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这花可赏的尽兴了?”
枕江娇媚地侧躺在乌童靖的怀里,垂询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苏昕,“我见青菊多妩媚,料青菊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你莫不是赏花赏醉了吧,念念?”
乌童靖本不眷慕华美辞藻,不解念枕江所吟诵的词句也实属常态。
可一同听闻的李书杉苏昕两人,却各有思量……
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
问何物、能令公喜?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苏昕看到那没鬓公的老翁径自掩映身形,心中却徘徊着那下半阙词——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枕江,你我相知,我却不得不拒,为了着这前的一时心境太平,我已经付出了太多了。
苏昕大学。
栏杆外的操场,是挥汗如雨。
除了苏昕以外,同班都在以共同的目标努力着。这不是她学生时代缺席的第一个集体活动,她想,这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看着自己亲手断送的“融入集体”的机会,心中莫名的流淌过一阵悔意。自己会不会做错了?或许,应该给自己平淡无奇的人生烙印下不可磨灭的回忆,或许,应该选择参与……
——别不长记性啊,这些人都是有口无心的,平常对你好的都逃不过有求于你,那些流于表象的好意稍纵即逝,你看,你曾经信任的“哥们”,对你还不是说骗就骗,说瞒就瞒,信任就是最大的骗局,真心骗你的人才会扬言信任的词汇。
“以前拼命的融入,现在却拼明的拒绝,我到底为了什么……”
——昕昕,有必要考虑以前么?
“怎么会没必要呢?明明过去就是我们的全部啊……”
悉悉索索的声音让苏昕警惕地噤声,她屏息聆听周围的响动,默然回首,只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
“是你?”
肖浩然气喘吁吁,手里还握着一瓶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啊哈……呵……你先,让我喘口气……”
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苏昕也不好催促,“那你慢慢休息。”说罢,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
“怎么了?”
“你又要去哪?”
苏昕被这样冲撞的口气惊得一愣,这并不是肖浩然寻常的状态,寻常的他更平易近人,彬彬有礼。
“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了?”
“那只是你的回答。”
苏昕有些摸不到头脑,“你什么意思?”
——奇了,昕昕,难道好人卡的权限对方也有?
不日前,她接到了大学同班的告白,并非出自他本人之口,而是来自于他的好朋友,苏昕曾经信任的“好哥们”的坦白。
这样被第三方的告白不在少数,苏昕不觉开心,更不觉欣喜,被没有感觉追着跑,没有比这更让人觉得疲惫无聊的事了,如今,还不是跟橡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其余的,我都不在意。”
苏昕轻笑出声,“呵呵,你是想告诉我,你无欲无求,只想要我这个人的形,无论心在不在,只要让你跟着你就很开心了?你要是当真,就是你脑子有毛病,我若是信你,我就是神经病!”
——可不是嘛,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还忠诚可靠!虽然我早就不是人了!昕昕,拒绝的再狠绝点,他肯定还没死心,优柔寡断只会遗留后患!
“随你便吧,浪费的,反正不是我的时间……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低调点吗?现在让你暗恋也不可能了,毕竟我已经知道了,呵呵,好像也可以,肖浩然,就请你以‘暗恋’的状态继续这种陪伴吧,这样不会给我带来麻烦,至少不会让疯狂迷恋你的那帮姑娘玩命的怼我,你应该不想我厌恶你的喜欢吧……”
——真是闹心,比起男生,处好女生的关系才是重中之重,他这样冒冒失失地跑上来,又不知道要掀起多少闲言碎语,啧啧,又要花心力平复,怎么样啊,想没想好对策?
对策?能有什么对策?
从小到大,在无数个关隘面前,苏昕都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便利的道路。
不要麻烦,不要困扰,不要止步于前。
维持好同性的关系是生存下去的生命线,这样的血泪教训几乎贯穿苏昕的整个成长过程,她无言的看向半空的毛毛。
——怎么了?嘻嘻,昕昕,我陪着你呢!
是啊,她有不离不弃的存在不是么……那些还需要时间验证的关系,太过复杂麻烦,难以预测更无法控制。这样的关系不适合她,她不需要命运的颠簸,她的人生本就是在生死线上走钢丝。
“你真的要这样说话么,苏昕!你这样肆意说些扎人刀子的话你就真的开心么?”
毛毛发现停步的苏昕,看向肖浩然的双目掠过一阵刀光。
“那也,不管你的事!”
“很好,我怎么喜欢你也不管你的事!”
……
喜欢,真是一件麻烦的事。
单相思,不知道要为对方带去多少烦恼。
常常有人说“一品痴心错付”“真心被弃若敝履”,可真的有人考虑过被人喜欢人的心境么?被千夫所指,被莫名的良心苛责,被突如的喜欢束手束脚,明明受苦受难的是被受方不是么?
为什么却要被捆到耻辱柱上,被人冷笑道“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苏昕看向李书杉。
如果这是自己的“喜欢”的话,她一定不会让他遭受这样的痛苦。如果不是他真心所致,她至死都不会告白这份欢喜,为了自己的心情自由为他带去无尽的囚困。苏昕希望,她的喜欢是给予对方自由的。
“苏苏,怎么了?难受么?冷么?”
苏昕摇摇头,脑袋往李书杉怀里蹭蹭。
好喜欢你,可我现在一个人有些撑不下去,就一次,让我假借演戏的身份祈求一些温暖。至少,他的一句话是对的,喜欢,是只要呆在你身边就安然。
哪怕你是千年的僵尸,我也觉的是千春温暖。
“你看看这小两口,平常看着乌童靖流连花丛的,这不还是独宠念念一个,要我说,她这也是有所得,阿肆,你说呢?”
无须听到程成武的说明,周肆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念枕江。
有些缘分,是他等不到的回头。
无论他看尽多少春夏,那个的青丝永远不会枕在自己的肩头。
“我,对别人家的家事没兴趣。”周肆坐在桌前,茶水喝的甚是无味,“你匆匆赶来倒是为了什么?平常不是最不愿出席这样的场合么?”
程成武在一旁着急地使眼色,一面对梦奴陪着笑脸,“那什么,公事繁忙,繁忙,害怕误了正事,这不是害怕扫了你的面子嘛,公私都不能耽误!”
周肆冷哼一声,并不在意自己失心犯下的口误。
“我那什么,嗨!”
“大叫什么!”,金梦奴被程成武拍大腿的声音一惊,怒斥道,“还有没有点门主的样子!”
程成武一面笑脸陪着不是,一面温声细语地解释,“夫人,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么,刚我从长老院的门主会上回来,长老院最近吩咐了,说是要门主一层下去审核小僵尸的评级,今年要七位掌使候选一块去,我们就在旁边提点,这不是能照顾自家兄弟么,我这当大哥的高兴!”
“你还知道自己是大哥啊!你看看人家书杉,年少有成,不仅是三级僵尸,还即将成为长老院的少掌使,你再看看你没几百年了位置都没动一动!”
金梦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可毕竟是关系亲近,谁也不会把她这话往心里听,毕竟老夫老妻,这样拌嘴早就不在乎人前人后了。许是在乎到要在人前给夫君留些脸面,梦奴一把拉起半蹲在自己面前的程成武,话锋一转,随便挑了个怯生生的姑娘问道,“你是哪家的,看上去脸生,莫不是又是哪家的新娘子?”
旁边的僵尸夫人们一听梦奴问话,目光都齐齐射向那名女子。
好巧不巧,就是从刚才一进门就被冷在一边的孙婕。
念枕江虽然将她带了来,可一进门,变自顾自地拉了苏昕说话,全场的焦点被吸引,她就像是一朵无人问津的小野花,孤寂地挺立在宴会边角。本以为会这样沉默到宴会结束,却没想到被宴会的东家大方点名!
没有准备完全的惊喜,此刻,孙婕的心里只有波澜不断的惊恐与尴尬。
她深刻的意识到自己身份地位的低下,作为人类,她是食物,作为僵尸新娘,她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妾室;与这些拥有切实等级位阶的僵尸夫人相比,她是呼来唤去的丫鬟更为贴合一些。孙婕悲楚地发现,此刻,她更情愿说出自己只是一介丫鬟的事实……
尖酸的声浪逐渐拍击在耳边,研磨着她最后的自尊与骄傲。
“梦奴夫人还不知道吧,这是前几天,乌童少帅新纳的妾,纳妾礼书杉少爷还去了呢!”
“嗯嗯,本来是书杉少爷别苑的丫鬟来着,这不前几天又捎带手把周少堂主家的戏子一并纳了,两边都不曾薄待呢!”
那僵尸夫人的语气充满讥诮,只顾得自己寻开心,全然不顾一旁已经变了脸的周肆。金梦奴恍若无意地摔了盏茶,“哎哟,最近还真是手滑,看来是我家老僵新得的珍珠膏是个真品!”
“是的哎!这年头赝品横行,都骗到我们僵尸的地界来了,夫人,这珍珠膏哪儿得的?”
“还不快将这收拾了,”金梦奴踢了踢碎瓷片,转而同一帮姐妹继续叙话。
孙婕怯生生地移动着脚步,眼泪无声地碎在地上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