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杉略一沉思,说道,“爹爹这一趟我看大可不必,爷爷自然能与那些人周旋,爹爹这一去恐有作战之嫌,不如就由杉儿去,这一来,杉儿的位子本就是长老院的少掌使,进出长老院身份使然,二来,爷爷看见杉儿的安泰,也必然心安,那皇甫家想就此兴乱恐得不得法……”
因是刚醒的缘故,李书杉的身子自然有些孱弱,这一篇的话说些来,已有气喘吁吁的样子。
——哟,李大仙,你这身子又不行了啊,过来抱抱……
脑海中回响着那人的声音,可遍寻眼下,竟丝毫不见苏昕的身影。
寻常,只要他血欲狂躁,总是借由安抚与苏昕相拥,渐渐的,他也习惯于此——自己力逮不及的时候,她总会陪在身边。
现在呢?自己昏迷了着许多日,她会不会夜夜不安难寝……
“杉儿,先缓缓,不急这一会。”
李书杉的凡人娘亲,自他大婚之后,至今方返,这一看到虚弱的儿子,自然是心疼。
“为娘要是知道,定然不同意你爹的做法,这家主的位子不承袭也罢,你只管同你喜欢的女孩子双宿双飞,管它皇甫家家大权大,我们不与他争抢便是!”
李泽听到妻子阮灵凤这样说,心中虽有不舍妻儿难过,但又不得不端出一家之主的派头,安慰众心,“凤儿,胡说什么浑话,那皇甫家早与我李家一水两道,若杉儿不生出戒备之心,只怕这李家上上下下早已被人害了去,怎会这般太平,难道只像梨裳那般,由我们保护着便可以挡过诸多祸事,这可是僵尸道,若是不强,自己都保护不了,又何谈爱人,何谈责任!”
“我是不懂,不想懂,更不想杉儿去懂,这责任,你同爹爹两辈人都吃力的事,如何让杉儿去承担,他的这一生会被这责任的压力变成什么样啊……”
李书杉看着母亲呜咽落泪,孝感尤生,声音也低缓驯慰了不少,“娘……”
他一转头,便看到神色凝重的灰梧,目光相接,李书杉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苏昕出事了。
这个结论几乎在顷刻间得出。
不论灰梧的真心所向,就算是出于责任使命,他都会寸步不离的护着苏昕,他在这,只能说明,出现了一股比他强大的势力将苏昕掳走了……
苏昕不在李宅……
不在这……
“杉儿!你怎么!”
李书杉一时惊动内府,气息不稳,惊的阮灵凤只想渡自己的法力给他。
“娘,杉儿没事,您还是快些休息去吧,不然杉儿还得分心……灰梧,跟我一道去长老院,我们,速去速回。”
最后四个字被李书杉咬的极重,灰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老爷,夫人放心,由灰梧跟着,自然不会叫少书杉少爷出事!”
阮灵凤打了一下身旁的灰梧,“你也跟着说混话!你们两个都不能出事!”
李泽只得扶着自己的妻子起来,“我想扶你娘去休息,你自己看着办,若真是皇甫家气焰太盛个,比试一下也无妨,切记别动肝火。”
“孩儿知道。”
“灰梧明白。”
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西风愁起绿波间。
春意盛浓,长老院在缥缈间更显一处隐幽。
僵尸界的长老院本不在三界之中。
因为僵尸地位的尴尬,长老院便选取在三界浊息最浓厚的地方搭建,一来避免地界相争,而来利于僵尸韬光养晦,增进法力。
宛若城堡的高楼前,李书杉微微止步。
一路上,他同灰梧并没有有过只言片语的交谈,虽然他心中有诸多问题想问,他想问苏昕近来可安好,想问苏昕在哪,想问苏昕是否平安,想问……
可是他都不能问。
他不能。
因为一念动,心乱便不止。
他这今次长老院,并不像他对自己娘亲说的那样简单,他需要沉住心,稳住念。
李老在僵尸界是何等的地位,他想走的,焉能有困得住他的地方!
可是,这一次,长老院做到了,一个平常李老进进出出的地方,一个除了灵音堡堡主,皇甫总帅和李家家主能进出的地方,竟然困住了威名赫赫的李崇德!
难道……难道这结盟……
心中的警铃大作,却突然连平时寂静如陵园的长老院都爆发出剧烈的打斗声!
“爷爷!”
“爷爷!”
李书杉也不顾尊卑礼法,一个闪身就冲上前去,碰到坚硬的结界罩子,便挥袖爆破!
惊现在眼前的,哪还是平时望而却步的长老院,早已是残垣断壁,废墟一片。
听爹娘说,他昏迷了三天三夜……
也就是说,爷爷同这两个人也已经战斗了三天三夜,可是皇甫兴卫他什么时候出来的!明明五百年前被道长打到重伤,险些魂飞魄散!这样的他竟然还能是爷爷的对手!
“阔别五百年啊书杉后生!怎样,失去记忆的滋味还好过?”
皇甫兴卫半跪着,捂着胸口,额前的一缕长发依旧摇曳,紫眸照亮着暗夜,犹如昭示死亡的灯火,夜行衣随身,红绸束腰,俨如他当年放荡不羁的模样……
皇甫军阀便是由眼前这位半老的鬼魅大叔一手建立的,他所收的义子,也都一如他一般,浪荡,恣意,放纵,走到哪都是一幅幅活色生香,待人接物无不心狠手辣。
“皇甫兴卫?”灰梧惊声叫出。
李书杉恍若无意,自己丢失的五百年,在场的人,看来早已知晓,他们都是当事人,亦是参与者,“皇甫总帅,真是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啊!”他恍若无意地切入战场,观察到一旁的连震虎,这老头子身上明显留下了爷爷的爪印,他们三个曾经混战一团,结盟一事可以当做废纸一团了。
他暗暗打定主意,眼下,唯有平安带爷爷离开才是正经。
皇甫兴卫上下打量着李书杉,捂着心口的抓痕,笑的格外爽朗,“看来是我儿不济,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我自己这把老骨头,哈哈哈,李崇德,你养得好孙子啊!比你那怯弱儿子,甚至比你这老顽固都好!懂得变通,更懂得心狠!哈哈,书杉小儿,你爷爷呢是忠肝义胆的肱骨重臣,你爹呢是温柔缱眷的好好夫君,你呢,就是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你能诓的一个姑娘为你灰飞烟灭助你进阶,自然能骗到手第二个!遇上你这种伪君子,我儿那种真小人就显得太不上道了,咳咳……”
“你这老僵,睡不醒就说梦话!我孙子五百年前一直静养,哪里来的情事业障!休得胡言乱语!”
“李老头,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着后生的面不好扯谎吧,这当时在场的可不光咱俩啊,书杉小儿,你大可以问问你的连伯伯,问问他是怎么纵容自己的好孙女放的火,又怎是让江南第一才女苏紫萸涅槃成凰!”
“苏……苏紫萸……”
李老见李书杉的心绪已被打乱,只得朗声道,“杉儿!切勿心乱,守住心门!”
“是!”
此时他们正处于长老们的结界之中,他们三人的结界,一人套一人,气场早已纷乱,分不清敌我,俨如走在高桥吊绳之间,上下的山风谷风,左右的天风,东南西北,力道不均,一不留神,就有被力道撕扯的危险……
记忆也好,实情也罢,眼下最终的是带爷爷脱离困境。
他们无非是在觊觎真神的位子,他们无非是想将命定眷侣的秘密公之于众,想引得僵尸界天下大乱,从而从中渔利。
李书杉看看三尺开外的连震虎,心中厌恶至极,不由得戏谑道,“连老伯父真是身强力壮,这把岁数还能气息稳健,晚辈佩服,只不过,令孙女却没有继承这副好身手……”
连震虎果真动念,“羽冰?你把羽冰怎么了!”
李老目光如炬,两眼灼灼地一直盯着皇甫兴卫的动向,头也不回地冷哼一声,“哼!你这般的血脉,我李家还不屑一顾,既然是我孙儿无意的书,翻过了自然丢在一旁!”
面临此情此景,一念之间便会灰飞烟灭,这爷孙俩竟还有闲情逸致逗趣别人,灰梧只想在心里为他们竖大拇指!
不过,他们既然能如此说笑,看来坊间传闻不真。
李书杉与连羽冰并非五百年前钟情,更绝不会至今藕断丝连,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风,想引得书杉同夫人决裂,夫人服气出走,然后……
——你想的不错,我,也是活死人。
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苏昕!
“他们……从一开始……”
李书杉没留意听清灰梧的话语,他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紧连震虎。
他心心念念的孙女此刻早已成为了他的软肋,虽然不知道灵音堡为何假意结盟,但眼下,李书杉只得将他们全部划入敌方。
果不其然,连震虎惊动了心绪,一口真血吐出,心脉全乱。
此刻即为战机。
谁能先发制敌,便能左右今后的大局。
连震虎却也知道对方言语激将,却也为时已晚,他已破功,沦为鱼肉。
可眼下又岂能让李家一家独大!
“皇甫兴卫,倘若你我结盟,这天下断然入不了李家之手!”
灰梧心惊,连震虎的变通,确实是他们最为忌惮的,若真是与两位红瞳僵尸对战,他们还真是一点便宜都讨不到!
皇甫兴卫邪邪地笑笑,“哦,结盟?”
“不错,只要你我结盟,抹平李家只在旦夕之间!”
“结……盟,结……盟……”
不成调的声音在皇甫兴卫的口中流露出,不禁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顷刻间,还在捻着额间发玩的皇甫兴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到连震虎面前,快到都不及眨眼,只听连震虎呜咽一声,连惨叫都没发出来一声,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皇甫兴卫舔着自己的血爪子,有些不屑道,“真以为我是毛娃娃会信你这些鬼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有都不如我自己有,你这一套还是留给你自己用吧!”对着连震虎的枯尸淬了一口痰,又言笑晏晏地对他们道,“哈哈,无用的苍蝇都死光了,现在也该我们正正经经地打一架,李老头,真神以前就很宠爱你,你可是真神的嫡血,对我们总是爱答不理的,你说我今天要在这里了结了你,他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看你们僵尸那些熊事事真多,李书杉,你们里头就不能有个正常的么!不是病娇就是变态,这还来了一个话痨!
李书杉心鼓如雷,他越是想克制,那些属于她的回忆却总是不经意的冒出来。
想她,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