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猛在军中多年,早就从新兵蛋子成长为兵油子,在秦叔宝没来之前,他就是军中出了名的刺头,折腾人的法子是层出不穷,就没有那个新兵不怕他的。这衙门里行刑的花样也就那么几种,不是打板子就是夹手指,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他在一旁看的着急,这才请示了秦叔宝,告诉他们几个新花样。
不多时,两个捕快一个端着一盆水,另一个人拿着一叠宣纸走了过来。
命人将阴世召翻过来仰躺着,几个人上去按住他的手脚。成捕头将一张宣纸打湿,两只手捏着一张打湿的宣纸蹲在阴世召跟前,问道:“你究竟招不招?”
“不招!”
成捕头嗤笑一声:“没看出来咱们阴少爷倒是个硬骨头,只是不知道这身硬骨头能不能经得住几张软软的宣纸。轻轻吹了吹手上的宣纸,有几滴水顺着纸张滴在了阴世召的脸上,冰冷的触感让精神高度紧张的人微微颤抖起来,他惊恐地问:“你想干什么 ?”
“不知道阴少爷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死法?就是把纸打湿,一张一张盖在人脸上,一张让人呼吸不畅,两张让人呼吸困难,三五张盖上去,不出一刻就能让人窒息而死,连仵作都看不出人是怎么死的。你说我要是将纸盖在阴少爷脸上,也不知道阴少爷这身硬骨头能坚持多久。”
“张大人!”原本打算一言不发的马度蹭得又站了起来,指着成捕头厉声说:“张大人只是什么意思!外头还有围观的老百姓,你竟然让你的手下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如此下作的手段!”
三番五次被打断,张大人终于不忍受了,吩咐下去:“马大人屡次咆哮公堂,给我拉下去!”
“谁敢动我!”马度在齐州积威风甚重,一时间大堂上谁也不敢动手。
见这群捕快怂的被人一声吼就吓住了,王猛十分看不起他们,吊儿郎当地站出来说:“呦,马大人您官威够大的啊,别人怕你我可不怕,张大人都让你出去了,快些走吧,别真的让人动了手,到时候伤了您的面子就不好喽。”
马度被气的够呛,向来是他挤兑张大人,这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出去无疑是在打他的脸,索性一撩官袍又坐了下来:“我今儿就在这儿不走了,看谁敢撵我走!”
秦叔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对王猛下命令:“王猛,没听见张大人的话吗,去请马大人离席。”
“是!”王猛脸上带着痞笑,走到马度跟前,一伸手:“马大人,请吧。”
马度将脸扭过去 ,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
“马大人,既然你自己不肯走,那就别怪我不敬了。”
“你想干什么 !”马度看着越来越大的脸,忍不住往后仰。
只见王猛猛地伸出手,一下子就抓住了马度的一条胳膊,然后将胳膊一拧,他的胳膊就被反拧着按在里背上。
“你敢!”马度又惊又怒,若不是一副被擒的样子,恐怕 能吓住不少人。
可王猛是谁?那可是连唐大人都头疼 的刺头,又岂会害怕色厉内荏的马度。他也不废话,直接压着踉踉跄跄的马度出去了。
一直躺在地上的阴世召惊恐不已,原本有亲娘舅坐镇,他一点儿都不担心,听舅舅说这个张大人是个不安分的,但在齐州势单力薄,根本 无力跟 舅舅抗衡。在齐州这个地界,他舅舅称老二,就没人敢称老大。是以,被关押的这几天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就是刚上堂那一会儿他也不怕。可现在他知道怕了,连舅舅都被赶走了,他能有什么好?
这边,成捕头手里的湿纸已经盖到脸上了,纸落下的那一瞬间,他瞬间体会到了口鼻被捂住的窒息感,他挣扎着想将脸上的东西撕下去,可四肢似乎被人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他越想呼吸,纸贴的越紧,就在他感觉要窒息而死的时候,成捕头将纸掀开了,“招是不招?”
“不••••••”
那个“招”字还没说出来,纸又贴了回去,而且还加了一张,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第二张纸贴在脸上的重量,重的他喘不过气。
过了一会儿,纸又掀开了,成捕快的声音好像是从地狱传来的,“招不招?”
“不招。”说完,脸上又被糊了一张纸。
而这次,他等啊等,感觉时间过了好久,脸上的纸都没被揭开,他可以清楚地听到成捕头在跟其他捕快说:“这法子真好,杀人于无形之间,一点儿痕迹都不留。这阴世召也是蠢,真以为他那个老狐狸舅舅会救得了他?若他承认了,无非是个纵容家奴的罪行,顶多判上几年,家里再打点打点也就过去了。谁知道他是个傻的,这么听他舅舅的话硬扛着,小命都没喽。”
这话漏洞百出,但这时阴世召已经没有脑子去思考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四肢被人按着动弹不得,他只好用力地点头好引起成捕头的注意。
脸上的纸被揭开,阴世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不等他喘匀了,成捕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阴少爷,你招不招啊?”
阴世召忙不迭地点头 :“我招我招。”
“这不就结了嘛,早招了就不用受这份罪了。”成捕头满意地将宣纸团成一团扔到一边,拎起四肢瘫软地阴世召,冲着张大人一抱拳:“大人,犯人招了。”
阴世召为非作歹多年,也不是特别蠢的人,告他的状纸他也听到了,里边根本没有提他强暴春花的事情,他也聪明地不提这一茬,只说是赵氏之前拖欠着佃租不给,他气不过才命家仆去 教训他一顿,谁知道家仆下手太重,赵氏身上又有病,两个凑到一块儿,人就一命呜呼了。
既然主犯招认了,张大人就下令去捉拿涉案的恶奴。
这样一来,阴世召身上的罪就轻了许多,正如成捕头说的那样 ,不过是纵奴逞凶这个罪名,没几年就出来了。这一结果自然令围观的老百姓不满,有胆子大的在外喊道:“张大人,这阴世召在齐州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得重重地判他啊!”
“就是就是,得重重地判,判个流放三千里都是便宜了他。”
七嘴八舌地,大堂外边热闹地像赶集。
“肃静!”张大人一拍惊堂木,外边立即就变得鸦雀无声,见无人再聒噪,他才开口道:“若各位有冤屈,大可以写了状纸来告,若是不识字也没关系,大家待会儿去找何先生,他会帮大家写状纸。若是真有冤屈,本官一定会为大家讨回公道,可若是所告不实,就休怪本官治一个诬告之罪!”
这番话说出来,立即又引起了一阵议论,这正是张大人所期盼的。
不等他下令将阴世召押回大牢听候宣判,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拨开前边围观的层层人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说:“大人,草民是陈家庄村民,状告阴世召强•奸良家女子!”正是程咬金在陈家庄遇到的少年。
张大人一听 ,立即命人将他带进来:“你状告阴世召,可有状纸。”
“有!”少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状纸递给一旁的捕快,捕快接过之后呈给张大人。
张大人打开状纸,上边的字工整飘逸,先得了他几分好感,又听那少年口述:“草民叫陈斌,草民的姐姐叫陈兰,是陈家庄人,我们村子几乎家家都佃着阴家的田来种,是以阴世召每年到了夏收和秋收的时候都会来村子里,我们原以为他真的是收粮来的,可在三年前夏收之后的一天,我们一家人都运送粮食去村外交租,家里只剩下家姐一个人,阴世召这禽兽就趁着我们都不在家的时候,把我姐姐给强暴了!”说到此,陈斌赤红着双眼,恨不得啃掉他一块肉。
阴世召被他仇恨地眼神吓得瑟缩成一团。
“后来呢?”张大人问。
陈斌收回钉在阴世召身上的眼光,继续说:“我来我们也曾想告官,可连衙门的大门都没进就被打出来了,我爹在回家的路上又被打了一顿,腿都给打瘸了。我们不过是一介草民,阴家权势滔天,我们求告无门,只能忍气吞声,家姐因为这件事,之前定的婚事被退了,还要承受外人的指指点点,最后不得已远嫁到二百里外的山里,三年来一直不曾归家。据草民所知,阴世召犯下的罪孽不止这一桩,光我们村子里就有好几个姑娘被他糟蹋了,邻村也有几个,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报官。大人,我们家因为阴世召这畜生算是毁了,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说完,砰砰砰地磕头,声音大的静训听得都觉得疼的慌。
“好了好了,别磕了,你的状纸本官受理了,等本官查明真相,定然还你家一个公道。另外,”他停了一下,提高嗓门对外边的百姓说:“女子遇到这种事情的确可怜,但过错不在她们身上,我们应该谴责的是阴世召这样的畜生,而不是责怪、辱骂、鄙视受害的女子。若哪家女子遭遇了同样的事情,无论发生了几年,都可来找本官告状,若是有人嘲笑辱骂,也可来找本官告状,本官定会以侮辱之罪惩罚这些人!”
一席话铿锵有力,震惊了堂里堂外,连静训也看是重新审视这位胆小的张大人了。
还是陈斌最为知机,立即俯身高呼:“张大人真乃青天大老爷!”
外边的老百姓呼啦啦跪了一地,俱都高呼:“青天大老爷 !”
突然,堂上一阵骚动,静训回神一看,顿时笑了。
原来是阴世召被这阵势吓到了,心里又悔恨又恐惧,因为他太清楚自己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一件可能不能治他的死罪,可多件加起来就不好说了。想到自己可能被砍头,这一惊一吓,身下某个地方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押着他的捕快颇为嫌弃,可又不能松开他,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阴世召羞愧欲死,他虽然内里已经是一团糟烂,但很注意外在的形象,每天都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脸上擦着脂粉,身上熏着香,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当然了,是他自以为的。
张大人闻着味道不好,也异常嫌弃:“将他拖下去,待所有罪证都收集起了,定将他数罪并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