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昕听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蓦然间,飘出了一句无所谓的话,“随你便。”
既然有人愿意为她肝脑涂地,两肋插刀,她又有什么好拒绝的呢,从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一瞬间,事生死存亡的人生试炼便已经开始,有人热心随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不会无端的不安,更不会牵连起无谓的自责。
自己的命,只有自己能够决定。无论灰梧作何选择,只要不干扰到她就好了。她与他本就是个不相干……
苏昕径自躺下,灰梧仍旧像往常一样,坐立在墙边,不言不语,默默守护着。
无声的时间流淌过他的心间,仿佛,一种名为真情的滋味正浸润着他的五脏六腑——无偿即为爱,他与苏昕此刻正在为同一种情愁锁清秋。
楼下,乌童靖还在跟李书杉大眼瞪小眼。
“你的心可不是一般的大,要是我,别说自己媳妇儿跟别的男人共处一室了,就是说上一两句话我都觉得她要出墙,哪像你,拱着手的把女人让出去。李书杉,看来这五百年,你少的不只是记忆,还有男人的血性吧!”
“梨裳,快去办手续,今晚好好休息,还要准备明天的审查。”
梨裳看了乌童靖一眼,却怎么也逃不开那如影随形的目光,她只道传闻不假,乌童靖确乎是见了女人合不上眼的浪荡子。
栖小凤一侧身,挡住兀自尴尬的梨裳,“公子放心,小凤定会好生照顾小姐。”凤眼微斜,警告的目光溢于言表。
“那……书杉哥哥也早些休息。”梨裳软糯的回答,说罢,绕着乌童靖走开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乌童靖说道,“啧啧,这才是真汉子的做派,你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变的这样无趣枯槁了呢?是不是还苦于端着跟放纵的束缚?李书杉,我可能行为放纵,但我从来不会看错人,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样循规蹈矩的时间越久,你越会清楚明白自己的本性。”
“疯言疯语。”
“哈哈哈,李书杉你可以不听,也可以不信,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说的,是人也好,是僵尸也罢,无论是境遇身份如何改变,一个人的心是无法改变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是谁,你的心又配得什么人,什么命!”
李书杉快步离开,并不想执着与无干人等的闲言碎语,尤其是像乌童靖这样玩世不恭,说话颠三倒四的,这样不为世人所容的最好少与他们来往,否则……否则?
记忆好像莫名的回流。
一些混乱的片段闪烁……
“书杉,这是你的风流,却不是你的真心。”
“我只是能让你喜从笑来,却不能让你悲从心起,这样的眷恋不是真心,说是你的冲动又有何不可?”
“你不在乎世人的眼光,我却不得不在乎,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树活一张皮,人为一张脸,我终究不是跟你站在一起的人。”
“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这种对抗世俗的刺激?”
这,是谁?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一番话?难道自己那缺失的五百年的记忆,全是围绕着这一人而展开?自己并非只是承恩于她,竟还与她有一段情缘过往?
奉君子之为,这是自己一直追寻的道。
他明恩报恩,有什么错的么?为什么总有种隐隐的错失在心中徘徊?
李书杉扶额靠墙,只觉得心中一片漆黑,苏昕的名字却不断的从脑海中闪动,这样的回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记不得了,他只是越发贪恋这样出双成对的时光。
第二日,在温泉旅馆的后山凉亭,审查如约而至。
森意浓重,雾霭重重,人僵同在,透着不可言说的违和。
七位少掌使列位在前,更有王封青宇两位道士在一旁评测。
千百年来,道士与僵尸的关系密不可分,僵尸的一举一动无不在道士的审查之下,就连僵尸自己爹评级也将有道士到场,虽然这让很多大僵尸心中不快,但终归有真神同茅山掌门的契约在,谁也不敢造次。
周肆同李书杉夫妇站在一起,看着今天审查的架势,忧心道,“不如让嫂子回去歇一歇,”眼神瞟了一眼远处的皇甫三帅,“今天的场面恐怕不适合……”
“着实,那三位可不会在意道士,出手没轻没重的,夫人可能……”
关心自话语流露出来,李书杉听闻,不由得蹙眉,怎么他的夫人总是被别人惦记着关怀?
“看与不看,还是苏苏自己决定,苏苏,这热闹你可愿一观?”
皮球自三个男人之间传送,下一刻就被踢到了苏昕面前。
苏昕看着冲自己笑意吟吟的乌童靖,心中推测,接下来的审查并不似一般的点到为止,自那日夜宴初接触以来,苏昕心中就笃定,皇甫家的三位少帅肯定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物,像今天这种公开场合,正给了他们施展心狠手辣的名目。
这三只僵尸,恐怕是在忧心自己的承受力,害怕自己受不了那些血腥的场景……
——他们还真是想多了,人心的修罗场可比面对面的厮杀惨烈多了,呵呵,或许他们还不知道我们趟过多少大风大浪呢?也看你啦昕昕,你是更喜欢凑热闹呢?还是更喜欢躲清闲?
“……我还是看看吧,毕竟是僵尸公子的命定眷侣,总也不好太跌份儿,这样的小场面就畏首畏尾,还拿什么平众怨?”
苏昕所嫁的,不是僵尸中的泛泛之辈,李书杉是僵尸世界中尊荣的僵尸公子,家世,相貌,才情,一应俱全。
她的一嫁,是多少女僵尸的仇视对象,又是多少有心人妨害的软肋。
苏昕看向另一旁的王封,多日不见,他依旧是那样的道貌岸然,可心思流转,必定在谋算李书杉的谬误……
一举一动只能尽善尽美,总有诚心相害的人,哪怕你没有错,都会制造错误让人成为阶下囚。
周肆叹道,“嫂子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自从这三位加入到审查队伍中来,连老一辈的僵尸都自请归田,对于应试的僵尸而言,这场试炼的成败性命攸关。”
“他们竟然敢在道士面前行凶?这样无法无天,难道不怕长老院管?”
周肆冷哼一声,“管?而今的僵尸界哪还有什么王法可言,现在的长老院名存实亡,皇甫家就是天,皇甫家就是法,僵尸升级考核就这么一条路可走,现在他们连这条路都堵死了,除了他们自己人,他们是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异势力进阶的,想成为大僵尸,好啊,向皇甫家投诚。”
李书杉留意到苏昕的停顿,却又不知道她为何而沉思,只得出言劝道,“阿肆……”
情报收集已经近月,想必周肆的手头已经整理出不少,从他的言谈间不难听出他内心的愤懑。可这就是亟待揭开的现实,这就是他们所生活千年的腐朽制度,无穷的寿命,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天时地利,却演变成这样摇摇欲坠的体系循环。
无穷尽的欲望包裹着整个僵尸界,迷雾团团,早已看不清未来。
“周肆失礼了,”,察觉到自己一时失言,周肆紧忙致歉。
“你只是一抒胸意,不妨事,我就是一妇道人家,听了也不打紧,我也听不懂你们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要,梨裳可以安然度过就好了吧。”
李书杉看到,苏昕的目光一直看向凉亭,陌生的暖意流过心头,他下意识紧了紧手掌。
察觉到肩头的力道,苏昕扭头问道,“夫君?”
李书杉听闻,遂喜笑颜开,“无事,冷么?要不要站在太阳底下?”
他们正同站在一处树荫下,身为大僵尸他们早已不惧怕阳光,只是为了闪避场地,站得远一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同某人同席。
苏昕看着远处孤零零的连羽冰,心中在想,这僵尸老道的难以捉摸,一时气势凌人向自己兴师问罪,一时又妖艳撩人四处交际,她想要的无非就是自己现在的位置,这般拐弯抹角的到底为了什么?
“旁人无虞,只是,那个叫宇魔的什么来历,这几百年,还没听说过有几个僵尸能在皇甫家的审核下通过,除了几个年老知名的,没听说过有新晋的大僵尸啊?”
周肆的发问也是李书杉好奇的,“我问过连羽冰,她也说不明白。这人来历不明,还是提防些好。”
“我觉得挺好的。”
听到苏昕的意见,周肆来了兴致,问道,“何以见得?”
李书杉拦道,“你自己爱好这些权谋利弊的就别乱打听别人的意见,苏苏又不了解。”
“哎,二哥此言差矣,你别看嫂子自谦,只要见过嫂子的举止就不难想象其心胸……”
苏昕也有些好奇,“哈哈,我还有心胸了?”
“古人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只不过是血陋习偏见,从现代女子入学同堂便不难看出,女子入学同讲,所展露的才华非但不逊于男子,还有赶超压制的趋势,可见古人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处于对自己地位的考虑,才出此下策,不让女子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