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了几声,他将清单放了回去。
“皇姐,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朕叙旧的呢,原来是找朕帮忙啊。”
这些药材听都没听过,就动用飞鹰军。
实在是太浪费了。
大夫人眸光一沉,皇帝这般,也是她教的,帝王家是无情的。
她淡淡道:“臣妇以先皇的遗书来换。”
沉寂许久,久到桌上的饭菜都凉了。
大夫人有点没底气了,她一直觉得,先皇的遗书是皇帝最在意的事情。
她释怀道:“呼,或许这多年,你不在乎了。”
“不。”皇帝抬起头,眼含复杂,“真在乎。”
姐弟两人平静地对视。
若不是生在皇家,他们也会跟寻常姐弟那般,在没有其他亲人的日子里,相互依靠吧?
大夫人带皇帝来到荒废已久的院子里。
她扯开枯枝,缓缓走进去,在一棵年迈的大树下,用锄头挖着。
皇帝蹲下,伸手道。
“朕来。”
他见皇姐手一顿,随后递了过来,地上的土很硬,比小时候硬多了,“皇姐,我们小时候,还来这里活泥巴呢。”
当时,父皇也在,但表情多为严厉。
可谁知,后来,父皇就开始厌恶他们姐弟,针对他,他一直想不明白,父皇会选择谁当未来的皇帝。
圣旨没有,他是太子,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皇帝。
但先皇模糊不清的话语,以及十分凶狠的表情,令他整日惶恐不安,若父皇中意的并非是他,而是皇兄,那他当上皇帝,不就是在违背先皇的圣意?
忤逆不孝的皇帝,能走多远?
大夫人抿嘴,看着沙土渐渐松软,最后露出红色的锦盒。
她轻声道:“我也没看,盒子的位置,就只有我跟父皇知道。”
这是她跟父皇的秘密。
但她也有私心,害怕父皇的遗书里,会让别人继承遗书,这份遗书一直是横在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一根刺。
皇帝取出锦盒,站起身,吹了吹上面的灰土。
大夫人默默地走到院门口,远远看着坐在台阶上,迟迟不敢打开锦盒的男人。
她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喜公公,皇上身体如何啊?”
“回长公主,吃喝尚可,就…就是总梦魇。”喜公公一五一十道。
他心里清楚,皇上和长公主陌生了,却始终是亲人。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呐!
一炷香后。
皇帝动了动,他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瞬间被乌云遮住了。
他打开锦盒,看着里面的一张纸,呼出一口气。
“父皇,儿臣就看了?”
只有风声回应着,纸被吹动,边缘被打开,他打开信。
‘朕已年迈,遥想数年,竟惶恐不安又喜得计成。
三儿之中,大儿早逝,二儿深得朕心,三儿雄才谋略,论私心,朕愿二儿继承江山,但,喜欢,就是适合吗?这句话,朕时常省问,三儿才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他缺少狠心,总是心软,那朕就当他一生中的师父吧!
…………’
皇帝泪流满面,双手颤抖,他看着周围荒芜的杂草,幼年父皇总是带他来玩。
以至于,长大后,他多年不敢涉足。
他想不明白,父皇为何如此,现在,他懂了,身为帝王,要冷血,不能让人猜测他想要什么。
“父皇…”
可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悲痛,跑出去看着眼前的女子。
“皇姐,一直是我。”
大夫人忙接过,快速看完,她松了口气,“是啊,一直是你。”
父皇,真是好深的计谋啊。
为了江山,为了皇弟狠心,不惜代价,将这皇宫变成一个冷漠的冰窟,不惜让人恨了这么多年。
喜公公小心翼翼问:“皇上,这份遗书可昭告天下?”
“不。”皇帝摇头,他递给喜公公,“送去皇陵,放在父皇身边。”
告诉父皇,他已经看过了。
喜公公略微着急,道:“皇上,为何呀!让天下百姓和臣子看到,他们就不会误会您…”
皇帝闭上眼睛,眼中的悲痛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冷笑一声:“天下人猜忌如何?朕就是皇上!”
“奴才明白了。”喜公公当即就会意了。
皇上在意的是心里的疙瘩,现在疙瘩已解,是非对错,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无愧于心,便是最好的结果。
皇帝双手背在身后,走在宫道里,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药草,朕帮你寻。”
“嗯。”大夫人点点头,互利互惠,本该如此。
她得到准确回答,转身就走。
皇帝双手背在身后,不经意间问:“你中毒是怎么回事?”
“已经处罚了。”大夫人停下脚步,毫不在意地说。
她深知,西院的人搞的鬼。
但棠晚处理了江月影身边的丫鬟,定有她的道理,在能力足时,擒贼先擒王。
能力不足,便先斩下左膀右臂。
皇帝双手抬起,又放下拍着双腿,“留下陪朕用顿饭呗?”
大夫人手指一顿,下意识道。
“好…”
“皇姐啊,你有一个好媳妇啊。”皇帝话匣子打开,绘声绘色描述着那天的样子。
江家小姐坚定又果敢,他破例了一次。
“想来,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外甥,应该出一份力。”
“您这样想就好。”大夫人脸上的冷意少了几丝。
她补充道:“棠晚,确实是一个好孩子。”
两人聊到很晚。
喜公公敲门,小声提醒道:“皇上,宫门快落下了。”
皇帝意犹未尽。
大夫人起身,她福身道:“天色已晚,臣妇该回去了。”
“皇姐。”皇帝轻喊了一声,“朕送你出宫门。”
他看着神情冷淡的皇姐,陷入了沉思。
什么时候,皇姐变成这样的呢?从跟他吵架后?还是跟顾铭感情破裂后?
宫门打开的那一瞬间。
大夫人一惊,她看着朝自己奔跑来的儿媳,心中泛起波澜。
“棠晚,你…你们怎么来了?”
“来接母亲回家。”江棠晚注意到旁边的人,福身道,“臣妇参见皇上。”
皇帝:“免礼。”
马车渐行渐远,一家人完完整整回家。
他呼出一口气,无奈一笑:“朕怎么就一个人了呢?”
转身,没有等他的马车。
只有寂寥的风打在脸上,无尽的孤独笼罩在身上,帝王,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