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前明一夜未归。
他下了早朝,刚好暂无差事,便想回屋补个觉。
躺在床上,眼前出现一个披头散发拿着匕首的女人。
“谁!?”
他吓得滚下床。
江夫人跪在他面前,神经兮兮道:“我们要完啦!”
“你!你发什么疯!”
这时,江前明才认出,这个疯子是陈蓉依,是他的夫人。
他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完全没注意女人说了什么话。
本就很困,现在心情多一层烦躁。
娶妻当娶贤,当时,陈蓉依是陈家的嫡女,相貌很好,又知书达理,他哄了很久,才娶到了手,要是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就不应该娶。
江夫人站起来,一步步靠近,被男人推搡了好几次,她并不生气。
嘴里一直在笑。
“我们要死了,江家完了!”
“你才完了!”江前明气得不行,他喊道,“芪婆子,你家主子又去哪儿疯了?”
没有人回应。
因为芪婆子已经顶罪死了,她身边的丫鬟也被杀了。
江夫人指着自己,“是啊,我完了,你也完了,都完了,她回来了…”
“谁回来了?”江前明皱着眉头,本想离开,却生性多疑,女人不能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
昨晚他不在府里。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尹歌意…”
“什么?!”
“…的丫鬟。”
提到这件事情,江夫人冷静了不少,她扔下匕首,坐在木椅上,头上多了很多白发,她老了很多。
不过,是她罪有应得。
“那个…叫千红的丫鬟,伺候尹歌意的,她还活着,被咱的养女找到了。”
江前明着急地问:“然后呢?”
难怪,他觉得养女越来越嚣张,甚至都敢跟他公然叫嚣,原来是知道 真相,抓住把柄了。
“然后…”江夫人一滴泪滑落,她后悔,为什么不斩草除根,“昨晚我去杀千红,差点被江棠晚杀了,我被打晕,送回来了。”
晚上,她躺在床上。
那一道道可怕的身影,都来找她了,问为什么要杀她们,她解释,嗓子都喊哑了,却还是被黑暗吞噬。
黎明到来。
她的精神却不正常了。
江前明沉思良久,他喝了一杯水,才缓过劲。
“好好好,都想造反是吗?!”
他看着女人凌乱的头发,头疼更重了,一时间,竟然朝地上倒去,晕倒了。
府医诊断道:“老爷是气急攻心,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倒是夫人面色惨淡,可不要忧思过多啊。”
江夫人扶着门框,掩面而泣。
如今,除了管家,府里上下空无一人,没有人可用。
“月儿,阿智…”
她捂着心脏,很是疼,要是儿子在家就好了。
江前明动了动手指,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咳咳,去,去把儿子叫回来。”
“诶!”江夫人立马应下。
江智是江家的独子和希望,他继承者江前明才能,在学院里是学子,有望考取状元。
也会帮助其他学子,是一名公认的小老师。
—
这几日,顾祈辞一直在忙,中午会饿肚子,江棠晚知道后,便常来监督,对别人的揶揄,他只是笑笑,并乐此不疲。
被人惦记,不是很幸福吗?
江棠晚撑着伞,酸橘拿着食盒跟在后面,她小声道。
“小姐,我们回府吗?”
“嗯。”江棠晚无心逛街,回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雨水冲刷着台阶。
阍侍站在府檐下,才没有被打湿,管家尽心尽责地打量着一切。
看到少夫人。
雨水打湿头发,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少夫人,江家人要见您。”
“打发走吧。”江棠晚眸光微沉,语气较为平静。
江家人找她干什么?
威逼利诱,还是好言相劝?
江智从门后,走出来,他淡淡一笑:“晚妹妹不想见我了吗?”
“大哥?”江棠晚惊讶地喊了一声。
她的眼中闪过复杂。
随即,便请人去了厅堂,上好茶后,两人才说起了话。
江智手搭在扶手上。
“父亲病倒了,母亲…精神也不太好,我听说,你们吵架了?”
“嗯。”江棠晚又抿了口茶。
小时候,江月影欺负她,大哥一直护着她,若非有前世、苏江恩怨,她真的希望,大哥能平平安安,健康顺遂。
如今,她怎么面对仇人的儿子?
江智手拢紧,他感觉到妹妹的冷淡和敷衍。
他轻笑一声。
“你还记得,我总是对你好,月儿经常被气哭,如今,你俩嫁入一个府中,听说,相处的也不是很好。
父母病了,我们做子女的,应该为其解忧,对吗?”
成婚那日。
他本该来的,只是心烦意乱,随便找了个理由,留在了学院里,只有全神贯注地学习,才不会动不该动的心思。
江棠晚眸心微颤。
“大哥的好,我知道。”
只是,这样的好,建立在她失去父母,以及痛苦之上,这样的好,是被迫无奈而来。
江智眼底闪过一抹痛色,他的呼吸都有些疼。
“晚妹妹,不要生父母的气了,好吗?”
晚妹妹本就是养女。
他是赞同,一家人相认的。
须臾,见晚妹妹不说话,江智补充道:“待我功成名就,帮你找到亲生父母好吗?”
“不用了。”江棠晚眼睛看着地面,“他们死了。”
江智愣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
他问:“你知道亲生父母的下落了?他们是怎么死的?没事,你永远是江家的嫡女,是…”
“被江前明和陈蓉依害死了。”
江棠晚走到门前,望着大雨迅速砸在地面上,她轻吸一口气,如实告知。
江智起身,走到她的身边。
只觉喉头哽咽,一时间,竟不知言语,“晚妹妹,可不能胡说。”
母亲和父亲。
一个知书达理,一个朝廷命官。
怎么会是作恶多端,杀人之辈呢?
江棠晚摇头,眼睛微红。
“我没骗你,你若是不信,回府时,可以问问他们。”
她眸光闪烁,神情怅然若失。
正当她走神,手突然被牵住了,冰冰凉凉,还有点湿,似乎刚从雨里赶来。
顾祈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
随后,他谦虚道:“不知江公子前来,有失远迎。”
江智恍然。
两人牵着手,相视一笑,犹如神仙眷侣,他记得,晚妹妹也对他这样笑过,是在小时候,把泥潭里的她带出来。
她笑得很灿烂。
“没事,我…我是来找棠晚的。”
“晚儿昨日受了风寒,有什么事,你便同我说。”
顾祈辞嘴角音色亲润干净。
江智扯出一抹笑意,“没什么事,棠晚,我先回去了,以后再来看你。”
以后,他还能来吗?
没有人看到,他藏在袖口里的手,紧紧握着拳头,没有人看到,冲入雨中时,脸颊落下的泪水。
没有人看到。
他的心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