说越激动，实在压不住音量，嗷的一嗓子：“你俩傻b啊，去偷油？没钱，别过来跟我要钱！滚——”
“汪师函！你滚一边打电话去！”老汪厉声制止汪师函，上前把他拽走了。
陈尘宁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的是那通老陈号码的来电，身体似乎被一股力量推着，不自觉的走向了太平间门口，那里面似乎有声音在召唤他。
陈尘宁环顾四周，确认左右没人，用力推开太平间的门，顺利找到父亲老陈尸体的存放位置，冰柜阻尼器的门一碰就开了，担架车从门里弹出来。
透过尸袋头脸部的观察窗，陈尘宁再次看见老陈微微睁开的眼睛和脸上的淤青，似乎想告诉陈尘宁，他被害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找机会看看你爸的掌心。”这句话再次在陈尘宁耳边响起。
陈尘宁轻轻地拉开尸袋的拉锁。
老陈僵硬而冰凉的五个手指卷曲着，似乎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还在死死护着什么。
“爸，你手里拿着什么？”陈尘宁默默的问老陈，眼泪不由得又流了出来，泪水砸在老陈冰冻的手上，溅起一圈圈白霜。
一截黑色的石片从老陈的指缝里漏出来，石片的浓黑色和死人皮肤的惨白色形成强烈对比。
就在这时，门口保安发现了太平间的异样，大喊一声：“谁在太平间里？！”
陈尘宁急忙用袖口抹掉眼泪，以最快的速度抽出黑色石片放进口袋，将一切归位，闪身出门。
门即将关上时，陈尘宁回望了一眼老陈尸体的停放位置，低声说了一句：“爸，你等我。”
陈尘宁侧身闪进步行通道，从地下负一层沿着楼梯跑上地面。
推开医院楼门，一股东北寒冬极冷的风迎面而来，吹的陈尘宁无法呼吸。
京城和沈城的冬天夜里温差二十来度，陈尘宁身上那套适合在京城生活的冬装，放在沈城这零下二十度的气温里，如同一层薄纸。
陈尘宁被冻的瑟瑟发抖，环抱双臂，手里紧握着黑色石片。
这就是那个陌生人提示的线索吗？
陈尘宁拿出手机，拨打老陈的号码，电话已经关机。
下一秒，一条短信发进来：“别着急，安顿好，等我们来找你。”
短信来自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是无法追踪源头的那种网络短信，当然也无法回复。
陈尘宁认定，发短信的和用老陈电话号码打给自己的，必为同一个人。
陈尘宁深吸一口东北大地的寒冷空气，仰天大喊：“我不管你是谁，小爷我就等你现身，大家都一米多高，别跟我这装大个儿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