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童靖目瞪口呆,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这难道就是苏昕所经历的过去?若真是如此,那未免有些太殊异了……
“她一直侃侃而谈,苦苦思忆的爷爷,竟然一直在利用她……说来也是可怜,他要是利用还倒罢了,可偏偏这一切都瞒不过苏昕,毕竟她是活死人啊,亲爹不认,继父软弱,从小吃得苦也终究让她正常不了……”
念枕江看着熟睡中的苏昕,有一丝不忍,但很快她就充鼓了精神,身为活死人,谁还没有个难言之隐,这些苦痛或许有人觉得是生命难承,但对他们而言,就跟普通的头疼脑热一样,昔如平常的很。
只是连她也不曾设想到,苏昕这样小就承受过这样的压力,凭她那样的心智竟然能活到现在……这不得不说是活死人的一个奇迹。
活死人因为承受着阴阳两种力道,待人接物往往比一般看看得通透,什么欲望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但久而久而,他们也习惯性的认为,所有的接触都是抱利而来,趋利而往,不信这世间有半点真心。
也真因为此,他们无聊,失望,进而绝望。
有不少活死人并不是死在权势争谋之中,而是因为看尽了世态炎凉,自己了结了生命。
“怎么,少帅起了怜悯之心?”
枕江有些嘲讽,只有在这个时候,她不会称呼乌童,会尊称他一声“少帅”。
“胡说些什么,只是些不入眼的尘世罢了,人活在世,谁还没有个苦痛难过,难道这世间只有她一人,只有活死人可怜么?真要是靠别人发发善心来苟活于世,那一生坦途也未免太被动了些。”
枕江笑而不语,她知道真正不在意的话,乌童是万万不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正因为在意了,好奇了,才会侃侃而谈,这是为了遮掩,掩盖他真正的动心而催发出来的借口。
“现在知道了活死人的症结,要如何处置,就看你一念之间了;要想将她变成死士,只要对她赐牙,在这之前要先喂她喝下黄泉之水,对前尘往事忘的干净,可只要她身上寄附着死气,这对前尘往事的执念是怎么也除不干净的……你也不想埋个业障在身边吧?”
赐牙何其简单,只要由四级以上的大僵尸喂以自己的鲜血,便可以为使普通人转化为僵尸一族的血脉,同时被赐牙的人还会继承大僵尸的天赋,从此长生不老,天地同寿。
可是,赐牙却也会成为泄露大僵尸自己的软肋的渠道。
一旦被自己以外的道士,同类知道了自己的天赋,即为被知晓了最后的底牌,想要想出钳制住这恒定天赋的法门,不差门路,更不差时间。
所以,大僵尸在展现天赋的时候,便是为自己敲响丧钟之时。
而同时,一山不容二虎,普天之下,又有谁会容忍有令外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是以,在大僵尸间,以下克上,昔如平常。
获得左右臂膀的同时,也在自己的颈上悬了一把刀。
虽然被赐牙的僵尸有对自己的“血脉母亲”绝对服从的法令在,但时移世易,又有谁会保证,他不会背叛?
不需要将自己的“血脉母亲”杀死,只需要将他囚禁于地牢之中,不见天日,苟延残喘即可……虽然是附属僵尸,虽然是替代品,但仍旧是君临天下的王,僵尸共主的君……俨如现在的皇甫一族一般……
乌童好似并不在意枕江在身边一般,伸手轻触着苏昕的脸颊,可是,只是稍微一碰触,本被迷晕的人却摇头躲开。
念枕江冷哼一声,“我说过,活死人精神不死,哪怕是这迷药也迷不晕他们的另一层魂魄,迷药能影响的只有活人的肌理,这死人的魂魄又怎会被干扰?”
“你是说,我现在做什么她都知道了?”
“不是知道,只是有意识,哪怕现在不知道,等到日后意识回笼,也会慢慢回忆起,现在对你所作所为的印象也只停留在梦境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对于活死人而言,除非真情实感,否则我说什么她都不会信?”
苏昕满意地一笑,“你这句话说错了,乌童,并非除却真情实感,而是‘除非他们想相信’的,他们一概都不会理会……想让她变成只听命于你一人的死士,只有摘取她身上的死气,然后喂她喝下黄泉之水。”枕江掂量着乌童的心思,转言道,“又或许,你不想这样便宜了李书杉?”
“哦,我的念念还有什么好计策?”
枕江竟有一丝心痛,但还是如计划一般,将自己的腹案相告知,“这苏昕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活死人,她坚毅,刚强,又有足够变强大的实力,这样的活死人焉知不会在天地间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只要以她为症结,撕开夺取真神位子的契机也说不定……”
活死人身兼两生事。
种种因缘际会,前尘,今生,交叠在一处。
若以他们为引子,好生牵线搭桥,喧嚣起种种缘分内心深处的欲望,兜兜转转……终会变成一场血雨腥风。
业火滔天的景象在脑海中徐徐上演,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出现在枕江的唇边。
她又问。
“舍不得了?乌童,你比河间心肠软,我说不要看她的过往,你偏偏不听,如今看了又滋生出这些无关的怜惜,恐怕这江山还是河间坐了去,你还要在他的手下听五听六,几百年,几千年……”
“闭嘴!”
乌童看到了苏昕手边的珍珠手链。
李书杉竟然这样看重这个女人,竟然自己都舍不得碰……
既然如此,那就都别有得到的机会了!
李书杉,五百年前你得到过一次,现在,也该是你还回来的时候了!
“怎么能这么便宜他!活死人不是最离不开自己的死气么!那就给她除去!不用我们动手,让她愿意信任的人,亲自来!”
念枕江心中十分满意乌童靖的决定,暗道:苏昕,人生路漫漫,哪能一不如意就临阵退缩?哪怕你已经看透,又怎能这样轻易离开?这场祸水,注定要你亲自试炼一番……想走,没这么容易!
“既然,乌童你如此打算,我们就少不得再从头计议一番,毕竟,苏昕最善于金蝉脱壳,她总是把自己的内核包得紧紧的,她对李书杉可能还没有她对梨裳信任来的多……”
乌童靖奇道,“她竟然不是为了李书杉来的?”
“呵呵,你还真是高看李书杉了,我调查了苏昕这么久,可没听说她曾经为自己以外的人付出过什么,即便付出过也是在她能回收的范围之内,她对真心就是这么斤斤计较,你看着她好像对人热络,其实这人明天是生是死她都毫不在意的。真要说的话,我们可是有最佳证人在的啊!”
念枕江一挥手,孙婕便出现身后。
“虽然活死人待人接物都是敷衍了事,可慢慢研究他们的处事的规律,便也能猜出他们真心七八分,相同情绪的算为一类,便不难分辨苏昕自己的灵魂和那个,已死的。”
孙婕怯懦懦的,面对乌童靖她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可是一想到自己嫉妒几十年的人竟然不是人类,她心中便更加气闷,眼前就是恶整苏昕的大好时机,她怎么能够错过!
就这样想着,她鼓足勇气说道,“没错!苏昕以前的性格并没有这么刚硬,是从某一个瞬间开始,她突然变得怪异起来的,可能那个时候,就是她变成怪物的时刻!”
她要尽自己所能,提供苏昕全面的情报。
原来,是因为行为处事的难以捉摸才让苏昕逃过了一劫又一劫!
现在只要揭开她极力掩藏的过去,暴露她一段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让她在人前人后都无处可藏,剥离她最后的凭依,为她量身打造一副苦难……
让她跌落神坛,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多么令人快慰的事!
“她最怕不是苦难,而是背弃,她最怕的……其实是她身体里的那个灵魂离开!”
宁愿对上君子般的对手,不要遭遇小人般的朋友……
这样的人,一旦遭遇,便必死无疑。
因为,她对你的了解远胜于你自己……
另一面,灰梧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好生生地站在乌童靖府宅的门口,便看见跌跌撞撞跑出来的梨裳。
她大哭着喊道,“快走!快走!叫哥哥来!”
她慌张地扑进灰梧的胸口,灰梧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脑海中的记忆逐渐回笼,他逐渐想起,苏昕真实的身份,是她伙同念枕江意欲……可是为什么现在梨裳好好地出来了?
可是梨裳不断的哭闹让他并不能冷静的思考,他只能先带着梨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日落之前,李书杉和栖小凤服下了梨裳带回来的解药,两人的状况都有了些许好转。
鹊娘在一旁看着神色凝重的灰梧,一句话在嗓子口不知道该不该问,可李书杉的爹爹李老爷李泽却率先说出了一句话,“杉儿,既然你没事了,我和你娘也该动身……”
“这就要走?”
李泽摆摆手,说道,“你这边出事,长老院那边也不并不太平,看样子是他们故意揽着不让你爷爷赶来,我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