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村里村口几家人，都跑到县城去打工了，村口那位置倒是挺空旷的，往来在大槐树下乘凉，摆龙门阵的人也是越来越少了！
以前吧，村口那位置还有一口水井，方便过往行人劳作或者饮用嘛，不过更多人是在那接水，然后洗衣服，洗衣服也就挨着那口井，在那洗衣服的人，也时常被村口的那几户人家说道。
“有没有公德心啊？这是洗衣服的地方吗？”那时，村口的人还能这样狠狠地回几句，有些人听了是羞愧，还是比较自觉，随即拿起小桶，就灰溜溜地往家里走了，留下的倒是柴米油盐都不进。
但是，现在就是想让人家吼你一声，那也是听不见声响了，因为人家走了……
水井还是那口水井，差不多有30多年历史了，里面的水特别清澈，即使偶尔漂浮着几片落下的树叶残渣，也是非常干净。
那究竟有多干净，我猜大概比人心干净……
那时，老二老三都成年了，老大也是刚好满20岁，家里需要有个人出去闯荡一下，老三倒是自告奋勇，特别想走出镇子，乃至于走出县城、省城，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年，恰逢又赶上一波征兵季，家里人自然是支持老大去当兵，因为老大首先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再加上初中毕业以后，老大就一直没有合适的工作。
奶奶想着，要是去部队里锻炼几年，恐怕也会大变样，说不定到时自己还有啥想法，还能给家里添荣誉呢……
至今，在老家的，那扇经历风霜雪雨的大门上，依然留着一张“光荣之间”的门额，看在眼里还是一眼的骄傲。
“儿子，要不你去当兵吧！”
茶余晚饭后，等着奶奶把碗筷放到灶屋大锅里洗完，就接着聊聊那话。
爷爷在一旁也是支持老大去当兵……
“当兵，我在家里好好的，为啥去当兵啊？”老大说着，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就着里面的金钱草水，一饮而尽。
“老大啊，你看看你两个妹妹都去镇里上班，你就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待在家里，这么待始终不是个办法。”
奶奶语重心长地说道，眼神对着老大，露出格外的殷切期盼，希望老大能够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
“你们再容我想想吧，我待在家里还不是可以干活，还是一样挣钱啊！”老大随即脱口而出。
顿时，奶奶随即白眼了一下老大，又准备展开新一轮的“谈判”。
“你啊你，还说这呢，你看看你这么年轻不出去闯几年，街坊邻居又怎么看我们一家人。”
奶奶说话的时候，音量提的更高了一些，连旁边坐着的爷爷都有点如坐针毡……
老大很不耐烦的撇了撇头，然后又回过头挠着，小动作倒是特别多。
“哎呀，妈，你管人家怎么看，我们家也挺好的，地也还算多，交了公粮也是还能富足，待在这里有啥不好。”
说几句正话，老大也是一脸急躁起来，年轻嘛，叛逆期，心高气傲的，总想留在父母身边，当然留在家里也是最美好的一种方式。
话过几句，桌上的火药味就扑面而来，奶奶一直是比较强势的，她希望就算老大不出去闯一番，也要去当兵，至少也能让其长长见识，没有一丝坏处。
再加上，小时候，老大的身体抵抗力就比较弱，这么让老大去当兵，也是培养一下他的身体素质吧。
没聊多少，奶奶就有点小失望，这傲气的老大，着实让奶奶操心一番，随即就回后院去了。
“志儿啊，我给你说，这当兵是一家人的光荣，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们这个家庭考虑。你想想你两个妹妹，在你读初中的时候，还天天拿着微薄的工资给你拿零花钱买吃的。”
“家里最有文化的就是你，两个妹妹读到小学毕业，就把唯一读初中的名额让给你，两个妹妹对你真的多好，我也不用多说吧。你就甘心这样子，来回报你两个妹妹吗？”
“你再想想，你要是去当兵，家里光荣不说，以后还能靠点退伍费给你两个妹妹的安家费资助一点。志儿啊，我们做人啊，不能忘本，也不能自私，你想想两个妹妹，你这做哥哥的是该有一个表率是吧。”
“妈，我知道，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爸爸冷不丁接过奶奶一句话，又是欲言又止。
“可是……可是什么啊，你说说？”奶奶随即转过身来到桌前问道。
一旁的爷爷，看着两人，也是好不容易插了一句话……
“志儿啊，家里还是多希望你出人头地 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也是能以后担起家里的顶梁柱嘛。”
“当兵挺好的，听我们一句劝，孩子！”爷爷说话格外庄重，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老大听着这些话语，心里自然也是百感交集，自己内心还是不想离开三元村，当然更多还是离不开家里人吧。
是啊，老二和老三都出去打工了，但好歹也是在镇上呀，自己这一去当兵，短则三年，长则自己都不确定，家里有啥自己也是想第一时间知道啊。
老大是个恋家的人，如果不是特别坏的原因，他也不会选择轻易离开这片生他养他的地方。
在后山，有留下他和老二、老三一起烧红薯、放牛、采蘑菇的各种影子，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影子永远只能在记忆里找寻。
就是奶奶和爷爷这样一连串的言语攻势，老大心里倒是五味杂陈的，好像他们说的也是有道理，他在心里不断思索着，难道自己的选择真的错了吗？
“你们再让我想想？”
“志儿啊，我们知道，你就是舍不得家里和家里这些人，你放心吧，部队里每个月都会有书信的，你想给我们说话写信就行，我们一定都会看到。”
老大的心里已经不知是什么滋味，手里握着的拳头，又在慢慢松开，好像自己的内心也在犹豫了。
听邻村的人说，当兵条件也挺好的，顿顿还有肉吃呢，每个月说不定还能点津贴，虽然少，但是积少成多嘛，再说在部队里能花钱的地方很少，大多数还可以选择寄回家里。
老大心里一想，自己出去当兵，挣点钱回来，还可以给老家的那个屋子翻修一下，都说了多少次，就是舍不得花钱，一方面确实经济上捉襟见肘，另一方面当然是舍不得啦……
饭后，爷爷都还在和老大谈着话，争取早点去镇上报名，本来名额也是有限的嘛，能够先得就先得，免得总感觉亏了什么！
“伯伯，我知道你和妈的良苦用心，所以我还是再想一下吧！”
老大说完，就独自走出院子，一路沿着小道，走到了后山坡上……
老大随便找个地方，就坐下，望着下面的村落，心里是喜一阵凉一阵，不知道自己是该去哪里……
不知道老大在山上呆了多久，才慢悠悠的下山，谁知道下山以后回到家里，他到底会怎样给爷爷奶奶说呢！
“回来了啊，志儿啊，刚刚去哪里了？”爷爷上前问道，奶奶从里屋出来，就让老大赶紧回屋里。
“这么大人了，说了几句，就跑没影，怎么还没长大啊？”奶奶苦口婆心一阵说道。
老大凑过身子，来到屋里，想说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我就是去山上坐了一会儿！”老大憋了好久，才说出这几个字。
“行了，我和你爸商量过了，如果你实在不想去当兵就算了，那就跟着我们在家里种地吧。”
奶奶的这席话，倒是让老大格外惊讶，不是一直说着让自己当兵吗？怎么转眼间，两人就转变了想法。
爷爷在院子另一边继续编着箩筐，手上熟练的摆动着竹条，看见老大回来也连忙回个头……
“爸，你小心点，别让竹纤条把手刺破了。”老大怎么不是心疼呢，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爷爷挥挥手，倒是不太在意，爷爷的编箩筐手工活，在全村那可是出了名的，家里什么大件存放，用的，恐怕都是出自爷爷之手。
竹筐、竹篓、竹篮、竹簸箕、竹垫子……
好多好多，我都想不起名字来了，大概在爷爷的眼里，万物都可以用竹子来表达吧，就像对于幼时上学的那份爱一样。
小时候，还在村上一处老破小学校读书时，每天的午饭都要自己从家里带，把米和菜放在饭盒里，拿到学校，就有一个大蒸笼拿来蒸煮饭菜。
为了能够区分饭盒，不管是自己，还是老大，小时候都会在饭盒上做一个特殊的记号，可以系一条毛线，可以用一条废弃铜线圈着，干脆就在饭盒盖子和盒身上，都刻下自己的名字，这样就算拿错班了，也还能找回来。
恰逢那天上学下雨，走的急，也就没拿桌上的盒饭，等到学校放饭的时候，才知道忘带……
中午的时候，看着别的同学吃的没滋没味，自己倒是一直咽口水，心里也是七荤八素的。
“燕儿毛！你家里人给你送饭来了。”
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透过那层破旧的，薄薄的玻璃，眼里出现了一个特别的人影。
起身仔细一瞧，那不是爷爷吗？
我随即飞奔出去，还没等爷爷赶到教室，自己就跑到了他面前。
“爷爷，你咋来了？”那时到能说出这样一句成熟的话，还是挺好的。
“给大孙子送饭啊，这都是你奶奶给你做的，烧的鸡肉，特别香。”
爷爷说着，也懒得去教室了，便拉着自己来到一处树荫下，随即坐下。
这下，爷爷才从衣服里，好像很用力地把包裹好的一盅烧鸡肉端出来……
一打开盖子，还冒着阵阵热气呢……
那时，天上还不时飘点雨，路上也是稀烂，爷爷半脚裤子都被泥浆和雨水覆湿，好让人一番心疼。
那烧鸡肉包裹的挺严实，一盅传热的搪瓷杯里，放满了鸡肉，还淋了一些酱油，杯子外面里三层外三层裹着塑料口袋，爷爷就怕拿给自己吃的时候，变冷了。
“爷爷，奶奶做的可真好吃，你也吃点！”我自己说着就大口吃着，爷爷随即说着自己不饿，而且刚刚还吃过了。
对的，爷爷吃过了……
奶奶说了，爷爷也确实吃了几块鸡肉，就着一大碗稀饭和一碗泡菜，吃的饱饱的……
那盅烧鸡肉，好像永远不会再有当初的味道了吧！
吃完后，抹了一嘴，一脸笑嘻嘻的，特别满足，就算是周围不远看着的同学，心里也是一阵羡慕，那时的自己多幸福。
穿回时空，转眼又是老大的时代了……
“妈，你真的愿意让我陪在你们身边啊？”老大心里一阵激动。
“是……是啊，那你，你就留着吧……”
奶奶随即吞吞吐吐地说着，老大心里自然有些担忧。
“妈，你怎么了啊，开始你们不是挺反对我留在家里吗，怎么现在又是特别理解我了。”
说实话，那时的老大真的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其实吧，父母都是那么疼孩子，奶奶见老大一人出去转悠，心里自然有点担心，多害怕老大万一想不开咋办，还不如就留在身边好了……
“是，我和你爸仔细商量过了，就不支持你也不反对你留在家里，但是我们的内心当然更希望你还是你能去部队磨炼几年。”
“早些年就听说，部队里可以培养一个人，培养出一名优秀的人，虽然家里，你也算是很听话，但是独立成熟这些，还是不行。所以，这也是我之所以让你去部队的原因。”
“我知道，妈，所以说这些问题我也想了很久，我不知道自己到底适不适合留在家里。”
还没等奶奶插句嘴，老大也就有心事地回到了里屋。
“妈，我先去屋子里躺一会儿！”
听老大这么一说，奶奶也就同意了……
“要是累了 就早点休息，睡一觉，也许什么都好了。”奶奶在忙着活的时候，嘴里也不忘给老大是千叮咛万嘱咐……
老大就这样，放下碗筷后，没有去灶台争着洗碗筷的动作，径直走向屋子，并随即大力把门关上。
门关上的声音倒是一阵刺耳，就算是家里的田园猫，听了也会有反胃的想法。
爷爷点起煤油灯，帮奶奶照点亮，又去院子里巡视了一下，见没什么问题，就来到院门处，随即把大门关上……
走回屋子里，偶然听见一阵乌雀的声音，听的让人毛骨悚然……
“瞧，老大都睡着了！”爷爷路过里屋的时候，发现老大早已呼呼大睡。
听到这话，奶奶也收拾完灶屋活路，才走到院边，看看月亮，爷爷随即来到旁边……
“这会儿，还照什么油灯啊，家里又不富裕，也是啥地主土豪，快点把油灯熄了。”
听到奶奶这样一说话，爷爷也就连忙把灯熄了。
“你瞅瞅，外面这月光，这么亮，还照什么油灯，这不白瞎钱嘛。”
奶奶一边说着，爷爷一边听着，两人还是那样坐在院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就好像他们第一次赏月的时候……
“玉贞，你说志儿会去当兵吗？”
历经多年，在这个月夜相交的夜晚，爷爷拾起好久没对奶奶的称呼，倒是并没有让奶奶觉得意外，毕竟只是时间延长了而已……
“你觉得呢？”奶奶好像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一旁看着月亮。
“老江啊，虽然我们文化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但是没文化总要靠一方面来提升自己吧。”奶奶说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就算老大自己也是个初中文凭，但是出去又能干什么。
去工地搬砖，拿灰桶儿，还是跟着一群人打烂零工，还是就在屋里靠天地父母吃饭……
奶奶一连通话语后，爷爷没有说太多，自己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好像每次都会是奶奶来主事，家里的顶梁柱就算是奶奶了……
“所以，你还是希望志儿去当兵，对不对？”爷爷又把问题说了一次，奶奶并没有觉得烦，也只是笑了一下。
“老江啊，你看这今天晚上的月亮多亮啊？”奶奶随即转移话题，爷爷也就应声回答道。
说着话，奶奶还指了指夜空，天空上不仅有着那轮弯弯的明月，还有着周围无数点缀美丽夜空的小星星……
“但愿儿子懂我们的良苦用心啊！”奶奶说完，便倚在爷爷肩膀上，继续看着月光，月光下 映射出院边爷爷奶奶最平凡的印记，也是属于两人最美好的瞬间。
其实吧，在院子里说话，周围都是静悄悄的，风儿吹过门帘，还摆动着门帘上的风铃，一阵响声，倒是格外动听……
床上的老大，其实也没有睡着，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心里一直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做个选择。
要不就去当兵，如果自己努力当上军官了，以后在全村，哪怕是全镇，逢人都会羡慕家里人吧……
老大在心里细细想着，也还能听到院子里爷爷奶奶的对话，差不多持续多久，老大也记不清了，只轻微记得自己入睡的时候，爷爷还在和奶奶赏月聊天呢。
那天晚上，爷爷也从来没有给奶奶说出那么多，或者聊那么久的话，不知道心里有多少积攒的言语，是可以在一个星云浩荡的夜晚就可以说的那么开怀一番。
第二天一大早，天灰蒙蒙的，老大起床后，一脸困意的样子，昨晚上好像没有睡好……
但是，奶奶和爷爷起的也格外早，都又忙活了一会儿活路了，爷爷刚从地里回来，看了看地里的庄稼，长得还挺好，挺让人放心呀。
“志儿啊，起来了，洗洗漱漱就吃饭吧！”
奶奶见老大一早醒来，随即没有太多的话语，无非就是让其赶快吃饭了，其他还有什么，那就是待会儿去地里忙活了一上午哟。
一碗稀饭端在桌上，配了一碗香甜可口的泡茶，那香味真的扑鼻，尽管后面自己做过泡菜，但是也没有当时弄的香啊。
香？香在哪里？不过是时间的变化，也早已让我们的味蕾也发生了变化，更多的美味只是残留在味蕾独有的记忆里，好像永远神秘一样……
“好了，伯伯，妈，我有件事情要宣布！”老大放下碗筷，一口没动，就准备先把心里压着几天的事情说出来吧。
奶奶倒是有一些疑惑，两人也就放下碗筷，你看着我，我看着，来来往往，才终于等着老大开口呢。
“志儿啊，你就说吧，有啥事情，还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一定要给我和你妈讲，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
爷爷说完，也就没啥话了，奶奶也是心里带着阵阵疑问，不知道老大说的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我想是你们赢了，还是我自己把自己说服了。我同意了，我同意去当兵了。”
老大的话语一出，自然激起爷爷奶奶内心的激动，毕竟家里就可以出个军人了，也没枉费祖上激的功德吧。
“真的吗？志儿，你该不会是骗我们吧？”奶奶有点不相信，还随机寻问一番，得到的结果也是和原来一样。
“我不会骗你们的，你们放心，我决心去当兵了。”当初，老大不想当兵，也是这样的口气，时隔不久，当老大想要当兵时，依然还是这样健硕的口气，也是一点也不含糊。
对的，想明白了，就要去当兵，而且自己还希望去边防当兵，那样的津贴可能会高一些，条件虽然稍微差一点……
但是，好在每个月家里都能收到一笔不小的津贴费用，也是给家里面稍微减轻点负担，两个老人到也是闲情逸致，种种地也是挺好的。
话过几句，两人终于“接受”了老大要去当兵的主动事实。
这好消息，值得庆贺啊，村里名额就那么几个，要论身体素质，老大是全村第二，就没人说自己第一………
后来吧，老大算是如愿以偿吧……
1995年，老大也就戴起大红花，在几户人家和家里的操劳下，赶上军车，终于登上去往军营的道路，开始一段难以忘怀的军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