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梨树枝,从树上折断,脱落。
它落在地上,会和那些飘落的树叶一样,在阳光下干枯,在风雨中腐烂,变成泥土的一部分,化为养分,被梨树尽数吸收,长出新的枝条,增添几片绿叶,有或是开出洁白的花来。
可这一截树枝不同寻常,或许是沾了凤凰的福,被凤凰之火灼烧过的部分开始发光发热,到后来通体燃烧起来,烧破了混沌空间,落入了时空裂缝。
它一不当心掉到了人间,便在人间生了根,发了芽,抽了枝,到后来长成了一株茂密的梨树。
巧的是,在这株梨树生根发芽的地方,几万年前长了一株歌斐木,这株歌斐木曾有百万岁的年龄,生出了木之灵,有开辟空间之力,在人界大难之时,曾想以身躯造一方平安之地,救万人于水火之中。
谁知道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不知从何得知了歌斐木可以让他们逃离苦难,他们召集数十名会妖法的人,将歌斐木之灵困住,砍掉了它的真身,用它的身体建造一艘巨大的船只。
为了能登船,人们自相残杀,大片的鲜血浸染了歌斐木生长的土地,歌斐木之灵就看着他们不择手段,为了自己活命,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可以抛弃。
说抛弃太轻了,准确说是推他们去死,那些人是踩着亲人的尸骨,沐浴着朋友的鲜血活下来的。
那天它明白,人类是一种不值得同情的东西,他们自私自利,阴险卑鄙,所做之事令人作呕。
一场大难,抹去了它记忆中的全部美好,留下的只有黑暗,被鲜血怨念包裹着的歌斐木之灵,它只记得真身被砍掉的痛和那天混乱的厮杀。
真身灭,树灵元气大伤,它覆在残留的一小块歌斐木上,陷入了沉睡。
落在这片地上生根发芽的梨树枝渐渐长大,它的根也越扎越深,有一天,它触碰到了深埋在地底的歌斐木,一截树根便将歌斐木包裹起来。
就这样长了几千年,地底下,树根和歌斐木几乎融为一体,歌斐木之灵让梨树渐渐带上了灵气,生出梨树之灵来。
地面上,千万年的时间让遭遇大难的人们渐渐恢复,梨树生长的这片无人区也渐渐有了人气,一个人到来搭了间茅草屋,两个人搬来造了间砖瓦房,渐渐有了三个四个人,一座小小的村落便成了形。
混鲲祖师的众多徒弟之一路过这里,巧遇村上人正伐木建屋,他瞧见了已生出灵气的梨花树,若是被人砍去建屋子生火,太可惜了,于是拦下了村里人,在树旁搭了间屋子,圈了个院子,将梨花树护了起来。
时间再久些,这里建了间小小的寺庙,寺庙没有名字,庙里有个很灵的方丈,法号慧贞。
庙里的小沙弥说,方丈慧贞总喜欢看着院子里的梨花树,面色温柔,有时自言自语,而梨花树则会无风自响,沙沙地回应方丈的话。
没有人相信小沙弥的话,毕竟谁也没有见过树妖,都说小沙弥眼睛花了,树会动一定是有风,或者是方丈摇晃了树。
有一天,方丈很突然地让庙里所有的沙弥出去化缘,指定了偏远的小镇,沙弥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赶到小镇,回来的时候已是很晚很晚了。
赶了一天的路让他们很疲惫,每个人都匆匆地回来,急急忙忙地窝进温暖的被窝,倦意让他们没有空思索,为什么今天的寺庙那么安静,空气中一直漂荡着清幽的梨花香。
梨树灵与歌斐树灵渐渐融合,两个树灵一同成长,渐生智慧的梨树灵感受到了歌斐树灵浓浓的怨气和消不去的杀意,它将深埋在土里的歌斐木去了出来,将它拿给方丈慧贞看。
在土里埋藏了千万年的歌斐木,已经不是木头的模样,它坚硬如石,光滑的表面印着丝丝血色,被血气封印着的怨恨似要破壳而出。
方丈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歌斐木灵已经不是木灵,它被酝酿万年的恨意妖化,浑身充斥着黑暗的气息,并且这股气息过不了多久就要爆发出来。
“妖骨......”方丈喃喃地念道,没有人可以阻拦妖骨的出世,也没有人能将它毁灭,就是封藏万年,它总有一天会爆发。
方丈看着纯洁的梨树灵,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妖骨和梨树灵有部分的融合,那是不是可以用纯洁的梨树灵净化妖骨的怨气?只要将覆在其上的黑暗剥落,那么诞生在世的妖骨便如同一张白纸让它再历轮回,想起人间的美好。
方丈支走了沙弥,召集五大堂口的八大执事,他们建了个阵法,将妖骨化的歌斐木放在阵法中央,以纯正之气剥落上面的怨念。
怨念消除,然而妖骨上骨化了的血气顽固地包裹着妖骨,血气不除,妖骨势必再生怨念。
骨化血气只能以骨相克,方丈和八大执事祭出了自己的枕骨,以枕骨为刀,将妖骨上的血气一点点刮除。
八大执事吞下了刮下的血气,以身体为炉,修炼一生的刚正之气为火,将血气炼化。
方丈则将净化如白玉的妖骨放入腹中,引梨花灵入体,助其重生入轮回之道。
翌日,早起清扫院子的小沙弥发现了坐化的方丈慧贞,八大执事皆于房中圆寂,且枕骨消失。
官府查不出原因,封了寺庙,不了了之。
有个进山砍柴的樵夫在山里迷了路,听到破旧的庙宇中有婴孩的啼哭之声,壮着胆子靠近,院门口躺着个不着寸缕的婴儿,院子里梨花开得正艳,树后面好像还有着什么,樵夫没敢靠近看,他用布裹着孩子将她带走,下山的路格外顺畅。
第二年的时候小村落里起了瘟疫,村子里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樵夫夫妇好运,带着孩子走亲戚去,逃过一劫,后来也没再回小村子过,夫妻俩带着孩子往京城里去,企图捞个好差事,可事不遂人愿,到头来无米为炊,两人狠了狠心,将孩子卖了,换了银两离开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