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灰梧从来认为苏昕可以走的这样快,以前他只觉得苏昕那样弱风拂柳的模样,别说跑了,可能就这样站着都会摔倒,因为她是凡人,是生命转瞬即逝的凡人。可现在,好像就是为了无声反驳灰梧对凡人的固有思想一样。那步速丝毫不亚于一个男人。
“昕夫人,夫人!苏昕!”
被叫到名字的苏昕这才留意到身后的灰梧一样,只是转过了半个头,“怎么,你还在啊?呵呵,这次又是什么事?”
“鬼医的话你勿要放在心上,书杉他只是有这个心,并不没有真的将你的死灵拔出,之前你也听鬼医说了,拔出死灵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若是没有阴阳两界的人在一旁助引是要出大事的!”
苏昕并没有急着回话,只是微微点点头,示意灰梧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先不要草率的下决定,一切还未成定局……书杉他真的很在乎你的安危……”
苏昕觉得,这或许是她见过的最笨拙的挽留方式了。因为害怕失去,头脑发热的人都会想也不想的拖出自己自认为对方对重要的那个人,那件事来充当游说的砝码,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自认为往往是在替他人自作多情。
这世上本来就不存在什么“为了别人”的冠冕堂皇,有的只是不尽的私欲罢了,人类因为胆小,总是不敢直面自己的欲望,因此他们不得不为自己的欲望搜寻各种各样的名目,这就是他们虚假的生活的开始,从预设目标就已经虚价到底了。
终归一个连自己真实欲望都不敢直视的人,甘愿活在自欺欺人的阴影之下的人,又有什么好托付的呢?
因为对方,可是一个连自己都舍得欺骗的人。
人最爱的难道不是自己么?
一个连自己都不懂的珍惜的人,又能指望他去珍惜谁呢?
如果在一起都得不到珍惜,得不到幸福的话,那又为什么在一起呢?是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因为他是众人艳羡的伴侣,因为他容颜姣好性格温柔,还是因为他无所不能驰骋天地……
当一个人都没有心的时候,又能指望他披着那些毫无意义的附加值对自己如何呢?都已经什么都不图这个人的了,那又为什么在一起?倘若自己有心,不能在广阔的天地间在寻找一个有心人么?倘若真的已经决意,自己一个人生活不是更好么……
面对着一个自己无法施展情谊的人,还要天天担惊受怕,未雨绸缪,活得劳心劳力,仍旧是付诸东流……
因为苏昕自己知道,自己在感情上也好,生活也罢,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到极点的人。一旦预判了无果,便不会在任由自己做无用功。
“安危……”
苏昕脑海中不禁灵光一现,灰梧所说的安危放在另一个人上或许十分契合也说不定……
记忆回溯,早在苏昕同意相亲的前一晚,她做了一个梦,记不清梦中人的容貌,只记得有一个时断时续的女声一直在自己耳边低询。
——昕,苏昕,这次你一定不要放开他的手。
——他等了你五百年,只为了同你再次相遇……不要被命运所累,你要遵从自己的初心。
——暂时不要让心中的那个人出来干扰你的决断,这次就由你一个人来决定自己真正的命运,心事勿让人知,隐藏好自己,不要让……发现,不然的话会……
可总是事与愿违,不仅是毛毛,就连自己也因为强行压制而倍感痛苦。
她甚至都怀疑自己压抑的久了,会彻底将死灵从自己身体里赶出去一样……
那个人到底是何用心?
进入到自己的梦中,说着一些与未来相关的话。无论如何都无法让自己把这样的情况简单的当作是做梦而已……
“真是有一个了不得的前世啊,呵呵,或者,我该说她们真是糟糕的一塌糊涂,本来我就很讨厌被人麻烦了,可是现在竟然还要让我替自己的前人擦屁股,总感觉是甩不开的锅……”,苏昕停止了自说自话,呵呵笑着,“我是不是该庆幸,我遇到的还不是什么衣冠禽兽,更不是什么人渣畜生。这世上要是有一种药就好了……能让前世今生瓜葛没有,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在做什么?总感觉一时兴起的决定让自己的人生成了电视剧,我本来计划着,或许我能干个别的什么,找到自己未来什么的,可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听了梦话,稀里糊涂的卷进了这样一场别开生面的婚姻里?我真的结婚了么?这半年,我到底是什么活过来的?”
灰梧仍旧全神贯注地跟着苏昕,丝毫没有意识到周围的景致已经变了,没有留心到这一切的灰梧仍旧亦步亦趋的跟着苏昕。
“小时候觉得自己经历的不过是人生众多剧本中一个,这世界上确实不是我最可怜,没有必要每天自怨自艾的活着,可是,明明想这么想,却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恨,忍不住去怨,去恨,无论是生我不养我的父母也好,还是养我却不爱我的爷爷也罢,这一切都不过都是虚假甚或的幻影,我从来不是谁的谁,从小我就是一个人而已……”
——还有毛毛,自从自己被现在的叔婶领养之后,自己好像突然有了家人一样,无论是性格软弱的父亲,还是嗜赌成性的母亲,还是形影不离的毛毛,那一段时间自己甚至觉得这样活一辈子也不差……
“人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情感犯傻,我当时就对二老心怀感激,是他们的正常让一直不正常的我体会到了正常家庭的幸福。如果能让他们放心就好了啊……”
——所以,即便是那张疑点满满的的便条摆到自己眼前,自己都能恍若无意的认真履行,因为这是对自己有恩情的养父母的期待。
“让自己重新装作信任抛弃之人的样子,让自己对周围的再次产生好戏之心,为了不听见内心的警告与怀疑,不惜将陪伴自己至今的毛毛锁起来……该做的我都做到了,这不仅是为了回应父母的期待,也是为了实现我心底未完成的心愿——当回常人,呵呵,可事实证明,无论我怎么装,怎么演,都是骗人骗己,虚假的开始又怎会得到真实的结局……是我先被弃了最初的自己。”
鬼医陆白的医药铺子虽然几近阴阳交界之处,但阴浊之气并没有如此繁重,灰梧察觉到迷雾渐重,可苏昕还是边说边走着……
“苏昕……我们回去吧,这里有点怪……”
“呵呵,你也觉得怪是吧,明明是无心之人,明明是这样被延期的存在,有一天竟然会心血来潮的相信什么生前遗言,竟然会为了别人欠的债而用自己的一生去还,竟然大半年都在跟只僵尸玩着过家家啊!”
“苏昕!”
随着苏昕的直抒胸臆的爆喝,本是迷雾的半空中,一扇厚重的大门“哐”的打开。二人都不禁抬头仰视。
“阴界……大门……”
灰梧内心之震撼溢于言表,他激动的看着苏昕,简直无法去昕眼前的一切。陆白明明说过活人自己是无法找到阴界大门的,他不知道活死人又要作何解释,可是眼前的苏昕明明没有死灵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她本身就是在一心求死……
听见轰隆的开门声,整个僵尸界都为之一震。
陆白放下手中的茶盏,叹气道,“不听劝啊……”
“真本就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事,她来,她走,都不由我们说了算……”
“我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她给找着了,明明是不同的人啊,可她的每一世都是这么的执着……宇,你说这一世她又会怎样离开呢?李书杉会不会有为了她抹尽天下记忆……”
“她的心结就从来没有解开过,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若只是为了一念初衷活着,那是必然是要碰壁的,人活于世,究竟能有多少时间能够活得问心无愧,又有多少人能做到互不欺瞒?她的要求太高,终究难以实现。”
“你看的明白,可你上一世不也陷入了她的情网……”,陆白冷哼着说完这一句话,心中好像是在不满宇魔这样事不关己一样,“明明知道她执着的无谓,可就是因为这样才鹤立鸡群,入了你们这些凡人的眼睛。”
“呵呵,小白,你这醋吃的倒是很怪啊,她哪一世是我宇魔的人……要不是因为李书杉百年前心狠到对自己的记忆也动了手脚,他忘记了自己曾经设立过结界这样一回,你我又怎会因为记忆回溯而再续前缘啊。”
陆白叹了一口气,“他也是个可怜人,明明这么喜欢的人,却始终无法在一起……”
宇魔看了看风云变动的天,不由得叹道,“只怕接下来才是一场腥风血雨,那丫头可能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束缚了。”
易地而处,李书杉同样看到了天地间风云涌动的异象,他不禁讶然失声,“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