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有一个开悟的状态,活死人也不例外,在某一个节点,活死人会心思澄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真正身份。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们没有了所谓的人生悲喜之分。
苏昕大学。
“苏昕啊,你学姐要毕业了,这工作不好找,你也知道这大学的履历吧,哎,总得需要一两个荣誉,你大学时间还长,要不你这论文就先给你学姐用用。”
“我想送给老师这个礼物,我不是不会画么,你给我画吧,反正你会。”
“哎?我没说过么?我告诉过你了吧,作品十五万字,今天下午截止,哦,还有一个小时了。”
“我想跟你换寝室,我跟他们玩的比较好。”
“咱俩谁跟谁啊,你也不缺这几篇文章。”
……
美其名曰为交情,冠以认识的名义,毫无底线的剥削压迫。
因为你是有才能的,所有你有义务带动帮助后者;因为这是别人的紧要关头,所有你有责任护送一程;因为近水楼台,所以总能涎皮赖脸的张开嘴。
这就是所谓的人际交往。
虚假的情感之下,是无尽的欲壑难填。
在别人错误的要求之下,正确的拒绝却会变成众矢之的。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家里,家外,一次次重蹈覆辙的,不是苏昕,而是她遇见的一波又一波不同的人,凡人……
这样的相处让她感到疲惫与恶心。
如果不是这些人的错的话,如果不是她的经历特别特殊的话,那就是她这个人有问题……如果正常的交往,与凡人的交往不能使自己的快乐的话,那换一个种族会不会有所改变?
所以,她主动选择了李书杉。
机会总是自己争取的。
她不想在知道的状态下,走向碌碌无为的一生。如果有机会改变,她将不遗余力,哪怕这件事情的代价会让她变的面目全非。
她很清楚自己已经空白煎熬了太久,这样的躯体与精神已然承受不了多久了,很快她就会像众多活死人一样,走向自取灭亡的道路——即便,那曾经是她最看不起的了结方式。
但她现在懂了,不到那一刻,她都无法理解同类们的心情。
倾身相付此时已经不仅仅是性格的果敢与建议,而是孤注一掷的赴死之心——如果连这样都无法找到生命的意义的话,如果连这样都无法真心快乐,那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不如一死。
自杀的人生,骄傲如斯,却再也不在乎身后的嘲笑与讽刺。
但求一死的绝望,或许也只有勘破芸芸,却始终无法自救的他们能够惺惺相惜一番。
然而,不好的苗头还是在苏昕心头生根发芽。
为什么李书杉会被伤呢……为什么还是跌落进明显的骗局之中呢……为什么总是逃不出漏洞百出的宿命呢……
等到一行人回到温泉旅馆内,先走的苏昕却依旧没有出现在受伤夫君的身边。
这样极其不合礼数的行为,却无人问津。
仿佛这样才是他们所熟识的平常。
陆白看了一眼落寞的李书杉,说道,“伤不重,吃了补品就好了,皮糙肉厚的。”
“你这矮冬瓜,瞎说什么呢!”
“哟,这不是皮更糙肉更厚的筋肉女么!真是人逢喜事嗓门大啊!恭贺你考核通过啊!”
听到陆白的挖苦,梨裳更加不好意思了,她的考核通过是眼前的两只僵尸用生命安危换来的,她只是坐享其成。
连羽冰说,“好了,既然已无大碍,不如早些休息,今日天色已晚,明天再回院子里好好调养吧。”
“哟,这是下逐客令了,真是,既然如此又何必火急火燎的叫我来,明天我直接到李府不是更省事,反正你今天也不打算医!”
梨裳一听问道,“你不是说伤得不重么?你怎么说半句留半句,不知道患者大于天啊你个庸医!”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家属在,我等同门才纷纷择木而栖!既然知道是医生的话,不知道好好听?这么喜欢主观臆断,就别瞧什么医生了,自己决定不就好了!”
“你吼什么!平白黑白二使又给了你气受你才找发脾气,知道我们不懂,你倒是快些医治啊!”
房间里只躺着李书杉,周肆同栖小凤站在陆白身后,真是不知该如何劝住对面娇女的抢白,一时也分不出来对错。
陆白懒得再斗,巡视了一圈,问道,“你那小娘子呢!平常都跟沾了黏牙糖似的分不开,怎么,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陆白,你还会不会说话了!”
李书杉无奈的在床上阻拦,“梨裳,休得无礼。”,顿了顿又说道,“苏苏她,晕血,我这边没什么事了,方才我看她脸色……不太好,你过去看看她。”
想起那双眼睛,李书杉仿佛喉过烈酒,一时竟说不出话。
陆白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端庄贤淑的连羽冰,敲着扇子摇摇头,“真是家家酒,你们就慢慢闹,看看能闹出什么花来。”
陆白本以为苏昕的行踪并不难找,左右出不了这个院子。
近日,要不是开化奈何桥哪位艰难,他也不想从苏昕这边下手,毕竟活死人的所思所想是否能从其余的魂魄那边传过来谁也不知道。活死人被传得神乎其神,他虽不会盲目相信传闻,也不想贸然被无知害死,这男爱女恨花花绿绿的大千世界他可还没玩够呢!
正走出回廊,远远地便看见苏昕同一男子在温泉旁的石桌上把酒言欢。
陆白思虑婉转,决定还是听一听这活死人的墙角。
“大叔,是觉得那孩子殊于异常,起了好奇之心?”
“是也不是,我只是觉的,住一块嘛,总得认识认识,照顾照顾……”
“现在人都是‘只扫自己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这时移世易的,大叔真是好秉性,可也难说,那孩子不是图你点什么,他给你做饭,你陪他聊天,各取所需。”
“也不算陪吧,他隔三差五的出门,十天半月的回来的……”
“那您这就是远距离恋爱……哦不,相处了,大叔就不想那孩子?”
“想啊,我一个人呆在凡间怪无聊的,要不是他陪我,估计皇甫家的诏安我就承了,终归是在自己的同族面前,也不用在意这么多规矩。”
“那大叔可知这其中的真意,其实啊,这思念就是……”
“宇魔你这猪头!瞎跑什么!”
听到陆白的爆喝,苏昕同宇魔二人齐齐回头。
宇魔有些呆滞,“咦,小子你怎么在这?”
“你管我!我不是给你留条子说我十天回去么!你怎么找来的!”
“条子,什么条子?你说那些碗上的纸片片啊,我以为是你的特殊料理呢,都给吃了……”
“吃了……”
“吃了?”
原来,宇魔经常摸不定行踪的那人竟是陆白!原来宇魔和陆白是邻居!
陆白扶额,“真是个呆子!”
一抬头看着苏昕笑意吟吟看向自己的目光,陆白一时震颤,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闲得发慌,聊聊天,交交朋友。”
宇魔也在一旁帮腔道,“这姑娘谈吐不凡,真是个妙人。”
“妙人?你还知道妙人!”
陆白气得窝火,宇魔看似老道成熟,其实呆蠢的可以,要不是他在施工队前面发现了他,恐怕他早因身份暴露而被倒是惩罚了。一个大僵尸竟然可以在深山老林里沉睡这么久,不追名逐利,也不享乐人生,这样的大僵尸,他陆白活到今天,还是只知宇魔一人。
他虽在阴阳两界的交缝处有个祖承的医药铺子,可为了更便利的玩耍于人世,他在人间也有不少房产,以便与他走动。
为了照拂这只呆萌的老僵尸,他特意将他安排在自己常住的房子旁边做了邻居。
传授他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侧击旁敲,循序渐进。
可没成想,他的一番苦心在宇魔那里就是“聊天”!他这样智冠绝顶心怀两道的人,这样高深的词句在他耳朵里竟然只是“聊天”!陆白只觉得,这么长的时间,他就算是驯养只狗,它也会给自己拿报纸了……
一时目光复杂地看向宇魔。
“怎么,你也想一起聊聊?”
苏昕看着二人,笑道,“呵呵呵,我看不出交流的欲望,只闻到了弥漫的火药,宇魔,你再刺激一下,说不定你会成钢哦!”
没错,此时陆白的目光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哦,你又知道,真是冰雪聪明的僵尸夫人啊!”陆白也坐在一旁,“新夫人真是好气量,自己的夫君重伤未知,莺环燕绕,自己竟还有兴致跟闲杂人等聊天,陆白佩服。”
“谁是闲杂人等,我可是审查僵尸啊!”
陆白无视宇魔的抱怨,又说道,“真要论,我也该尊称一声嫂夫人,说句不该说的,嫂夫人这样豁达心宽,看在别人眼里可会说出不少难听的话来啊,这才半年,嫂夫人就觉得墙外风光迤逦吗?”
“小白!”宇魔有些训意。
苏昕摆摆手,笑问道,“我以前觉的陆公子还是一有趣之人,怎么许久不见,竟流俗了。这不该说的话,陆公子又何必再说,既然你尊我是你的长辈,又有什么话是你这后辈好提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