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慢慢地，沈域越来越忙，连和我一起吃晚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每次都是我和越照等他吃饭，等到饭都冷了，才等到小厮说他去和哪个朝臣吃饭了，不能和我们吃了。
京中的世家女们也知道了我不是叶卿歌的表妹，而是沈域捡来的。
最多我就算个沈域的义妹。
然后她们就更喜欢我了，按照越照的说法，王府的门槛都要被这些来找我的世家女们踏破了。
越照说，年年，大家都喜欢你。
我说你也是吗。
他脸红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说那沈域也是吗。
越照说，应该是吧，殿下也很喜欢你。
世家女们喜欢我都来找我玩，越照喜欢我会带我出去玩，沈域要是喜欢我的话，怎么都不陪我吃晚饭？
我第一次感受到失落这种情绪。
临近年关，这是我们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年。
忙了好久的沈域终于来找我，说要带我出去逛逛。
外面的街道张灯结彩，很喜庆，比村子里要热闹很多。
到处都是小贩在吆喝，沈域给我买了糖人和花灯，还买了一个小小的玉簪子，上面有一个小铃铛，簪在我头上，走路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还带我登上了城里最高的摘星台。
虽然叫摘星台，但我伸手并没有摘到星星。
我失落地把手伸给沈域看，想告诉他并没有摘到星星时，他俯身亲了我。
不远处烟花炸开，印在他的眼里，好像星星掉进去了一样。
我好像，喜欢沈域。
于是我对沈域说：“沈域，我喜欢你。”
沈域愣了许久，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他说：“我也喜欢你。”
沈域是皇子，越照说不久后的除夕夜，他得去皇宫里参加宴会。
我不是第一次听说皇宫，越照和叶卿歌都和我说过，那里面住着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是一个国家的主人，也是沈域的父亲。
我没有父亲，只有阿娘，越照说沈域的阿娘也在皇宫里，是贵妃娘娘。
我没有进过宫，来找我玩的世家女和我说，可以让沈域带我进宫。
但自从摘星台回来后，我就有点不敢见沈域。
每次见到他，我就会心跳得很快，像是病了一样。
我同越照说了这件事，越照好像有点失落的样子，但还是安慰我说没什么，让我不用担心。
但还不等我去找沈域，他自己就来找我了。
他说要带我去皇宫，还说这两天会有宫里的嬷嬷来教我礼仪规矩。
我听到他说嬷嬷，眼睛一亮。
嬷嬷来的那日，我专门穿了以前她给我做的衣服和鞋子，还准备了她之前喜欢吃的饼子。
但我等了一上午，等来了两个凶神恶煞的人，她们粗暴地让人换掉了我穿的布衣，也扔掉了那个饼子，我反抗，她们就用小竹板打我。
因为答应沈域，不能轻易在别人面前施展妖力，所以我只能硬生生受着，按照她们的要求做。
越照本来想去找沈域，也被人拦住，我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再眼巴巴地看着我。
根本靠不住。
等沈域回来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走了。
我趴在床上只觉得浑身都痛，但感觉好像心里要更难受一点。
不是嬷嬷，我穿了她亲手做的衣服和鞋子，准备了她爱吃的饼子，但来的人不是嬷嬷。
沈域坐在我床边，他从越照那边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年年，嬷嬷已经死了。”他轻声和我说道。
“那这么久了，她为什么还不来找我？”我感觉眼眶酸酸的，心里也酸胀胀的，很难受。
沈域将我抱起来，摸了摸我脑袋：“死了的意思就是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了。”
沈域说的话和我阿娘说得一模一样。
我感觉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沈域，为什么我的眼睛会流水啊？”
“因为你在难过。”
“那是眼睛流完水了就不会难过了吗？”
沈域抱紧了我，声音有些哑：“嗯，你可以多哭一会儿。”
我学了五天的礼仪规矩，那两个很凶的人也叫嬷嬷，不过她们有名字，一个叫周嬷嬷，一个叫王嬷嬷。
因为我学得快，所以她们慢慢不打我了，也没有最开始那么凶了。
越照说她们是贵妃娘娘的人，也就是沈域阿娘的人。
如果我没有学好礼仪规矩的话，参加除夕夜的宫宴会让沈域被别人笑话。
我不想沈域被别人笑话，所以学得很认真。
除夕当天他带我入宫的时候，该行的礼我一个都没有差。
他也悄悄夸我说：“年年真厉害。”
我们先去见了沈域的阿娘。
我一板一眼对她行礼的时候，她看都不看我，只是和沈域说话，沈域对她很冷淡，根本不怎么搭理她，说完话，直接牵着我就走了。
我说这样不对，要等贵妃娘娘说免礼了，我才能起来。
沈域说，只要他在我就可以不用这样。
好吧，那只能听他的了，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呢。
然后我们又去见了太后娘娘，是沈域的祖母。
和叶卿歌太祖母一样的老人，只不过年龄还没我大。
但她见了我好像很喜欢我，甚至还把手上的镯子摘下来给我戴。
翠绿翠绿的，很好看，我就顺从地让她戴上了。
最后才去见的皇帝陛下，也就是沈域的父亲。
但我们去见皇帝陛下的时候，带路的公公把沈域留在了外面，不让他和我一起进去，沈域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拦住，沉声道：“本皇子难道不能面见圣上吗？”
那个公公回：“这是陛下下令的，杂家也不好违背，殿下您可以先去大殿那边等候。”
说完便扯着我走了，我回头去看沈域，正巧对上沈域看向我的目光。
他看起来好难过。
皇帝陛下的宫殿看起来很阴森，越往里走越暗，明明其他地方到处都亮着烛火，但宫殿里面却很暗。
我被公公带到了殿里，龙椅上坐着的就是皇帝陛下。
我没敢打量他，周嬷嬷教过见到皇帝陛下不可以直愣愣地盯着看，要谦卑行礼。
“你叫年年是吗？”
坐在上方的皇帝陛下开口问我，他的声音很慈祥，和太后娘娘声音一样。
我低着头说是的。
“这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是沈域取的，他说年年有余，同音他的域，所以我叫年年。”我老老实实回答道。
“如此啊，那你喜欢域儿吗？”
“喜欢。”
皇帝陛下突然笑了笑：“那朕给你和域儿赐婚好不好？”
“什么是赐婚？”我抬头问他。
抬头也看清了龙座上坐着的人，他虽然声音很慈祥，但人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在阴暗的灯火衬托下，面容很是吓人。
不过我是妖，我不会害怕。
“赐婚就是你可以和域儿永远在一起，两情相悦，白头到老。”
和沈域永远在一起，听起来很不错。
我点了点头：“那你赐婚吧。”
好像不可以和陛下论你我，于是我又说：“那陛下赐婚吧。”
龙座上的皇帝很开心，他又说道：“那朕让你和域儿永远在一起了，你愿不愿意帮朕一个小忙呢？”
“没问题。”我一口应下。
但他却不提是什么忙，而是转口说道：“年年姑娘是妖对吧？”
我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但是妖不能和人在一起，域儿是人，你要想和他在一起，你就得变成人，朕听说只要妖主动吐出妖丹，就可以变成人……”
“那算了，还是不要赐婚了。”
说到一半的皇帝显然没有想到我会打断他，有些错愕：“啊？你不是喜欢域儿，你难道不想和他在一起吗？”
“可是就算不赐婚，我现在也和他在一起呀。”我认真对他说道：“陛下你被人骗了，妖吐出妖丹不会变成人，会妖力消失，妖力消失了，就会死掉的。”
陛下讪讪地笑了笑：“是吗，那可能是朕记错了，那年年你愿意帮朕一个小忙吗？朕最近身体不太好，听人说只要有一点妖的血液混着药吃，身体就会变好……”
“陛下你又被骗了，妖的血不能治疗什么的，妖力才可以。”我纠正他道。
陛下沉默了良久。
最终摆摆手让公公把我带走了，临走前还是让人扎了我的手指头，取了一点血。
我没有反抗，他不相信那就让他取好了，我的血有没有用难道我自己不清楚吗？
03
等我出去的时候，沈域没有去其他地方，还在外面等着。
我把手指拿给他看，企图让他看到那个被扎的小洞。
沈域心疼地问我疼不疼。
我说还好，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我都和陛下说我的血不能治病，他还不相信……
我话没有说完，沈域直接将我抱进了怀里。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小声和我说对不起。
他总是喜欢摸我脑袋。
除夕夜的宫宴有好多菜，一百多道菜，我都没有吃完，每样尝一口，一下子就吃撑了，撑得走不动路。
回去的时候是沈域背着我回去的。
我趴在他背上，对他耳朵吹着气说话：“沈域，陛下今天说要给我们赐婚，他说那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沈域的耳朵红红的，但他的声音却哑哑的：“是吗，那年年怎么回复的？”
“我说那就赐婚吧，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玩着他耳边的头发回道。
“不过我是妖，我要活好久，可能等你死掉了，我还没有死掉，到时候我就得去给你守坟。”
沈域听到后，笑出了声：“谁和你说的这些。”
“越照说的。”
“那等我回去罚越照银钱。”
“为啥，他说错了吗？”
我们就这样一路聊着回了府，临睡时沈域还放了一个红包在我的枕下，虽然我每年都和他强调，我是妖，不怕年兽，不需要压岁钱。
但这个厚厚的红包里的银钱够我买好多糕点，我也就默许了。
他爱放那就依着他咯。
第二日宫里就来了圣旨，是赐婚的旨意。
沈域拉着我一起跪下接了旨，我对他说：“陛下真是个好人，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沈域也跟着笑了笑，但我感觉他好像很难过一样。
我们的婚期定在正月十五。
沈域叫人给我量尺制衣时，宫里居然直接送来了做好的婚服。
沈域看到婚服的时候脸色黑沉沉的，但是御赐的东西，我们成婚必须穿。
我觉得那件婚服挺好看的，不知道为什么沈域会生气。
又匆忙地学了一些成婚的礼仪，离成婚还有三天的时候，宫里下了一道奇怪的圣旨，又给沈域赐婚了，让沈域娶叶卿歌为侧妃，我为正妃。
婚期也定在正月十五。
沈域接完旨后就在书房砸东西，越照带我过去的时候，刚好一个砚台砸出来，差点砸到我头上。
见到是我，沈域慌忙收起脸上暴怒的神色，问我：“年年怎么来了？”
“你在生气。”我的手指抹过他脸上被碎物刮到的伤痕，用妖力帮他修复好。
“对不起年年。”他眼里满是愧疚。
“是因为你也要和叶卿歌永远在一起吗？”我问道。
他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我。
我不会安慰人，只好说道：“其实也没关系，我和叶卿歌是朋友，要是你也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话，那到时候大不了我给你们两个守坟好了。”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
但是他好像更难过了，喃喃道：“世上哪有你这么傻的妖。”
成婚当天，我穿上了宫里送来的婚服，很奇怪，穿上后我很不舒服。
但照顾我的丫鬟说，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让我先忍忍。
我们三个人要一起到宫里去拜堂，宫女们说沈域要先去接叶卿歌，然后才会入宫，要我先入宫。
于是我便穿着婚服同他们入了宫。
我有些紧张，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经历。
一想到以后就可以一直和沈域在一起，就抑制不住地开心。
我在婚服里藏了一个香囊，这是我前几日赶制的。
等沈域和我喝交杯酒的时候送给他，里面放了我的一缕头发，他以后戴在身上可以保平安的。
当我开心地在宫中等待沈域来接我时，等来了皇帝陛下和先前在沈域府中看到的道士。
我感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沈域不是要来接我去拜堂吗，陛下你怎么来了？”
“域儿去和卿歌拜堂了。”
我有些疑惑：“不带我吗？”
陛下没有回我，那个道士对他说：“此女现在已有情根，虽然她不愿意主动吐出妖丹，但用陛下之前养的血蛊应该可以找到她内丹所在地，刨出即可，就算刨出的内丹没有妖主动吐出的内丹功效好，但也足够了。”
我听了半天，感觉陛下好像还是想要我的内丹。
还未等我开口，陛下就点了点头，说：“那动手吧。”
那道士掏出一张符咒引燃打向我，我想避开，但身上的婚服突然像绳子一样死死地捆住我，令我动弹不得。
我大喊：“陛下我的内丹真的没用呀……”
我想起这个道士是谁了，就是他说我娘带着我残害人间男子，是他杀了我娘，他现在还要杀我。
因为被婚服困着，我的妖力也施展不出来，只能任由符咒一道又一道打在身上，没过多久，我便浑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陛下走到我面前，将一个小盒子放在我身边，我的血液好像唤醒了盒子里的东西，他拿起盒子，倒出了一个小虫子。
小虫子顺着我的伤口就爬进了我的身体里。
它爬过的地方像是被刀割一样，疼得我嗷嗷叫，但陛下充耳不闻。
他开口对我说：“多亏了朕的好儿子，要不是他把你带回来，朕的病都没办法……”
我疼得都出现了幻觉，陛下的话我听得隐隐约约的，并不真切。
进入我身体的那只虫子最终停在了我右下腹的位置，只听那道士对皇帝说：”找到了。“
随即拿出了一把尖刀递给他：“在右下腹三寸位置，陛下用刀划破即可，届时就能看见妖丹。”
我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尖刀插入腹中，内丹被强硬地刨走。
皇帝拿着微微泛着紫光的内丹，迫不及待地便送入口中，但等了半天，他破败枯瘦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反倒是他的头发开始掉落。
“道长道长，为何这妖丹我已经服用还是没有变化！”皇帝慌张极了，回头想要找那道士，映入眼帘的却是沈域冷若冰霜的脸。
那道士站在沈域身后，摸了摸胡子对皇帝说道：“陛下，妖丹确实可以治您的病，但必须得一颗完整的妖丹，此妖的妖丹早已主动分出一半给了五皇子殿下，现下您强行取妖丹，并非妖自愿，且还是只剩一半的妖丹，自然没什么用。”
皇帝一脸灰败，而后又癫狂地笑着对沈域说：“全都应验了！不愧是我的种，真是够心狠手辣的，骗起妖来游刃有余……”他最后的话没有说完，被沈域一剑抹了脖子。
“对不起年年，我来晚了。”皇帝身死，身躯倒下，露出了躺在地上的我。
沈域慌忙地扶起我，用袖子擦拭着我伤口不断涌出的血：“玄真，你说妖没了妖丹就会变成人，此事可当真？”
“我师父是这般说的，应当做不了假，现在这位年年姑娘应当已经是人了，殿下只需……”
后面的话我听不太真确，我只感觉意识有些涣散，妖丹没了，我要死了。
阿娘说过，妖一旦失去妖丹，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就会死掉。
看来得沈域和叶卿歌为我守坟了。
04
月月在和小侍卫飞快地打着手势，两人好像在吵架一样，但殿里很安静。
我在算自己还有多久可以活。
阿娘曾说，妖是可以感知到自己的死期的。
我感觉自己可能就剩这几天了，所以才在沈域来见我的时候说想吃村里阿翁做的板栗糕。
我不想死在皇宫里，哪怕死在那个小村子里也好。
但谁能想又被关起来了。
今年是第五年，我妖丹被刨的第五年。
那道士言之凿凿和沈域说，我已经变成人了。
但我总会纠正沈域，我不会变成人，我马上就会死掉。
第一次这么和沈域说的时候，是我刚苏醒的时候。
我昏迷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内沈域坐上了龙椅，他成了皇上，这个国家新的主人，封了叶卿歌贵妃，然后我就变成了皇后。
听说封后大典，是他抱着还在昏迷中的我举办的。
我醒来后他很开心，连连亲我，说这辈子可以和我一直在一起。
我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以前沈域亲我，我的心会怦怦跳个不停，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很平静地推开了他，纠正他：“我们不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他笑着又来抱我：“是是是，你会活很久，到时候我死了给我守坟。”
我再次推开他：“不是的，是我马上就要死了，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
他开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然后慢慢消失。
他找来了道士，道士为我把完脉，回道：“现在就是人的脉搏，很强健。”
我看见他松了口气，但随即他又紧张地问道：“为何年年现在对我这么陌生，就……就好像对我没有一点情意一样。”
道士犹豫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将沈域喊了出去。
虽然没了妖丹，但我还是妖，可以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我听到那个道士同他说：“皇后娘娘生的情全缠绕在内丹上，分了一半内丹给您，另一半内丹被刨出，相当于娘娘的情丝就被刨出了，从此以后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常人的情感。”
总觉得这个道士喜欢胡说八道。
妖明明从生下来就没有情。
等沈域再回来时，他整个人好像都变得灰扑扑的了。
我问：“沈域你怎么了呀？”
他不回我，我便又自顾自说：“现在你相信了吧，我真的快要死了。”
一提到死，他立马开口：“不会的年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玄真说过了，你已经变成人了，我们一定会一直在一起……”
我感觉有点累了，就不想和他说话，于是自己睡觉了。
五年里，无数道士进进出出皇宫，所有人都对沈域说，我已经不是妖了，是一个人，身体很强健。
每次我都会纠正他们：“不是的，我是妖，我没了妖丹，马上就会死的。”
每次我说完，沈域就会杀了那些道士，然后继续找新的道士。
我感觉自己在造杀孽，所以后来再有道士说这种话，我就不吭声了。
我也不和沈域说话了，和所有人说话，但不和他说话。
跟他说话太累了。
然后沈域就拔掉了所有和我说话很多的人的舌头。
我感觉太累了。
于是我求越照带我走，我想回到山上。
越照是为数不多和我说很多话，但没有被沈域拔掉舌头的人，因为他现在已经是大将军了。
越照答应了。
他直到死都在掩护我逃出皇宫。
不过我最终还是没有走，沈域站在宫门口，他的手下抓着越照，剑横在他脖子上。
沈域说：“年年，不要任性，回来。”
越照撕心裂肺地大喊：“跑！快跑啊年年！不要回头！”
阿娘当年也是这样。
我没有跑，一步一步走向了沈域，被沈域圈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听到“嗤”的一声。
是刀剑插入肉里的声音。
沈域一手环抱着我，一手将剑捅进了越照的心窝。
月月摇了摇我的手臂，我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又陷入了回忆。
离过年就剩最后一个月了，宫里又要举办年宴了。
不过今年我好像吃不到年宴那一百多道菜了。
虽然我当了五年的皇后，但整个后宫，实际是叶卿歌在打理。
她似乎并不埋怨沈域只把她当个工具，在我没有被关起来的日子里，她总是自己亲自下厨给我做东西吃，她有一手好厨艺。
哦对，她也是可以和我说话不被拔掉舌头的人。
曾经我担心她被拔掉舌头，不敢同她说话，她得知后一脸冷静地对我说道：“我父亲是当朝丞相，外祖是镇北将军，他不敢动我，你不用担心。”
本来还想在临死前见她一面的。
我同月月说：“你问问他们，我想见贵妃娘娘可不可以。”
月月找笔写下后拿着纸条出了门。
等了半晌，叶卿歌没来，沈域来了。
我探头看了看窗外，才发现已经是下午了，他下朝了。
沈域一如既往地将我搂进怀里，自顾自地说着话：“年年今天都在干嘛呀？午膳用了吗？”
“我今天在想以前的事情。”
听见我的回答，沈域愣了一下。
我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和他说话，上次跟他说话也是在纠正我不是人，快要死了这件事。
他眼里的欣喜都快要溢出来：“哦？那年年想到了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我在树上睡觉，被你带回家里去了。”
他笑了笑，有些宠溺：“对，那个时候你像只小猫一样趴在树上睡觉，我以为是谁家的小孩子顽皮爬上树了，就把你抱回家了。”
“不是的。”我平静地说道：“那个时候我和阿娘被玄真道长追杀，阿娘为了救我被玄真道长杀死了，我一直跑，因为太累了，所以才不得已在那个树上睡觉。”
沈域不说话了。
我继续说着：“我阿娘是妖，我也是妖，我们都清楚自己没有了妖丹会怎么样，可能你也清楚，但你一直在自欺欺人……”
“够了！”沈域猩红着眼打断我：“朕不想听，皇后如果还要胡言乱语，那就在屋子里多待几天！”说完，便气急败坏地夺门而去。
月月又来拍拍我，安慰我不要难过。
唉，我有什么难过的呢。
我只是想吃板栗糕而已。
下雪了。
鹅毛一般的大雪，整个皇宫都被雪给裹住了一样。
皇后娘娘又想吃板栗糕了。
御膳房刚做的板栗糕，闻起来很香。
将板栗糕摆好后，月月轻轻拍了拍趴在窗台上看雪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总是喜欢坐在这里，然后趴在窗台上看外面。
以往，皇后娘娘都会回头，也拍拍她的肩膀，像是两个人之间的暗号一样，然后跑去吃东西。
但这次，无论她怎么拍。
皇后娘娘都没有回头。
月月愣了许久，待反应过来，回头要去喊人来时，明黄色的身影就站在门口，目光定定地越过她，落在一动不动的皇后娘娘身上。
那天的雪太大了，皇后娘娘似是被冻住了，再也没有睁开眼。
那天也是月月第一次看见圣上失态，抱着那副身子眼红失神，嘴里胡乱呢喃着什么。
她不禁叹了口气——
皇后娘娘早就说过了。
她会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