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前明点头。
身后，传来一道虚弱又有力量的声音。
“老爷！”
倩娘紧紧掐着大腿根的肉，强迫自己变得精神，看着那个男人，她付出生命去赌他的一个回头。
芪婆子赶紧捂住她的嘴，可为时已晚，老爷已经回过头，看到了。
她声音微扬，说。
“哎呦，倩姨娘您怎么摔倒了呢？”
“呵…”倩娘只有冷笑的力气了。
江夫人催促道：“她只是摔倒了，我们赶紧过去见棠晚吧，她要是有什么事，我可招架不住。”
“嗯。”江前明应了一声。
倩娘失落地垂下手，靠在芪婆子的身上，默默流下眼泪。
忽的。
江前明停下，他转身。
“站住！”
芪婆子抱着倩娘，听到声音，后背僵硬，她不安地看着老爷一步步走过来。
“老爷，奴婢要带着倩姨娘去看府医。”
江前明目光落在那一摊鲜血上。
“哪里的血？”
江夫人上前，解释：“倩姨娘不听话，又想要手上的血…”
“是孩子的血。”倩娘紧紧握着手，哽咽道。
她的声音太小。
江前明没听见，他走过去，甩开身旁极力阻止的夫人，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孩子…”倩娘用尽最后一口气，喊出这两个字。
孩子？
这两个字，让江前明沉寂已久的心，动了动。
“是日子了。”
他算了算，那日，两个女儿终于嫁到国公府了，实在高兴，多喝了几杯，便睡在了倩娘的屋里。
江前明喊道：“快去请府医。”
府医匆匆赶来，他给倩娘把脉，不一会儿，他便说。
“倩姨娘身子虚弱，再加上小产，恐怕…不行了。”
“孩子呢？”江前明瞪大眼睛问。
府医叹了口气，为难道。
“老爷，孩子已经没了，姨娘腰间多处有伤，应该是棍子打掉的。”
说着，还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夫人。
江前明愣在原地，浑身发冷。
他最小的孩子，便是江春云，那也已经十六了。
夫人再无所处。
“怎么会没有呢？”他走到陈蓉依面前，脸色狰狞呼了上去。
江夫人知道，她触及到老爷的底线了。
“我…我知道她有身孕了…”
孩子、前途，是老爷最重要的东西。
府医喂倩娘喝下一碗汤，他解释道。
“这是吊命的汤药。”
“老爷…”倩娘挣扎着起身，伸手唤着男人。
一连两日，看到倩娘被折磨得这么惨，如何铁石心肠，都软下去了。
“诶！”江前明掀起下摆，坐在床榻边上，他沧桑的眼周围，竟然泛红了，脑海中，全是与倩娘相处的画面。
他们也曾经快乐过。
那段日子，只是储存在记忆最深处，被眼前的和未来的日子给掩盖住，并非忘记了。
倩娘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说：“老爷，妾身要死了…”
江前明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说你有身孕了？非要置气，掉了孩子，损了性命，才值得吗？”
“原先…”倩娘苦笑一声，“昨晚想看看老爷会不会怜爱妾身，却不想…您还是走了，这个孩子本来想偷偷生下来，没曾想，被打掉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心虚的夫人。
江前明愧疚道：“倩娘，是我对不起你。”
倩娘嘴角流出鲜血，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她握住男人的手，拼尽全力说。
“老爷，妾身有一事相求…”
“你说。”江前明搂着女人，心疼地说道。
倩娘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妾身只有云儿一个女儿，你…你不能…咳咳…不能害她，保她性命。”
她见男人不说话，心里紧张。
“老爷！你答应妾身！”
嘴角的鲜血越来越多，滴落在男人的手指上。
江前明手足无措，只能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倩娘嘴角勾起，看向窗外的云朵，失了魂般，断断续续道。
“你、要是，做不到…”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消瘦不堪的脸颊更加苍白，眼睛空洞无神，呼吸变得微弱，手腕以及腹部的疼痛消失了。
冷，好冷。
忽的，倩娘的眼睛瞪得很大，手指哆嗦不停，几秒后，身体变得僵硬，最终无力地垂落胳膊，倒在江前明的怀里。
十几年前，倩娘在人群中跳舞。
也是这么倒在他的怀里，一时间，江前明眼前模糊，泪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江夫人抿嘴。
相识这么多年，上一次老爷哭是在什么时候？那片大火中，他跪在地上，忏悔的时候，掉过几滴眼泪。
她走上前，像是在自嘲。
“我死了，你会哭吗？”
“毒妇！”江前明心中有气，他放下倩娘的尸体，挥起巴掌。
管家打断道：“老爷，大小姐还在前厅等着您与夫人呢。”
江前明放下手。
江夫人没想到她比不过一个死人，可现在也只能以大局为重。
“要是小贱…江春云知道，就麻烦了。”
江前明双手背在身后，最后看了一眼倩娘，他吩咐道。
“管家，把她的骨灰放进盒子里，晚上给我，记住，不要让别人看见。”
他不耐烦地看向女人。
“走吧。”
三妹回去后，将书信交给了她。
江棠晚心存疑惑，她在信封的背后，发现了鲜血。
鲜血是新的。
她猜测倩姨娘是想用此，临终托女了。
“父亲，母亲。”
再次相见，三人对视着，只是这眼神过于复杂，掺杂着恨意、冷漠、假意，早已离心，就看谁沉不住气了。
江前明心情本就不好，他抿了口茶，仔细看指腹，竟有血迹。
“姑爷怎么没来？”
“他去太子府了。”江棠晚轻笑一声。
她怕啊，怕江前明会直接给夫君下毒，嫁祸给她。
江前明看了一眼养女，提醒道：“姑爷常去太子府，恐怕不便，身为妻子，你该多提醒提醒他。”
官与皇子接触。
在所有人眼中，那就是站队的意思。
江棠晚手指一顿，淡淡道：“夫君与太子是表兄弟，自幼关系好，聚在一起，倒无不雅。”
茶盖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抬头，看向两人。
“父亲倒是该提醒一下妹夫，整日去鸿王府，也不怕旁人说什么，身不正、位不正、血不正，聚在一起，莫不是发什么牢骚。”
江前明紧握拳头。
他一个文官，在朝中文采无人可及，竟然败给了一个女人！
江棠晚朱唇轻抿。
她起身，说出来此的目的。
“我可以去见一见倩姨娘吗？想与她说一说三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