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破旧的老屋子里面传来声音，曹格抱着老夫人，老夫人咳嗽着，枯树般的手指拿着手绢捂着自己的嘴巴。
她用力的咳嗽着，似乎要将自己的肾脏咳出来一般，鲜红的血痕溅在手绢上面 。
血红色的鲜血深深刺痛了曹格的眼睛，她眼泪水一下子落下来，捂着嘴巴忍住哭泣。
“奶奶……奶奶……你怎么啦？”曹格还以为是口腔里面有异物，用力拍打着老夫人的后背，想要将异物拍到出来。
老夫人摆了摆手，推开曹格的身体，昏沉的眼眸发出一道光，朝着后面的人大喊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老妇人转过头望着曹格，“格儿把椅子端出两把，拿两杯茶水过来。”
曹格往后面看了一眼，大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挠了挠头，还是乖乖的听着奶奶的话，从床铺后面拿了两把椅子。
稀少的茶叶被他精打细算的倒出两片，这些可都是完整的茶叶，稀少得很多，大部分已经被他买掉一下，只留下三分之一盒了。
这些都是奶奶的希望，曹格没办法只能拿着它们去卖钱，他只能留一下下，给奶奶一点念向。
“顾哥走吧，老人家叫我们。”林宝珠拉住顾鹤笙的手，踏过老旧的门槛，进入了房间里面。
房间昏昏的，并不是特别明亮，只有淡淡的微光露出来，才能照到一些人的模样。
躺在破旧的床铺上面的是一位老夫人，深蓝色的衣裳，布料看起来还是挺好的，只不过衣裳上面缝缝补补。
枯树般带着皱纹的脸庞，白花花的头发被人剪得混乱。
老妇人轻轻咳嗽，曹格瞧见两个人，心脏忍不住疙瘩一下，往后退了一步，眼睛中充满了恐惧，手臂微微颤抖着，将头低到最低的地方，希望他们两个不要认出自己。
“我们家破旧，好多年都没有人来了。”老妇人浑浊的眼光中透露着明了，拍了拍。低下头，宛如鹌鹑一般的曹格，“去给客人送茶。”
曹格轻轻点头，将头埋到了脖子里面，手伸出来，拿着两杯茶水，用力扯着自己的嗓子，发出奇怪的声音，“哥哥姐姐喝茶。”
“你都没有瞧见我的模样怎么知道我是姐姐还是哥哥呀？”林宝珠问道。
曹格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面，连忙又缩了回来，只是低着自己的小脑袋，看起来就好像做了亏心事一般，非常的明显。
老妇人轻皱了一下眉头，挥挥手，驱赶曹格离开，“你去玩玩吧。”
曹格愣在原地不想离开，左顾右看一番，最终还是屈服在奶奶的威严之下，灰溜溜的跑出去，躲在墙壁玩着石子
老妇人注视着孩子离开，叹了口气对他们说道，“养不教父之过……他天性良善，是我没有教好这个孩子。”
说完从自己破旧的床铺下面掏出一个包裹，破旧的布料包裹着，瞧起来非常的奇怪，上面甚至还沾着奇奇怪怪的味道。
“这个东西就算是我赔偿你们的……”老妇人还没有说完，疯狂用力的咳嗽起来，枯老的手指捂住嘴巴，明艳的鲜血透过细缝流露出来。
“您没事吧。”林宝珠关心的问道。
老妇人无所谓的抹一下嘴唇，讽刺般的笑道，“不过是老毛病了。”
揭开干草包裹着的破烂布，破烂布被包裹得很好，老妇人伤痕累累的手指轻轻挑起，一只流光溢彩、翠绿逼人的镯子展现在她的眼前。
“这个或许在这里值不了多少钱。”老妇人还没有说完几句话，又开始轻咳几声，“至少也能抵过格儿的饭钱。”
林宝珠摇了摇头，或许他那笔钱在现在这段日子里看起来非常的重要，可比起这翠绿逼人的镯子根本一毛不值。
古董壁画等等在浩荡的混乱中被打上旧封建的烙印，或许在这个时间段连一个馒头都不值，甚至只要是看到人人破坏。
可正是因为这些事情让它们本就非常的稀有变得更加的稀有。
如果老妇人怀中的镯子的确是真的，再过50年后它将会价值连城，或者应该说如此翡翠的镯子根本估摸不出价格。
老妇人似乎已经奄奄一息，呼出的气也很少再吐出来，半眯着眼睛躺在床铺上面。
林宝珠望着老夫人心里极其的难受，这不仅仅只是老夫人一个人的处境，它包括着在这混乱中无数万被打成黑五类人的处境。
“你……”林宝珠满肚子的话语想要表达出来，可最终落在口中的终究还是一句，“黎明即将到来，您一定要坚持住。”
她想告诉老妇人混乱的时期即将过去，他们很快就会迎来新的希望，当年那些被打压着的人们即将平反，再一次站起来，国家也会迎来更加美丽的未来。
本该能吐出来的话语，被咽在了口中，她来自未来，可她却又是这个时代的人，历史的转轮不容许变化，本该说出的话语仅仅锁在喉咙中。
唯一能听见老妇人的就是这一句委婉的话语。
“黎明即将到来，咳咳咳……”听着林宝珠的话，老夫人忍不住讥笑，强烈的笑，让她再次咳嗽起来，“我都已经七八十岁了，小姑娘，你的这句话有无数的人跟我说过。”
“既然有无数的人跟你说过，你为不如再信一次。”林宝珠笑眯眯道。
她将老妇人展现出来的镯子再次包裹好，放在老夫人的枕头下面，“现在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可您却没有再被批，这就是代表着新的希望即将开始！”
“黎明真的会到来吗……？”沙哑的声音缓缓，她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问林宝珠还是问自己。
她真的能再次相信这句话吗？
老夫人饱含着泪水，回忆起自己的一生，混乱开始时，儿子跟媳妇每天被人批斗，挂在高高的展台上面，周围的人们扔着各种的烂叶子。
当时儿子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将会冲破黑暗走向黎明。
儿子逝去以后，儿媳妇用生命换来了一个曹格，她的腿脚不灵力，可为了这个孩子依旧拼命的生活，只记得周围与他一起被批斗的人们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即将迎来黎明。
时间过去了五六年，那些说即将迎来黎明的人们倒在了黑暗之中，只留下了她一个不愿相信的人。
满是皱纹的脸上划过一丝泪痕，老妇人用力拍打着胸口，她不是不愿相信黎明即将到来。
她知道黎明一定会到来的，可她害怕的是自己撑不过来。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老妇人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经是半截脖子入土。
老妇人摇摇头，沙哑的声音用力呼唤着外面的曹格，“格儿，送客人！”
曹格跑进来，下意识的低下自己的脑袋，慢悠悠的走到老夫人的身边，“奶奶……”
老妇人推了他一把，“去送客，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解决。”
曹格羞愧的点点头，鼓起勇气将头抬了起来，露出自己粘着泥巴的脸庞，嘴巴轻轻哆嗦，“哥哥姐姐出去吧……”
曹格带着两个人走出去，林宝珠还没有掏出自己口袋里存的票子，只见到曹格一下子跪下来，脸颊上满是泪水，“姐姐，对不起，我不应该偷你的东西的。”
林宝珠连忙将他扶起来，拍打着他身上的灰尘，温柔的道，“没关系的，姐姐知道你有苦衷。”
曹格宛如拨浪鼓一般的用力摇头，“奶奶说过的，哪怕再有苦衷也不应该偷别人的东西，可是我实在饿的不行了，没有办法。”
林宝珠半蹲下身子，语气温柔轻轻的问他，“格儿，姐姐想问一下你，钱全部都是你拿的吗？”
“……”曹格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抹了一把眼泪，含含糊糊的说道，“奶奶说过不能再骗人了，你的包里面我只拿到了一张票子，剩下的全给狗哥他们了……”
“狗哥？”林宝珠没想到顾鹤笙的想法真的是正确的，他们团伙里面的确有一个老大。
曹格点点头，“二哥是镇子里面的老大，只要我们去偷东西都要分一大半给他们，不然他们会打我们的。”
顾鹤笙听着曹格的形容，眼眸冰冷，周围的气息越来越寒冷，手指紧紧的握住成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林宝珠还没有将事情问清楚，屋子里面一阵阵强烈的咳嗽声，超哥还没有放下心来，只听到一声剧烈的碰撞，就好像有人倒下了一般。
曹格连忙飞快的跑进去，林宝珠两个人。跟着他一起再次进到了屋子里面。
屋子里面老妇人躺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浇在她的手中，枯树般的手指泛着红，陶瓷杯子碎在地上。
老妇人没有说话，整个人的呼吸气息非常的弱，似乎没有特别注意都感觉不到。
曹格一时间没有了办法，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老妇人。
他也还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生活的压力将他压得重重的，哪怕再怎么样有生活经验，可终究还是无法一个人眼瞧着自己唯一的亲人瘫倒在地上。
“哥哥，姐姐……”眼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落，曹格含着眼泪，无助的看向林宝珠和顾鹤笙。
情况异常的紧急，顾鹤笙也顾不得了这么多。
“宝珠，你去外面将车子推过来。”顾鹤笙将自己的袖子挽到最高，扶起老人纤弱的身体，“往左边10分钟有一家医院。”
老人的体重很轻，甚至应该说轻得可怕。
林宝珠听到顾鹤笙的话，连忙跑着过去将车子推到门口。
单车后面有个小靠椅，是为了让人做得更舒服一些弄的。
顾鹤笙用力的将自己的袖子扯掉，变成了细长的麻线，递在在林宝珠的手中。
长腿一跨，坐在了主椅上面，腿踩在踏板上，嘱咐道，“宝珠，你把老人家绑在我身上。”
“好。”林宝珠连忙拿着把线缠上好几圈，在顾鹤笙的胸口旁边绑了一个活结。要是到了医院，他好解开。
脚用力的踏过去，单车飞速的跑着。顾鹤笙骑得飞快， 一眨眼的功夫，单车直接消失在了小道，只留下车轮的痕迹。
“姐姐 ，我们现在怎么办呀？”曹格呆呆的问道。
林宝珠摸了摸了他的头发，拉住他纤细的手腕，“我们两个现在就去医院！”
曹格点点头，难过地哭泣道，“好，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林宝珠为了照顾曹格的步伐跑得非常的慢，可是她知道这个孩子已经非常的用力在跑步了。
两个人跑到医院时，大门口停留着顾鹤笙的单车，单车直接倒在了地上，上面绑着几撮破布绳子，绳子很干脆的是被人直接拎断的。
林宝珠拉着曹格的手，两个人一起上楼梯，消毒药水浓烈的味道扑面而来，医院粉刷着白墙，干净到没有尘埃的窗户里反光着各种各样的病人。
曹格默默的朝着林宝珠身边靠近，害怕的低下头。可想到要是自己低下头就看不见奶奶了，又连忙将自己的脑袋抬起来 。
“姐姐，奶奶在哪里呀？”曹格难过的问道。
“你一会儿就能看得到奶奶了的。”林宝珠拦住一个护士，向她打听着刚刚过来的病人。
“你们说的是那个高高兴兴的男人。”小护士脸上泛着淡红色，羞涩着指了指最里面，“他们现在应该在病房里面打吊瓶。”
“好的，谢谢。”林宝珠礼貌的向她感谢，拉住曹格的手就往最里面的房间走过去了。
老妇人躺在病床上面，洁白的被单盖着她的身体，枯木一般的手掌连着一根粗粗的管子。
顾鹤笙紧紧抿着嘴唇，站在旁边，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奶奶……”曹格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看着老人躺在床铺上面，之前弱弱的呼吸声，如今也强烈了起来，忍不住松下一口气，至少奶奶现在还活着。
老妇人艰难的睁开自己的眼睛，看着周围洁白的一切，顿时也知道是两个陌生人送自己过来的。
“没有什么好哭的，人固有一死。”老夫人拍了一下曹格的额头，望向林宝珠他们，“非常感谢你们送我过来。”
顾鹤笙瞟到走廊里面有一道熟悉的身体影，压低声音，“我去缴费。”
“好。”林宝珠点点头，拿着温热的水壶倒了一杯子温水递给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