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南愣住了。
他听着对面秃头王全安的怒骂，看着他眼里的愤怒，突然意识到，在对面这个人心底，似乎真的觉得自己是委屈的，是可怜的，是被人算计的，甚至是正义的！
此刻，他王全安正在扮演的，就是一个威武不能屈的正人君子的形象，而自己，反倒成了一个恶魔，一个邪恶的施暴者。
这样的察觉让林江南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又缓缓地坐回了椅子上，淡淡地冲身后的老胡和小严道：“你们先出去吧！”
身后两人没有多说什么话，转身，径直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仓库的大门。
仓库里，只剩下了愤怒的王全安和他对面的林江南。
“我听说，你是信耶稣的？”林江南缓缓道。
王全安的面色一滞，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愤怒，道：“我不允许你用主的名义说任何话！”
林江南摇摇头，道：“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王全安依然死死盯着林江南，但是没有说话。
“你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一个勇士，像是一个殉道者，像是一个卫道士！但是，我想请王署长想一下，若是此刻，我能给你一个解脱，一个送你到另一个世界去的机会，以你毕生的所作所为，你觉得自己是能够去天堂，还是下地狱呢？”
王全安的眼神晃动了一下，接着，那眼神中的凶气似乎没有那般锐利了，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开始躲闪了。
“似乎，王署长对于这几日被人算计，被人戏耍，感到无比愤怒！那我想问一下王署长，自己此生，是否也曾戏耍别人，玩弄别人，草菅过他人性命，强取过他人钱财，害过别人家破人亡？”
王全安的眼神躲闪得更加厉害了，连一直坚挺的脖子，似乎也缩回去了。
林江南将所有这些看在眼里，心中知道，此刻眼前这个人的正义的面具已经被撕破了，他心底的用以催眠自己的防线也马上要被击穿了。
“刚刚王署长问我，到底是什么人，我此刻改主意了，我愿意回答你的问题了，王署长可愿意一听啊？”
王全安抬起了头，眼底透出一丝胆怯和万分迷惑。
“我不知道十年前的事情，王署长还记得多少？记不记得，有一天早上，天气很冷，还下着雪，有一个小男孩到了你们华人警署去报案？”
王全安的眼神更疑惑了，他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个小男孩说，他看见了有人杀人！”
王全安的眼神猛地亮了一下，浑身突然变得警觉！
“而他看见杀人的地方，就在英租界的剑桥道13号！”
王全安惊地瞬间张大了嘴巴，眼神中布满了惊讶和不可思议。
林江南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一切都想起来了。
“而你，接待了那个小男孩，让他在纸上留下了名字和电话，还对他说，抓住了坏人之后，还会给他奖励呢！”
王全安浑身颤抖，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如同看见了死神一般，惊恐万分。
“可是，之后，你并没有去抓坏人，也更没有给他任何奖励，而是让人，去他家，杀人，灭口！”
王全安恐惧得蜷缩在一隅，嘴里开始发出呜呜呜的呜咽之声。
林江南看着他这幅样子，缓缓地蹲到了他的跟前，冷冷地道：“王署长，我回来了，你还认识吗？”
王全安的脸已经恐惧到变形，他刚想要大声喊叫，来释放心中的恐惧，可是却一下子被一口血堵住了嗓子，瞬间昏死了过去。
林江南站起身来，高声道：“来啊！”
门外，小严和老胡跑了进来。
“把他弄醒了，今天不能便宜了他！”
“是！”两人答应着，将王全安放倒在地，拍打他的后背，清出了他嗓子里堵住的血和痰，然后又一瓢凉水把他泼醒了。
王全安因为寒冷和恐惧，依然在颤抖，可是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激动了。
“好了！王署长，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你还觉得自己很正义吗？”
“你，你，你想干什么？”
“我只想知道真相，知道当年的真相！”
“你，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林江南摇了摇头，道：“不，我说过，以你的能力和身份，很多事情，你是做不了的，你需要把你背后的人的名字说出来！”
王全安再次抬起了头，看向了林江南，然后颤抖的声音道：“没什么背后的人，是我害了你，是我做的！”
林江南看着他，一声冷笑。
“这些话，你敢对你的主说吗？”
王全安沉默了，果然，他还是害怕他的主的。
林江南的眼神动了动，然后倏地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抵在了王全安的额头上。
“王署长，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恨不得能死了一了百了！好呀，我可以成全你，只不过，我要和你打个赌！”
王全安面对着冰冷的枪管和死神一般的林江南，大气也不敢喘。
“我们就打赌，你到底是进天堂还是进入地狱，嗯？”
此言一出，王全安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我数十个数字，王署长，你可以选在在这十个数字里，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或者，到十个数字之后，你去另一个世界，看看自己是到了哪里！”
说罢，林江南的枪管又向前顶了半寸，开始倒数。
“十！”
“九！”
“八！”
“七！”
王全安的呼吸已经停滞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六！”
“五！”
“四！”
他的眼睛里，瞳孔已经因为恐惧开始发散！
“三！”
“二！”
“啊啊啊啊！啊啊！”王全安的嘴巴突然像是不由自主一般，开始发出惨叫，头也开始不由自主地躲闪着黑乎乎的枪管。
林江南的计数慢了下来。
他看到了王全安的眼睛里，眼泪如同泉水一般迸涌下来。
他的面部在颤抖，嘴唇在颤抖，牙齿也在颤抖。
他茫然地呜咽着，哀叫着，然后模模糊糊地吐出一个名字。
“琪，琪，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