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河码头，灯火通明。
苦力们在干着苦力，监工们在大声吼叫。
一个男孩子横冲直撞地走了进来，眼神直直的，让人望而生畏。
他逢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个满脸胡子的人？”
好心的人回答一句“没有”，更多的人直接躲开了他。
他的行为很快就招惹到了监工的注意。
“哎哎哎！那小子，你过来！”林满闻声回头，看到了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眉宇间满是对自己的不满。
他走了过去，直直地看着对方。
“你哪来的？”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满脸胡子的人？”
粗壮男人一愣。
“你谁呀？”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满脸胡子的人？”
“卧槽，还挺横！”男人的脸上现出了好奇与不懈，“你告诉我你是哪条道上的，我就告诉你！”
“我叫林满！”
听到这个名字，粗壮男人的眉毛挑了挑，仿佛想起了什么。
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林满，然后冲着远处两个小弟喊道：“哎！你俩！过来！”
远处两个人忙跑了过来，纷纷打招呼：“彪哥，怎么了？”
“看着他，别让他跑了！我找大哥去！”
“行！”两个小弟满口答应着，立刻在脸上亮出不好惹的表情，站到了林满的身侧。
粗壮男人匆匆离开了。
片刻，他又回来了，行色比离开时候更匆匆。
“哎，走吧！带你去见你要找的人！”
此言一出，林满身边守着的两个小弟，立刻伸出了手，押在了林满的肩上。
林满奋力挣脱，狠狠地道：“别碰我！”
粗壮男人笑了笑：“呵呵，脾气不小！走，你自己走！”
男人在前边带路，林满跟在后边，两个小弟紧紧相随。
很快，穿过货运码头的大包小包，他们来到了一条大船上。
而在船甲板的最里面，在两个火把火光的映衬下，林满再一次看到了那张可怖的脸。
红彤彤的一张圆脸，周围布满了络腮胡子。
林满本能地感到了一丝害怕。
但是失去母亲的巨大悲痛所带来的视死如归的勇气，让他很快就不害怕了。
他狠狠地盯着对方，以至于对方被他这样一瞪，表情上也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似乎没有那么自信了。
“你叫林满？”
“我是你爷爷！”林满恶狠狠地道。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但是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
圆脸汉子的脸上先是一愣，接着就透出了凶狠。
他缓缓走近了林满，来到了林满瘦小的身前。
他左右摇晃了一下大脑袋，又左右摇晃了一下下巴，让身体发出了几声嘎巴嘎巴的声音，似乎想以此给林满一些震慑。
“你认识我吗？”圆脸汉子道。
“你就是化成灰了，我也认识你！你个杀人犯！”
圆脸汉子一听，撅了噘嘴，挑了挑眉，更加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林满，然后狠狠地道：“看来他说得对，你这个小子，果然不能留！”
这句话刚说完，突然之间，一声惨叫在这船上爆发出来，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只有林满，没有任何惊吓，没有任何慌张，没有任何意外！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张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的脸！
在那张脸上的两个窟子里，布满了震惊，布满了疑惑，布满了痛苦。
圆脸男人缓缓地低下头，然后，看到了扎在自己肚子上的，一把锋利的匕首！
血水，从匕首上滴落下来，落在了甲板上。
汗水，从圆脸男人的头顶渗了出来，流遍全身。
痛苦，从刀口弥漫了出来，化为呻吟。
紧接着，圆脸男人便感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摔在了甲板上。
众人围了上来，纷纷对地上的老大嘘寒问暖。
圆脸汉子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看着眼前的林满，怨恨地道：“给我干他！”
众人一拥而上，将林满围在当中，拳打脚踢。
林满依然死死地盯着圆脸的男人，任凭旁人殴打，不出一声，不说一句。
很快，林满的嘴角出了血。
他的鼻梁被打断了，眉骨被打开了，胳膊也被打折了。
很快，他的眼睛闭上了，一动不动了。
而另一边，圆脸男人依然在疼得“诶呦诶呦”直叫唤。
有人上前探了探林满的鼻息，然后道：“大哥，打死了！”
“妈的！扔河里！”圆脸大汉痛苦之中恨恨地道。
两个人将早已面目全非的林满抬了起来，扔到了河里。
不知道林满和娘在那边相见的时候，娘还能不能认出他。
这时，岸上码头，突然一阵大乱。
几个监工高声大喊：“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船上，众人慌作一团，纷纷看向了地上的老大。
“慌什么？咱们在这儿做合法生意，怕什么警察？”
“大哥，万一他们是为这事来的呢？”说着，小弟指了指甲板上的一滩血。
圆脸大汉看了看地上的血，又看了看自己小腹的匕首，突然又感觉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开船开船！先送老子去医院！老子快要疼死了！”
船夫听令，开启了发动机，将这艘船驶离了码头。
岸上，一个小女孩疯了一般见人就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
好心的人回答一句“没有”，更多的人直接躲开了她。
终于，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大爷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孩子，我看见那小伙子去岸边了！”
孟媛如获至宝，疯狂向岸边跑去。
身后，孟媛爹和崔叔也紧紧跟了上来。
只是再后边的警察，却像是被迫加班一般，皱了皱眉头，懒懒散散跟了上去。
岸边，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了一条船。
“小满！”孟媛大声呼唤着这个名字。
“小满！”孟媛爹也大声叫着这个名字。
“小满少爷！”崔叔也大声叫着这个名字。
可是，空荡荡的码头岸边，没有了任何回应。
巨大的不详的预感闯入了孟媛的脑海，让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爹，爹！”孟媛叫着自己的父亲。
“哎！媛媛！”
“爹，小满，小满不会出事吧！”她这样说着，啜泣出声。
孟媛爹只能抱住自己的女儿，但是言语上，却再也没有那份自信，说出“没事”。
他看着眼前的海河水，脑海中仿佛又出现了秀慧里的大火。
短短两天，厄运接连降临。
怀中，女儿哭得越来越凶了。
而他自己的内心，似乎也在哭泣。
但是，身后，警察头子，已经开始抱怨了。
“哎，我说，你们找的人找到没有啊？”
“闭上你的嘴吧！”崔叔愤怒地怼了一句。
“哎，我说，你怎么跟警察说话呢？”
“我说你怎么了？你们拿了钱，就这么办事吗？要不是你们墨迹，我们早到了！”
“哎，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们墨迹？我们大晚上的来，就够尽职尽责了！怎么地？你还要怎么地？”
“好了！”孟媛爹狠狠地道，“老崔，打发他们走吧！”
“那，那我们走了，这钱可不退啊！”警察头子道。
“滚！”孟媛爹道。
“你……你态度好点啊……”警察头子小声嘟囔道，却也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带着众人回去了。
他们离开时的步伐，明显要快多了。
夜色之中，风在吹，水在流。
风不会因为人而停下，水也不会因为悲伤而停下。
就这样，过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