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生采完草药回来又去厨房煎药。
煎好药,顾盼生端着热气腾腾的药就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的时候,邈玄正趴在床前,而初六躺在床上一脸痛苦的咳嗽着。
顾盼生连忙朝床快步走去,走到床边,邈玄抬起头颅来瞧他碗里的东西。
“这是药,治风寒的。”
顾盼生解释。
邈玄哼了两声让开了。
顾盼生就扶起床上的初六,让他靠自己身上。
“初六,喝药了。”
顾盼生轻声说着,初六睁开眼来,双眼湿漉漉的,迷迷糊糊的,像是一团浆糊,轻哼一声,“师父……”
“来,把药喝了,我刚才吹过了,大概已经不烫了,你试着喝。”
顾盼生道。
“谢谢师父。”
初六特别乖,温声说着,然后低头去喝药。
药是温的,不过很苦,初六难以忍耐都皱起了眉。
“苦吗?”
顾盼生瞧着初六那皱眉的样子,便轻笑一声,问道。
初六悄悄地点了点头。
“苦就对了,良药苦口,来,喝完。”
顾盼生再宠初六也不会纵容初六不吃药的。
初六只好屏住呼吸把剩下的半碗药给喝了。
“喝完了?张嘴。”
顾盼生道。
初六不解的茫然张开嘴,结果却被喂进嘴里一块糖,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立马驱散嘴里苦味。
初六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顾盼生。
“现在好多了吗?”
顾盼生笑着问初六。
初六脸颊微微泛红的点了点头。
“喝了药就乖乖的躺着睡觉吧,睡一觉,出身汗就好了。”
说完,顾盼生扶着初六躺下,再给初六细致的盖好被子。
初六躺下去以后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而顾盼生放心不下,就一直守在初六身边,寸步不离。
他一直守到下半夜,初六退了热,他这才放下心来,但他依旧不敢离去,生怕初六这热又升起来,所以他就守在了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顾盼生眼皮就开始重了起来。
倒也是奇怪,他向来不怎么会困来着,最近却经常困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修为退步了呢。
顾盼生打了个哈欠,然后也懒得用修为褪散睡意,趴在床边睡了起来。
他睡的很快,不一会便意识沉了下去。
他的意识好像漂浮在水里,被温暖的水所包围,很是舒服。
顾盼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人在轻抚着他的头发,他明明没有睁开眼,却能感觉那是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那只手好熟悉,仿佛他在哪里见过一般。
思来想去,顾盼生终于想出了答案。
那是季易川的手。
季易川的手是他见过最好看的手,那么修长,又是那么温柔与细致,不带半点粗鄙。
不知为何,顾盼生眼眶有些发热泛酸,好像有什么要溢出眼眶一般。
他很想睁开眼,不过他眼皮宛如有千斤重,让他无法睁开眼来,他只能无助的哽咽。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无助,宠溺的轻笑了一声,继续温柔的抚摸着他,温柔的道,“傻孩子,哭什么呀?”
顾盼生甚至于不能回答,他清晰的听着季易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甚至于能感受到他在抚摸他,可他却怎么也没办法睁开眼来,连回一句都做不到。
“别哭了,为师好不容易回来瞧你一眼,结果你就哭的这么伤心?为师瞧着都觉得心疼。”
那个声音很清晰,并不像做梦,是真真实实,确确实实存在的。
顾盼生听着都不敢再哭了,那人终于笑了,“对,这才是为师的乖徒儿,盼生,长大了呢……”
顾盼生心好像被硬生生掰成了两半,疼的他死去活来的,明明他修炼了无妄心法,但他还是如此难受。
“盼生是个好师父,比为师这个师父做的好多了。”
那人呢喃着。
顾盼生心里在呐喊,“才不是,我全部都是跟你学的!”
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他都是跟季易川学的。
他哪里知道如何当好一个师父?
他连徒弟都当不好。
他只会模仿他心目中最好的季易川。
“盼生乖,忘了师父吧,好好过自己日子,好吗?”
可他又怎么舍得忘记他的师父呢?
至死都还护着他的师父。
“为师瞧见那些木雕了,你刻的很好,但以后不要再刻了,为师不想那些木雕继续绊住你。”
他怎么能不刻?
那是他记住他师父的唯一办法
他很害怕遗忘掉自己不该遗忘的东西。
时间总会悄无声息的抹去人的记忆。
“看见为师当年的那个小盼生如今变得这么厉害,师父真的很自豪,盼生,你永远是为师最大的骄傲。”
他也为他有这样的师父而觉得自豪。
“累了吧?好好睡会。”
那人似乎把手收了回去,顾盼生瞬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很是失落,他想叫住季易川,让他多留一会。
十年了,十年季易川才舍得来梦里见他一眼。
可却又离开的这么快……
他甚至于还没有来得及和季易川好好说上一句话,可季易川就要离开了。
他不甘心!
他怎么能甘心!
可季易川似乎停下来,犹豫着,最后俯下身,低头在他额前落下一吻。
再云淡风轻不过的一吻,却足以让顾盼生的所有烦躁与不甘烟消云散。
“乖,师父会一直想你的。”
那个好听的声音逐渐的消散而去,似乎像握在手心的沙,想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沙子自自己指缝间流逝。
最后,那人的气息彻底的消失了。
顾盼生只能带着那人最后的那句话再度沉睡过去。
好像过了很久
那种意识漂浮的感觉才逐渐的散去。
顾盼生终于能睁开眼来,抬眼望去才发现天已经亮了,他察觉不到季易川的气息,就仿佛季易川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顾盼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清的难受。
难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吗?
正当顾盼生想着这一点的时候,突然发现很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初六不见了。
床上空荡荡的,可把顾盼生吓坏了,他连忙站起来,刚打算去找初六,这时候,门被推开了,顾盼生转身一看,大病初愈的初六正端着一个托盘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师父,醒了?”
初六看见顾盼生,不由笑了笑。
“你病刚好,跑哪里去了?”
顾盼生担心的起身朝初六走去,这才发现,初六正端着两人份的早饭。
早饭并不算特别丰盛,但看起来很是可口,香味扑鼻。
初六乖巧的道,“初六睡了一觉以后就觉得身体舒畅多了,醒了以后看到师父还在睡,不想打扰师父,所以就去做早饭了,想着师父醒了以后也能吃点东西。”
顾盼生一听,不由愣了一下,问道,“初六你特意去做的早饭?”
初六点了点头,旋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初六不怎么擅长做饭,所以做的可能没有师父做的好,师父不要笑话初六。”
顾盼生一听,连忙道,“怎么会呢?”
顾盼生的眼神逐渐变得心疼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初六的脸,“只是,你病刚好,就下床给师父做早饭,师父心疼。”
想起季易川梦里的话,顾盼生的情绪竟变得有些黯然起来。
他这样的人,竟然有这么好的徒弟。
而季易川却摊上他这种糟糕的徒弟。
初六一脸温顺乖巧,一双眼睛干净清澈的看着顾盼生,轻声道,“师父衣不解带的在床边照顾初六一天一夜,初六也是心疼,所以才想给师父做些早饭,望师父不要嫌弃,多少尝一下。”
初六都这样说了,就算顾盼生不想吃也得吃了,“好,那师父就尝一尝初六的厨艺。”
说完,顾盼生和初六走到旁边桌子前坐下。
初六炒了个清淡的素菜配着藕粥,顾盼生夹了一筷子尝了尝,菜清脆爽口,比他做的要好吃多了。
就连粥也格外的粘稠香滑。
顾盼生吃的食指大动,多年未躁动的馋虫都活跃了起来。
“初六,你这清粥小菜做的比我好多了,早知道你做的如此好吃,我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
顾盼生不由笑了笑。
“师父就别笑话初六了。”
初六果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我哪里是笑话你?”
顾盼生哭笑不得,心想,他这个徒儿脸皮未免太薄了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个姑娘家呢。
初六不好意思,顾盼生也不继续说了,免得这脸皮薄的孩子害羞。
吃完早饭,初六和顾盼生一块出去散步。
清晨的浮华山格外漂亮,云雾缭绕着,花也是开的很漂亮,特别是无妄殿上的桃花,无比的鲜艳美丽。
初六一直随在顾盼生身边静静的走着,和顾盼生散步赏着花。
走了一会,初六忽然问道,“师父,为什么无妄殿上只有桃花啊?”
顾盼生愣了一下,末,笑了,然后跟初六解释道,“无妄殿是你师祖曾经住的地方,此处的土地长年沾染你师祖的灵力,寻常的植物都会因为承受不住此地的灵气而枯萎,所以,以前此处是寸草不生的,我之前倒也试过种桃树,但最后都枯萎了。”
“那这些桃花……”
初六眨了眨眼。
“后来啊,我就发现只要我用灵力去灌输这些桃树,它们就能适应此处的土壤,也就不会再出现类似于因为承受不住灵力而枯萎之类的的事情了。”
顾盼生笑眯眯的道。
“用灵力浇灌?”
初六都有些不敢置信,他抬眼看了看四处的桃花林,“全部吗?”
就算顾盼生灵力再充沛庞大,用来浇灌桃花,也未免太过浪费了。
顾盼生笑而不语。
“师父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世间不止一个地方适合种桃花的。”
初六不可思议的问道。
顾盼生很是温柔的望着初六,轻轻拨去他肩上的花瓣,轻声道,“可是无妄殿只有一个呀。”
远处微风起,吹起花瓣,漫天飞舞着。
顾盼生安静的看着那空中的花瓣,缓缓道,“他喜欢桃花,我想在他住的地方为他栽满桃花,待他归来之时看到的不再是冷清寂寥的无妄殿,而是满园盛开的桃花。”
初六不语,他安静的看着顾盼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顾盼生都留在山上教初六练剑。
初六学的很慢,但顾盼生很有耐心的教着,所以倒也学会了大半。
不知不觉,他们已在山上待了半年,初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每日都在修炼,所以他长的特别快,就跟雨后的竹笋一般,蹭蹭的长高。
顾盼生甚至于觉得捡回初六还是昨天的事情,今天就突然发现,初六竟快跟他一般高了。
昔日的那个小孩如此倒成了个翩翩少年,五官逐渐长开,眉眼冷清出尘,顾盼生一下子反应过来,初六似乎……跟季易川越来越像了?
初六小时候他倒不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像,只不过随着初六年龄渐长,顾盼生越看初六越像季易川,倒也不是说二人五官相似,相反,他们的容貌南辕北辙。
季易川容貌出众,而初六显得普通许多,只是五官端正。
只不过这气质越发相似,让顾盼生极其头大,好几次,他看到初六在院子里练剑,他还以为他见到了季易川,差点“师父”二字脱口而出,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这才勉强打住。
顾盼生那叫一个心惊肉跳,心想,大概是他最近太过想季易川了?
所以才以至于看到初六都能认成是季易川。
只不过,最近季易川却没有在顾盼生梦里出现过了。
仿佛半年前的那个梦只不过是上天对他的怜悯而已。
顾盼生正想着,院子里练剑的初六忽然转过身来望向顾盼生,意气风发,笑着唤了一声,“师父。”
顾盼生欣慰的一笑。
初六将剑收了起来,朝顾盼生跑了过去,神秘兮兮的伸手到身后去,然后拿出一份裹在油纸包里的桃花酥来递给顾盼生,“师父,初六今天早上下山的时候给你带了桃花酥。”
初六这三天两头的就给他买山下的桃花酥吃,顾盼生都觉得自个胖了许多,他无奈的笑了笑,“山路难走,以后不用总是下山去给我买桃花酥的。”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不是师父教初六的么?只要师父能开心,初六不怕吃苦的。”
初六虽然身高拔高了,但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乖巧,甚至于没有多少变化。
顾盼生对于这一点颇为欣慰,他耐心询问,“练完剑了吗?”
初六点了点头。
“那我们进屋一块吃。”
顾盼生刚说完要和初六进屋,不远处传来一声清鸣,顾盼生停下脚步,初六也跟着停了下来。
只见天边盘旋着飞下一只白色的鸟来,顾盼生伸出手去,那只白色的鸟慢慢的停在顾盼生手上,轻轻扑打着翅膀,而鸟的脚上正栓着一张卷起的纸条。
顾盼生神色凝重的摘下鸟脚上的纸条,将鸟放走。
初六安静的在旁边看着。
只见顾盼生打开纸条,当看见纸条上的内容时,顾盼生神色越发严肃了起来。
“师父,怎么了?”
这时候,初六才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
顾盼生将纸条收了起来,“有消息了。”
初六一下子反应过来,“师祖的?”
顾盼生点了点头,片刻之后,顾盼生正色的向初六道歉道,“初六,师父得下山一趟,你在山上等我回来,其他地方不要去。”
说完,顾盼生抬脚就要走,还没有走几步,顾盼生衣角陡然被攥住了。
顾盼生回过头去看,却看见初六攥住了他的衣袖,抬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顾盼生有些无奈与愧疚,“初六,乖。”
“师父,至少带上初六。”
初六抬着眼眸,小心翼翼的请求道。
顾盼生停顿片刻,犹豫了一下,最后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解释,“初六,这一次比不得之前,这次要去的地方有些危险,你还小……”
顾盼生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初六坚决的打断,他一字一句的道,“师父,初六不小了,初六一直觉得修炼是为了让师父信任初六,初六也能帮到师父,所以请师父带上初六。”
顾盼生被初六坚定的眼神吓到了,他印象中,初六向来温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坚定的向他请求一件事过。
顾盼生实在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叹了一口气,问道,“此次下山很危险,你也不怕?”
“只要跟在师父身边,初六什么都不怕。”
初六果真是脸上毫无畏惧之色。
顾盼生倒也不知道初六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说真的胆子大,只不过,初六这模样倒与他当年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盼生无奈的笑了笑,“罢了,那就一同下山吧,不过,事先声明,要听话,不可自己做决定。”
初六点了点头,“初六明白!”
简单收拾东西以后,他们就下了山。
温行之的灵兽邈玄至今还赖在山上,据说,温行之前几天为了增进修为而闭关去了,总不能留邈玄一头神兽在山上,所以他们也只能把邈玄带上。
只不过,邈玄一个灵兽,而且是头白虎,多少是有些显眼了,所以顾盼生就在邈玄身上施了个变身术,让邈玄变成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
之前一个比人还要高的灵兽硬生生的变成了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奶猫,邈玄别提多憋屈了,郁闷之极,下山路上,邈玄在顾盼生背后各种的挤眉弄眼。
谁知道顾盼生就跟背后长眼睛似得一样,轻飘飘的道,“要是你有意见也可以不跟上来的,我把你送回云华派或者山上去,你选一个。”
邈玄一听,瞬间乖巧了起来,慵懒的喵喵叫了一声,然后跳上初六肩头,怂到不敢吭声,又顺带伸着小爪子挠了挠找初六帮它说句话。
初六一下子笑了,对邈玄道,“这不是很可爱吗?师父也是为了你好,你忍忍?”
邈玄,“……”
就知道,人类都是不靠谱的!得知这一点以后,邈玄选择安静的搁那趴着睡觉。
邈玄安静下来了,初六就加快脚步走到顾盼生身旁。
他背着一把长剑,与顾盼生并肩而行,走路都好似带风。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初六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问问题。
顾盼生习以为常,笑着解答,“黑风林听过吗?”
闻言,初六点了点头,“嗯,徒儿听过一些,黑风林地势险恶,林中妖兽众多,是众仙门一年一度秋猎大会的举办地址,此番我们要去那里吗?”
顾盼生看着初六短短半年进步如此之大,很是欣慰,“嗯,虽然这秋猎大会是一年一度,不过今年的不太一样,我收到了消息,据说不知道从哪里流出来的传闻,说在黑风林的镇妖塔附近看到了仙尊出没,虽然这个传闻很是无稽,但还是去黑风林查看之后我才能放心。”
“仙尊出没?”
初六显得很惊讶。
顾盼生笑了笑,“很离谱的谣言是吧?他若是还活着,又怎么会宁愿在黑风林中住着,也不回来看我一眼呢?”
初六点了点头,“很离谱,师祖肯定不会舍得把师父你一个人丢下这么久的。”
“对啊,他是个那么好的师父,所以我要去亲自看清楚,到底那是不是他。”
顾盼生淡淡的道。
黑风林在断修山。
从浮华山到断修山大概要半个月路程。
顾盼生现在修为高些了自然能快些,不过有初六在,所以顾盼生倒也不能加快速度,反正秋猎大会还有一段时间,顾盼生就权当带着初六四处游山玩水了。
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初六一直待在山上也不好。
这一路游山玩水,正好半个月到断修山。
此时刚好碰上秋猎大会召开前一天,断修山下的客栈格外的热闹,坐满了各大仙门的弟子。
顾盼生和初六也大步的进了客栈歇息。
当然,顾盼生做了伪装,他倒也没有这么狂,直接披着原皮出现。
到时候所有人肯定都盯着他了,他要干什么都不方便。
所以,顾盼生用了最简单的一个方法,那就是路上看到哪个名不经传的仙门弟子携着邀请函来秋猎大会,他就打晕了,直接冒名顶替。
还别说,这招非常管用。
一路上压根没人搭理他们,又不会有人挑衅他们。
果然,像这种小仙门的屁事就是少,强的看不上,弱的不敢惹。
当年他还在云华派的时候,老是被针对,麻烦死了。
顾盼生很高兴的把他这一发现告诉他的徒儿初六,初六一脸恍然大悟,“对哦,师父好聪明。”
顾盼生格外神清气爽,而趴在初六肩上的邈玄正眯着眼瞧向顾盼生,眼里从里到外写满了没出息三个字。
初六瞥了邈玄一眼,邈玄立马把脑袋缩回毛里。
进了客栈以后,顾盼生专门给他的徒儿点了几道爱吃的菜,然后又顺便给邈玄点了一条清蒸鱼。
邈玄听到清蒸鱼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算了算了,看在清蒸鱼的份上,他就不计较这个顾盼生没出息了,勉强继续待着吧。
听到他们在点菜,旁边的仙门中人都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因为在场都是仙门的人,都已经辟谷的,他们来客栈主要也是为了歇脚或者喝些茶水,像这样点菜的不是修为不高就是辟谷了以后还沉迷于口腹之欲。
无论是哪一点,都证明这个人不足为惧。
因为一个没有修为或者痴迷于口腹之欲没有自控力的人能有多厉害?
在看到他们身上朴素的打扮以及冷门到分辨不出来是什么门派的门徽时,他们又收回了目光。
果不其然,不知道是从哪个穷乡僻野来的门派吧?
按照平时,他们倒也还没有这么警惕。
只不过,谁让今年的秋猎大会有变数呢?
据说,进入镇妖塔就能见到仙尊,获得仙尊传承,这别提有多诱人了。
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敌人。
他们不得不提起警惕。
而顾盼生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今年各大仙门很明显都把自个最优秀的弟子给派出来了,不仅如此,甚至于还有几个仙门的长老亲自到场。
按照以往,秋猎大会,仙门长老亲自下场参与小辈的比赛,恐怕会被笑掉大牙,但今年,不少仙门长老厚着脸皮,下场参加了秋猎大会,毕竟,最近这些年,仙门越来越衰败,他们急于获得一份能让仙门兴盛起来的力量,所以他们才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年轻的仙门弟子还能糊弄,遇上这群老狐狸可就麻烦多了。
所以顾盼生一进门就点菜,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们巨菜!
现在看来,他们成功了,因为他刚才接收到好几个鄙夷的目光。
顾盼生很满意。
初六看着顾盼生开心,他也变得开心了。
菜上了满满的一桌子。
顾盼生一直往初六碗里夹菜,顾盼生偶尔尝了一筷子,心里嘀咕,做的还没有初六做的好吃呢。
初六看起来也没什么胃口,潦草的吃了几口。
“怎么不吃?这些菜不都是你喜欢吃的吗?”
顾盼生瞧见了忍不住问初六道。
初六无奈的道,“是初六喜欢吃的,但初六觉得师父做的更好吃……”
旁边疯狂啃鱼的邈玄停下了动作,不由开始怀疑,它是味蕾出现问题了嘛?
它觉得这里的菜比那个什么顾盼生做的要好吃一百倍好不好?
它再看了看初六那一幅被灌了迷魂汤一样的样子,有些无语,算了,它要是开口,肯定得被初六瞪。
于是,邈玄慢悠悠的收回目光低下头去继续大快朵颐。
顾盼生他们吃着饭,就听见旁边的仙门中人笑呵呵的道,“也不知道这个传闻是不是真的,登到镇妖塔最后一层真的会得到传说中仙尊的传承?”
“不管真假,先试试看呗,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可就发了。”
“不过听说今年云华派也派人来了,不知道会是谁来?”
“反正肯定有沈南风,这些年,他风头十足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顾盼生不由勾唇一笑。
当初那个和他打赌的少年,现如今也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啊。
思索刚落,忽闻一声轻铃。
“云华派到。”
门口的店小二吆喝了一嗓子,众人几乎瞬间朝门口望去。
只见门口处缓缓走进来几个人,几个年轻人,和一个年长的,年轻人的中间是一个穿着白衣、背着长剑,冷着脸,眉眼疏离的男人,他看起来一丝不苟,稳重又板正。
而那个年长的倒是老态龙钟,但老神在在,一脸悠哉,让人不寒而栗。
年轻人就是他们刚才口中的那个沈南风,至于年长的,便是许久不见的离木长老。
云华派虽然穷,但胜在底蕴还在,所以其他仙门倒也不敢怎么挑衅。
看到云华派的人,刚才叽叽喳喳的人停了下来,一个个干咳一声,搁那装无事发生。
沈南风挺久没见,完全变了个气场,气势凌人,而且看起来极其严肃看不出来半点年少时的意气风发,更多的是沉稳。
云华派的人径直的朝客栈里头走去,在经过顾盼生这一桌的时候,顾盼生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茶杯,茶水,险些就溅到了沈南风身上。
沈南风及时躲开,可眉头却已是陡然皱起。
顾盼生笑呵呵的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啊!”
沈南风就跟没听到似的,下一秒直接拨剑对向顾盼生。
顾盼生吓的动作一顿,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倒也没听说这个沈南风脾气这么暴躁啊。
一言不合就拔剑,在场的人都有些预料不及。
邈玄一看,沈南风这小子要欺负顾盼生!
虽然吧,它也不是特别喜欢顾盼生,但看在初六的份上,它还会勉强出手帮帮顾盼生的……
刚想到这里,邈玄望向旁边的初六。
奇怪了,初六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咦!
平时顾盼生磕着碰着一点他都能急到跳脚,怎么今天反而这么沉稳了?
喂喂喂,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这一个怂,另一个不吭声的,到底想干什么?
正当邈玄好奇着的时候,旁边云华派的弟子连忙过来拦沈南风。
“南风师兄,算了,正事要紧。”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南风师兄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凶了,但该劝架还是得劝。
沈南风依旧不为所动,冷冷的瞪着顾盼生,那剑就没有拔出来。
“这位少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就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
顾盼生低垂眼眸,格外的低声下气。
沈南风这才不紧不慢的把剑收了回去,然后冷着脸径直走了。
在场的人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惹沈南风不是他们,而是那个倒霉蛋。
看来,明天他们都要离这个倒霉蛋远一点,省的被殃及池鱼。
没错,倒霉蛋就是顾盼生。
顾盼生这个倒霉蛋在沈南风走后还忍不住勾唇一笑。
秋猎大会虽然明天才开始,但歇息过后,仙门的人陆陆续续就上山了。
上山路上,其他仙门的人看到顾盼生二人那是有多远跑多远,恨不得离顾盼生二人几里开外。
邈玄看的疑惑,再看顾盼生二人,反倒乐乐呵呵的,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一边走上山一边聊天,一会聊着饭菜,一会又聊着离开这么久不知道家里的桃花还开不开。
走着走着,这夜幕降临了。
此时也快要到了黑风林,所以众人都停下来歇息了。
顾盼生和初六歇脚这一块基本上没有其他人,谁乐意跟倒霉蛋待一块?
初六驾轻就熟的走去起火。
等火起好了,这二人就在那边烤火,然后继续聊着有的没的。
邈玄趴在旁边烤着火,毛发蓬松,迸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邈玄警觉的抬起头望去,只见那白天的沈南风竟朝这边走来了。
邈玄刚欲炸起浑身的毛,旁边的顾盼生起身了。
邈玄心想,终于雄起了?
它看见白日里针锋相对,几乎要打起来的二人面对面站着,直勾勾的看着对方,正当它以为要打起来的时候,下一秒,这二人竟然相视一笑。
邈玄,“???”
“这么久不见,一见面你就想泼我一身水,顾盼生,你可太缺德了吧?”
白日里那个稳重,甚至于一脸严肃的沈南风一拳捶在顾盼生胸口上,没好气的道。
白天的那个高冷弟子形象,瞬间荡然无存。
顾盼生也笑了,“不这样,你怎么认得出我来?”
“你扮的比当年还要挫,我哪里认得出你来?”
沈南风冷哼一声。
“现在不是挺好的嘛?替你树立了个高冷、暴躁、难惹的形象,保证没有人会因为你是娃娃脸笑话你了。”
顾盼生伸手捏了捏沈南风的脸颊。
沈南风平时板着脸倒不是他高冷,而是,只要他一笑,就显得特别的……平易近人,通俗点来说,就是像地主家傻儿子。
可沈南风现在是云华派的门面担当啊,一出场跟地主家傻儿子一样像话吗?
所以无可奈何之下,顾盼生教沈南风一个办法,那就是天天逢人就摆着一张别人欠你钱的脸。
沈南风那时候特别茫然的眨了眨眼,说,“我又不缺那点钱。”
顾盼生被气个半死,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那你就用当时第一次看见我时候的眼神看他们。”
沈南风果真这样做了,于是,现在成功的,整个云华上下都害怕他了。
顾盼生有时候就特别好奇,到底沈南风第一看见他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所以才以至于眼神凶恶到整个云华派上下都怕他?
后来有一次,顾盼生无意间向温行之问起关于沈南风的事情,温行之就道,“也不知道沈南风最近怎么了,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天天板着一张脸,那眼神就跟抢了他的媳妇一样,恶狠狠的。”
顾盼生听完以后心情很复杂,过了很久才敢对沈南风道,“原来你对仙尊的感情就像是对媳妇啊,那你媳妇被我抢走了是不是不太开心?”
沈南风那一天踹了他一脚,他打不过顾盼生,所以被顾盼生反过来打了一顿。
于是,沈南风如今看到顾盼生都客客气气的,从来不动刀动枪,毕竟也打不过。
除了白天,还是顾盼生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敢动剑,要不然他生怕顾盼生又跟他大打出手。
沈南风当然看得出来顾盼生的想法,冷哼一声,“拉倒吧,我看你是借我造势,吓唬他们吧?”
顾盼生被发现以后也只是笑了笑,“这不是一箭双雕的事情吗?你方便,对我也方便,你看看,他们现在都离你我这么远,不好吗?”
邈玄一听,还有这种操作?
然后再看了看旁边的初六,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于一点也不惊讶,邈玄现在明白为什么初六会不吭声了……
原来如此……
人心真是复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