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宇将王遗风扶回客舍,一至屋内,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出来吧!”
一抬头便见值守在凡间的散缘道士。
“不知两位道长尊临,有失远迎,嘿嘿。”
青宇看着这人满头银发,涎皮赖脸的模样,只怕不仅有求于他们,还有所要挟……
“最近总听说青屏苑外有妖人出没,莫非又是哪知大僵尸触犯了戒灵,伤了凡人?”
戒灵是附在大僵尸身上的一种符咒,但凡大僵尸有危害人间的行为,它便会被触发,千里之外的茅山便会得到信号,由此发送给最近弟子身上的信物,来就近止戈。
但长老们,无论远近,并不喜欢派自己身边的弟子,抑或是注命道士前往。最初,都是先派遣像眼前这人一样的散缘道士。
大僵尸发狂,九死一生,谁也不喜欢自己的人去冒险。
虽说他们是修仙之人,这心里的私欲仍旧没有渡化干净……
如今相见的场面虽然尴尬,但也不难想象,这附近确实有僵尸不老实了,可眼下,师兄的身体有些抱恙,又有飞升要事在身,这僵尸捣乱的真不是一个好时机。
“你既然收到了信息,那上面自然说得明白又何必来询问我们?”
近年来,僵尸同道士的关系虽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但暗地下却是争斗的异常汹涌。
存有同李书杉一样想法的僵尸不在少数,他们怀疑命定眷侣的制度,不服道士三年一次的审核,种种矛盾如同累卵,顷刻之间便会覆灭的丝毫不剩。
李书杉怀疑大僵尸被道士构陷,道士之间就不会这样互相怀疑了么?
茅山之上,对王遗风飞升一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真正怀抱着祝贺之心的人又有多少?凡人飞升,需受天雷业火,虽然一经得道,便会免受轮回,位列仙班,可稍有不慎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飞升无异于一场赌博。
看戏的远胜于恭贺的。
哪怕时至今日,他们人就不死心揪住对方的错处,暗自禀告。
这天下都说茅山的道士捉妖伏魔,是天下修仙的第一大派,却也不知道人人趋之若鹜的茅山也有说不尽的龌龊勾当。
茅山道士同僵尸一样有自己的等级区分,也就是他们常说的授符箓。其实,是一种记载神吏神将名箓的文书而已,茅山上的道士只有在获得了“箓”之后,才能名登天曹,才能有道位神职,也才具有了差遣一定数量护身神兵的权力,因而才能斩妖除邪、拔度生灵、救济困厄。若是没有受箓受职,就无权遣神役鬼,也就是普通的散缘道士。
道士授符箓,要考核经义法典,术法修为,还要验看修道多年来积累的功德……一般的弟子只有这两方面都达到具体的要求,且这其中并没有其他事情的耽误牵绊,才能按照正常时间的顺序,即二十三年之后将职衔升为正二品……
而道教之中,有些法职若没有三大师的首肯,即便年限够了也是不能晋升的。
说白了,成为正一品的道士,获得飞升的资格,不仅需要天分和后天努力,更需要运气,别说散缘道士了,就是注命道士都不一定能讨得同师兄一样的机会获得飞升。
这当中的羡慕,眼红,单单看着就让人发憷……
有些时候,接触这些暧昧不明的不好意可比那些真刀实枪的杀意难多了。
“小道,这不是修为尚浅,对这当中的法门还不甚了解了么……”
好一个修为尚浅!
都可以当他们爷爷辈了,竟还从这装嫩!
王遗风刚想作答,青宇抬手一拦,“道友客气了,我们也是奉命前来,其他的一概不知,都是劫难,都是功德,道友说是与不是?”
“这,这……”
“啊!我倒有个线索可与道友分享,不知这位道友可有兴趣……”
“小道长请讲!小道愿闻其详!”
青宇笑笑,“我同师兄听说,这青屏苑住了位女真人托生的姑娘,这次是她下凡历劫,可这历劫归历劫,总不能被人占了便宜去,您说是吧……”
“是是是,女真人是天上的仙姑,怎是凡人可以随意染指的!”
“这就是了!可你也知道,这天界的人最喜欢拿情劫来糊弄人,明天一个情劫,今天一个情劫,多的数不胜数,这不,这位真人也没能免俗,她这次下凡历的也是一个情劫,被司命星君写进了这青屏苑里。可这青屏苑是什么地方,人来人往的,总有些人的心里不干净,道友说对与不对?”
“对对……对,哎?”
“嗯?怎么,道友觉得这青屏苑十分的干净?难不成,道友还有这趟履历?”
那散缘道士听了,身子立马抖了三抖,“不不不,小道怎么会有那种履历,那种地方红尘气太重,不利于修行!”
青宇的眼珠转了转,看看那老道的模样,兴许他接下来说出苏紫萸的名字他也并不会陌生。
在修行上,同道之中,只管羡慕眼红那些位分比自己高的,法力比自己强的。可却从来不去想,那些强者在人不知的地方付出了多少努力与艰辛。
他们只看见了王遗风今天的成就与殊荣,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多少次命悬一线就他人于水火,哪怕不要功德,不为名望,他也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他就是这么光明磊落傻里傻气的人,哪怕是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别人的选择都要负责到底!就是一个连自己在悄无声息中喜欢上一个自己本不该喜欢的人都不知道的大傻子!
耳听着青宇没了动静,散缘老道士不禁抬头看了看,“小道长?”
“哦,对啊,呵呵,青屏苑的浊气太重,确实不太适合修行,不过啊我所说的机巧就在这,不知这位道友可听过楚江之女苏紫萸的芳名啊?”
那散缘老道士的嘴角沉了沉,又沉了沉,十分艰难的摇了摇头。
青宇冷笑,“这也不难办,想必道友是第一次来这,不过这苏紫萸的名号可是城里城外都传遍了的,只要你赏几两银子去问问茶摊的小哥便可尽知。”
“多谢小道长指点。”
王遗风有些听不下去,声音有些沙哑地低声制止道,“青宇!”
“师兄莫急,”,青宇乐得安抚道,又转身对一旁的散缘老道士说道,“可得长话短说了,不然墙角要被许多人听去了,我这罪过可大了……哎,刚我说哪了?”
“苏紫萸!呃……那那个楚江之女……”
青宇心道,还说自己不知道,只怕不知道被拒之门外多少次!
“哦——对吼,还是道友记得清楚!啧啧,这可是天界的女真人下凡历劫,有不少魔物等着攀附,仙道一家,我们自然不能让女真人在凡人的时候被人欺负了去……你说是不是啊道友?”
青宇点到即止,顷刻,散缘老道士就跪倒在地,大呼谢恩。
等人远去后,王遗风问道,“你怎么知道苏紫萸的身世?”
“我就是最口扯了个……”,一个“慌”字还没说出口,青宇就瞪大了眼睛问道,“苏紫萸真是天界的姑子转世?”
王遗风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青宇惊的下巴都合不拢了,“我的乖乖,好师兄你可别骗我!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啊!我要是真编排了这天界的姑,呃不,仙姑的花边,我这修道之途可就艰难了啊!”
“我方才还惊讶你这推演术法的精进,没想到你这脑子才是一等一的厉害,不妨事,一两句小话而已,还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青宇镇了镇心神,又问道,“师兄,你莫不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才与那苏紫萸走的这么近吧?”
“这,不过是我后来偶然得知的。”
青宇心中叫苦连连——哎哟我的师兄,你要是说这是你的初衷,师弟也不会这么愁心了!却不禁想到那日初见苏紫萸在画舫之上跳楚江之舞。
师兄说——或许还真是旧相识……
难道师兄曾经见过身为仙姑的苏紫萸?
“青宇,你知不知道,道士晋升之途的艰苦?”
没想到师兄竟然冷不丁爆出来这样一句话,青宇只得嗯了一声。
“为了授符箓,要练术法,背经义,要年复一年的修炼,历练,等到了天师真人这一层,便要开始漫长的等待,等待一个可以飞升成仙的机会。”
“嗨,这个我知道,不就是三大讲师的首肯么,还有掌门……”
“并不是。”
青宇有些心惊,他意识到,接下来王遗风要讲的可能不是多么中听的体面话,但还是不由得问道,“那是……”
“是在等天上的神仙犯错,等他们犯错被贬下凡,抑或是下凡历练,等天上空出了一个位子,我们这些原本在轮回之中的人才有机会飞天成仙……”
方才,他声名远播的师兄说。
他们修道成仙的机会是从犯错的神仙手中而来。
多年以来,有多少天师真人翘首期盼的并不是因缘际会,而是天上的神仙失足跌落神坛……太荒谬了……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要为修仙者安排这么多的条条框框,最后还需要承受由天界执掌的天雷业火,这是天界在控制仙者的数量,这世间其实本没有什么无忧乐土,我们只不过是从一个轮回进入另一个轮回罢了……”
“所以,这次犯错的神仙,是苏紫萸?”
王遗风喝了一口茶,顺了顺了气,长时间的说话让他的气息有些不稳。
“不错。苏紫萸的前世就是天界颇有声名的真人,长孙安。”
青宇倒抽一口凉气,祖宗哎!这长孙安莫不是那被真神金屋藏娇的主角?
昔年,真神同瑶池圣母,伏羲人王同女娲天神,是人人称道的神仙眷侣,更是天地的主宰,千万年来,他们共同治理三界,也是彼此的故交挚友。可是好景不长,真神座下的六位真祖,不知怎的竟同九天诸神展开了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适时,天昏地暗,哀鸿遍野,寸草不生。
多方劝阻不得,还是伏羲女娲从中调和,才使得这场祸事才逐渐平息。为了让三界恢复往日的欢声笑语,人王伏羲同天神女娲终日操劳,也正因此,他们两人消耗了太多的法力无法支撑强大的神之身,二人便双双陷入久久的沉睡之中。
失去肱骨的炙痛,对故友的愧疚,让真神同瑶池圣母终日不和,昔日的神仙眷侣也终究面临劳燕分飞。
这二人和离是早晚的事,三界都心知肚明。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关键的女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