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件上好的瓷器被打碎一般,除了深深的惋惜与喟叹,只能无可奈何的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可她又不禁想,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无论他因为过去的什么,又是图着未来的什么,都是与她无关的事罢了。
毕竟她只是他对手戏的棋子,只是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活死人这一层身份,被谁利用又有什么关系呢?其实这当中自己对乌童靖的反感这么大,对西和的抵触这么深,无非是他们一开始就显现了过于露骨的欲求,被当做征服的对象,被当做和平的砝码。
其实她的要求真的很简单,只要被当成单纯的一个人,被当成简简单单的“苏昕”就好。
可事实上,真正能做到将眼前人当做名副其实的人来看的人真的少之又少。
又或许可以这样说,人一旦没有了其他附加价值,便没有任何可以被放进人眼里的权利。
难道,事到如今她还要谢谢赋予自己这样属性的命运么?谢谢它让自己周围始终五彩缤纷,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的不似正常人一样。
“无论你现在在想什么,我都想再废话一句,苏昕,你该知足了,不要横生事端,他现在虽让不是一颗参天大树,但他能为你遮的风挡的雨他都做了,不要太不近人情,虽然你是活死人,别连人的本性都丢了。”
又是来说教的。
每当被别人要求做各种各样的事情的时候,对方总能摆出很多名正杨顺的理由,是“为人的本性”“做人的道理”,可终归,自己被伤害被背弃的时候也没见这样正人君子之乎者也的出来主持公道,可一等到需要自己这份力的时候,便总是疾言厉色的过来人模样……
“这时候我又成人了?怎么,利用的时候才想起来把我拉到人的一边,弃若敝履的时候我却人也不是了?”,苏昕忍不住的冷哼一声,“人我已经到这了,问题你愿意回答便回答,若是不想理睬我我,苏昕走便是。”
话说到这一步,苏昕若是再不抬腿,恐怕下一秒等着她的就不是这般和颜悦色的场景了。
宇魔却出言拦道,“你若真是为了他着想,大可以先从这里住下来,这总比那酒店强得多,无论他步了多重的结界,真要是有心人,说破墙也就破墙了,单凭一个新晋的四级僵尸是抵不住危难的。”
灰梧听着宇魔的意思,约摸着苏昕出逃的念头已经败露,要不然这两人也不会一唱一和的留人。他思量再三,也填了一把柴。
“昕夫人,灰梧也觉得在此处暂且缓一缓可行,我们出来的时候虽然不长,但终归有人注目到了夫人的行迹……”
众人说着自己的见解,苏昕却好像是没事人一样愣在原地。
不错,她还真怕有人会多想,她之所以会想走,只不过是想抽身,并不是怕给李书杉添麻烦。她不想给自己冠以这样堂皇的理由,有不少人说她三心二意,朝三暮四,她从不觉得这是诽谤抑或是诋毁,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薄情寡义,心血来潮就套路,意兴阑珊就走人。
她真正怕的,是到最后,李书杉的纠缠不休……
“呵呵,原来我是这样的人啊……”
陆白对她那一声冷哼也是十分的不爽,“你又在嘀咕些什么,左右你都想去阴界之门,这么说吧,门,活人是去不了的,就算我告诉你,你也找不到。你若是想帮李书杉的忙,也不急在这一时,想拆分死灵,没有黑白鬼使引渡是不行的,这两天他们兄弟两个……”
“鬼医!”
灰梧爆喝一声,却仍旧没能阻拦住信息跑进苏昕的耳朵里。
他只看得到苏昕的背影,这让他更无从确认苏昕的神情。
她一定听到了,也一定猜想到了。
想致使她与最信赖之人分离的不是别人,真是她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李书杉。
自从长老院一役之后,他同李书杉一起知道了那五百年的秘密。其实不止是李书杉,很多人的记忆都被不同程度的篡改跟抹去了。他们现在的记忆都是不正确的也是不完全的,从李书杉崩溃到跪求李老的一幕,不难想象出李书杉对记忆的执着,而那五百年记忆的交织点,就是眼前的人——苏昕。
李书杉以前就是一丝不苟的性格,他认定的事,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先不论他现在对苏昕到底怀着怎样的情感,单凭他认定的这五百年的纠葛,他就不会轻易放手……
他所谓的对她好,就是救赎,就是将苏昕从活死人的悲惨命运中解放出来。
可他在做这个决定以前,丝毫没有考虑这一世苏昕的意愿,与他印象中处处害人的死灵不同,苏昕的死灵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他甚至不会留意到苏昕前前后后的细微变化,一切都只当是死灵给她带来的“身体不适”。
是该说李书杉关怀的太自以为是,还是该说他老旧的观念太过根深蒂固了呢?
他一直被周围人烘托成改变僵尸界命运的男人,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同这一大业连接起来……
他是不可能放弃僵尸界的,可他又不甘放弃苏昕。
巨大的纠结下,他唯一能找大的突破口就是苏昕的死灵——剔除死灵,诱供皇甫献祭,真相大白天下,从此幸福太平……
没有人会说他因私废公,眼前的一时污名也会因为日后巨大的功绩自然而然的烟消云散……
可灰梧一直知道,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如意的算盘。
这看似完美无缺的九连环,在一开始就解错了……
他动了最不该动的一环。
苏昕淡漠的眼神再次笼罩了灰梧,那眼神好似无知,却暗藏着汹涌的警告,好像就在无声的通知灰梧——想说的话你就说吧,被抓回去我是无所谓的,大不了再跑一次,不过,这一次我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跑,也会把你彻底扔掉……
陆白被灰梧吼的莫名所以,他自己本身就不太在乎身份地位这些也没太往心里去,不过一样沉稳厚重的灰梧,今日怎么会这样有失礼数?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震的我耳朵痛……我懂她是想李书杉省心,可阴界之门在哪我自己也没去过啊,都是黑白带我去的,我堂堂鬼医怎么会想死……”
灰梧只觉得脊椎发麻,被苏昕这样盯着,他全身都好像被放在黄符里一样……到底要不要说,苏昕已经知道了,这或许是最后一根稻草,僵尸界再也没有什么能留住她的了……
“灰梧,我跟你说话呢!”
宇魔径自不语,审视着苏昕,也不忘打量灰梧,默了一会,突然问道,“你们两个,莫不是准备亡命天涯吧……”
“你说什么?灰梧!你看上了这丫头?啊?她可是李书杉的老婆!你这是要给他戴帽子啊!朋友妻不可欺,你何必为了这样一个……”,话说到一半,被宇魔扯了扯袖子的陆白,有些尴尬的噤声。
苏昕倒是很坦然地笑笑,“看来这次帮不到夫君了呢,你说是不是啊,灰梧?”
“啊……是,是。”
“鬼医大人真是想多了,我跟灰梧可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怎么会私奔?”
宇魔一时不好意说的话被苏昕一下子点名,他这面子上也有些过意不去,不仅是对眼前两人的冒犯,更是对那位公子的诋毁……
“是宇某一时失言,冒犯了。”
“怎么会呢,宇魔大人也是关心心切,俗话说关心则乱,一时说的急躁点也是有的。”
苏昕几番劝慰的话说下来,宇魔和陆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些笑意,可灰梧的心却直坠千里寒潭。他一直都很清楚苏昕的本性。真正的苏昕并不是多么贤淑规矩的闺房姑娘,她任性肆意,较李书杉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没人的时候,李书杉也喜欢狷狂豪饮一番,没有教条规矩的束缚,他也可以获得风流潇洒。
可因为这份期待,因为这份期许,他不得不承担起他并不喜欢的责任与义务。
但是苏昕不一样,她并没有这许多需要苟同的条件,她所要满足的就只有自己而已。可明明是这样自由的她,却摆出了一副自己最讨厌的谦和有礼的模样……这无疑是极为反常的。
灰梧几乎可以确定,她肯定会去找阴界之门的。
她总是在打定主意的时候,变得温柔谦和,让周围人的不禁沉浸于这样温柔的氛围,慢慢对她卸下全部心房。
“怎么了呀,灰梧。看来我们真的一点忙都帮不上了,为了不给夫君添麻烦,我们还是一直呆在李府的好,你说对不对啊?”
“昕夫人……”
苏昕言笑晏晏的回身行礼,“真是多做叨扰了呢,打扰了两位大人的好时光,下次苏昕一定谨记时间,不会冒犯二位的。”
陆白的脸又涨得通红。
“谁,谁需要你谨记啊!”
苏昕掩面轻笑,“也是呢,宇魔大人的事只要陆白大人一个人记住就好,我们这些闲杂人等还是及时退场的好。”
说罢,便快步离去,灰梧只得紧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