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妖，我娘说，妖是没有情的。
可我还是喜欢上了那个人。
我娘还说，妖没了妖丹会死。
他却偏不信，固执地以为我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01
沈域又一次把我关了起来。
只因我说了一句“想吃阿翁做的板栗糕”，他就命人层层封锁了我宫中的殿门。
随后抱着我小心翼翼地乞求：“年年，不要离开我。”
这句话我听了好多遍。
他离开后，月月拍了拍我的肩膀，打着手势让我不要难过。
我有什么可难过的，我又没有情。
但我也还是学着她的样子，拍拍她，让她不要难过。
毕竟她跟着被关。
至于我为什么没有情，大概因为我是妖吧。
阿娘说，妖从生下来就是没有情的。
我问阿娘什么是情。
阿娘想了许久才回我：能困住你一生的东西。
我问阿娘她有情吗，阿娘也想了许久，但直到她死也没有回答我。
不知道从哪个山头来的道士，说阿娘带着我残害人间男子，他要替天行道，收了我和阿娘。
可怜见的，我连兔子都抓不到，如何残害别人。
阿娘为了护着我，死在了那个道士的剑下。
临死前大喊着让我快跑。
我听她的跑了，跑了好远，离开了我们一直生活的那座山，跑到了一个陌生的村子里。
我太累了，于是便爬到村子里最大的古树上睡觉。
但等我醒来，却是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
我就是那个时候见到沈域的。
在一旁织布的妇人看到我醒来，惊喜地喊来了他：“殿下，你捡的小姑娘醒了。”
一身布衣的沈域进屋，过来摸摸我的额头，又摸摸我的脸，问我是否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东西。
我呆愣愣地望着他，想了想确实有点饿，于是点了点头。
“这是越照给我带的板栗糕，给你吃。”沈域拿出几块糕点递给我。
“越照是什么？”
“越照是我的护卫。”
“护卫是什么。”
“就是保护我的人。”
我和沈域一问一答，他耐心出奇的好，不像阿娘，每次我问多了就会把我叼起来从树上扔下去。
但我醒来见到的那个妇人却有些担忧。
我问完许多问题后有些累了，于是又躺下睡觉。
恍恍惚惚听见她同沈域说道：“殿下，这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虽然说话口齿伶俐，但瞧着这头脑怕是有点……”
“无妨，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以后就带在我身边。”
虽然我又被关起来了，但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就会有人送来。
于是我对月月说想吃板栗糕。
月月写下小纸条递给侍卫，没过多久就有人送了一碟板栗糕过来。
我尝了一块，味道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
倒是月月，她像是要哭了一样。
我又得拍拍她，安慰她了。
月月就像水做的一样，自从我被关起来，她就会哭，因为说不了话，她哭总是没有声音，我有时候都发现不了。
我都习惯被关起来了，她还没习惯。
想必人和妖有区别吧。
沈域第一次关我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我也是像现在这般，被他关在栖梧宫里。
起因只是我四处溜达时，和宫里新来的那个小侍卫多说了几句话。
小侍卫说他娘会做板栗糕，下次带给我吃。
我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小侍卫说，娘娘下次见到我就有了。
我很开心，刚答应下来，沈域就出现了。
他一言不发地把我带回了栖梧宫，然后让人封锁了我的宫殿，只留下照顾我的几个哑女和月月。
等我被放出来时，那个小侍卫已经被拔了舌头，净了身，低眉顺眼地跪在我面前。
他说：“你喜欢他，朕就让他陪着你。”
月月也是因为和我说话被拔掉舌头的，我宫里凡是和我说话太多的人都会被拔掉舌头。
沈域说：“年年不可以和别人说太多话，这样你就不和我说了。”
所以宫中的人都不敢与我多说话，因为沈域知道了会拔去他们的舌头。
沈域走后，小侍卫将一张小纸条递给我：
“实在抱歉娘娘，没来得及给您拿我娘做的板栗糕。”
我用安慰月月的方式，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嘴角还有伤，看着好像很痛的样子，我想用妖力帮他抹去伤口。
但伸出手时才想起来，我的妖力已经消失了。
唉，妖力消失了，我就会慢慢死掉的。
虽然妖怪生下来就没有情，但妖怪生下来就有妖力的。
阿娘说，如果一只妖没有妖力了，那就离死不远了。
我问阿娘什么是死，阿娘说就是消失，别人再也见不到了。
现在我妖力也没有了，马上就快要死掉了。
想必沈域应该会很开心，因为我就没法和别人说话了。
但是我忘记自己的妖力是怎么消失的了。
可能是因为我快要死了，最近总会想起一些关于以前的事情。
沈域以前身边的嬷嬷，也就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人，她教了我很多东西。
我们一起在那个小村子里生活了三年，她会给我做衣服和鞋子，还会烙饼，嬷嬷最喜欢吃那种饼，就像我喜欢吃板栗糕一样。
沈域对我也很好，他会在下学后给我带街上阿翁做的板栗糕，还会给我买面人和糖葫芦。
人间的这些美食，是我当妖的时候没有吃过的。
嬷嬷告诉我说，沈域是皇子，但因为一些原因，被迫躲到了这个村子里。
但他马上要离开这个村子，回到他京城的家里。
我说那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嬷嬷顿了顿，没有回答我，不过下学回来的沈域听见后问我：“为什么想留在这里呢？”
“街上阿翁做的板栗糕好吃。”
听到我说的话，沈域轻轻笑了一声，最近几日一直皱着的眉眼也舒展开了，比街上画像里的俊俏男子还好看。
“京城的糕点更多，更好吃，你不想去看看吗？”
我想了想：“那也可以，我们去京城看看，如果糕点不好吃，那我再回来。”
听见我的话，沈域愣了愣，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没过几天，我们就启程出发了。
但是去京城的路上一点也不太平，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刺客想要杀掉沈域。
沈域的侍卫从出发时的十几个人，到最后只剩下越照一个人。
同行的嬷嬷也被人杀掉了，为了给沈域挡剑。
沈域浑身是伤，但还是将我护在身后。
马上就要到达京城的时候，来了最后一波刺客。
越照受了重伤倒下，那群人就要冲着沈域去的时候。
我用妖力杀了他们。
这是我第一次用妖力杀人，还不是很熟练。
导致没有全部杀完，还剩一个受伤的刺客。
就在他拿着剑冲我刺过来的时候，沈域挡在了我面前，挨下了这一剑。
就像当年阿娘挡在我面前一样。
妖怪是没有情的，所以阿娘当时挡在我面前被道士杀死时，我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只是心里有点堵堵的，很不舒服。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抽枝发芽，要冲破我的身体一样。
我当时没有在意。
但现在沈域挡在我面前时，又有了那种堵堵的感受。
最后一个刺客也被解决掉了，沈域奄奄一息地半躺在我怀里。
我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交错，白袍子都被染红了。
沈域见我在看他身上的伤，摸了摸我的脸安慰道：“没事了年年，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我们了。”
但他的气息已经很弱了，感觉很快就要死掉的样子。
我想了想，捧住他的脸，俯身将一半妖丹渡给了他。
唇瓣相接之时，我看见了他眼里的震惊。
妖丹可以再修炼，沈域要是死了，就没有人给我买糕点了。
随后我用妖力慢慢修复了他和越照身上的伤。
沈域对于我是妖这件事情好像一点都不奇怪，也不害怕。
我明明记得阿娘说，人都是怕妖怪的，因为我们有妖力，他们怕死。
但沈域很奇怪，他一点都不怕死，也不怕我。
连胆子很大的越照，在苏醒后看见我半妖半人的样子都吓得够呛。
因为渡了沈域半颗妖丹，又费了许多妖力为他们疗伤，我不能完全维持人形，耳朵以及尾巴都显露了出来。
沈域看见了，也只是摸了摸我头上冒出的耳朵，说很可爱。
他耳朵红红的，说这句话的时候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阿娘说不敢看着你眼睛说话的男人，说的都不是真话。
可能沈域也只是为了安慰我。
很快就有人来接我们了，沈域说那是他的心腹。
我问心腹是什么，他说是很信任的人。
那个人看见我的模样也没有害怕，只是用兜帽罩住了我。
我们到了沈域在京城的家里，他的家很大，仅仅只是我住的小院，就比我们在村子里住的地方大不少。
这里的一切都很新奇。
虽然沈域回来后就开始忙，但他让越照跟着我，如果我想出门的话，戴好兜帽，可以和越照一起出去玩。
越照带我去了京城最大的点心铺子，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糕点。
每一样糕点我都让越照买了一份，然后我们一起吃。
当然，也没有忘记给沈域留。
等日落我们吃得饱饱地回府时，正好看见沈域送一个人出门。
那人一身道袍，手里的拂尘让我觉得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只听见他对沈域说：“殿下，已经不能再拖了，有些事该提上日程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沈域看见了我。
“今天玩得开心吗？”沈域走过来，理了理我的兜帽，笑着问。
“开心！我还给你带了糕点！”
“是吗？那你觉得哪个糕点最好吃呢？”
“绿豆糕有一点点腻，太甜了，枣糕也有点甜，桂花糕有点干干的……”
我絮絮叨叨地和他说着，连那个道士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他牵着我的手进入府中，耐心地听着，时不时插上两句话。
就这样，越照每天带着我出去玩，沈域忙他的事情，晚间的时候陪我一起吃饭，一眨眼就又过了半年。
这半年我甚至还交了一个朋友，除了越照以外的朋友。
虽然刚开始我并不知道朋友是什么，但越照说朋友就是可以一起玩的人。
交的朋友名字叫叶卿歌。
越照说她是丞相家的女儿，而丞相是朝廷里支持沈域的大臣。
我和她成为朋友也可能和这个有关系。
叶卿歌会带着我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参加宴会的人都是世家子女，她每次都说我是她的远房表妹。
明明我的年龄和她太祖母一样大。
为什么可以喊那个老人太祖母，不能喊我太祖母呢。
我想不通，但越照说我不能惹事，所以我每次都不吭声。
让我喊姐姐，我就喊她姐姐。
那些世家女子都很喜欢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每次和叶卿歌去参加宴会回家，我和越照都会拿着很多东西，都是她们送给我的。
叶卿歌也给我送东西，不过她给沈域送的东西更多。
她自己还不会主动给沈域送，每次都是给我，让我送给沈域。
有时候是一个香囊，有时候是一把折扇。
甚至有时候是一件她亲手做的衣服。
我和越照都有些咋舌，我们觉得她很厉害。
沈域第一次收到香囊的时候还以为是我送的，接过去的时候，眉眼都是抑制不住地高兴，他问我：“年年什么时候学会女红的？真厉害。”
我说：“不是我做的呀，是叶卿歌做的，她让我送给你。”
沈域一下子就不开心了，刚系上腰间的香囊又取了下来。
“你不喜欢吗？”我问他。
他定定地看着我，好半会儿才开口道：“喜欢，谢谢年年帮忙送东西。”
然后他就又去忙了。
我问越照，沈域为什么不开心。
越照说，可能殿下更希望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