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老夫人的办事效率还真是高,一夜之间,城主府就已是张灯结彩,到处系着大红的绸带,就连请帖都已经在派送的路上了。
路过的下人们见了武御寒,都在向他恭贺大婚。
武御寒的脸色愈发地冷冽和沉重,加快脚步来到老夫人所住的南院,他气急心上,也顾不得敲门,直接推开房门进去。
听到声音的陆小词转过身来,此时的她已经恢复那个娇俏可人的少女了,穿戴着凤冠霞帔,头发高高地盘成发髻,两侧插着长流苏的精致朱钗,黛眉轻描,朱唇轻点,脸上的晕红向两侧扫开,晃动身子时簌簌有声,在嫁衣的衬托下,整个人粉腻酥融娇欲滴。
武御寒看得心倏地一动。
老夫人的出现打断了这突然凝固的氛围:“哎呀!正在试嫁衣呢,新郎不能提前看到新娘穿嫁衣的!”
老夫人赶紧将武御寒给轰了出去,然后关上门。
武御寒在门口呆立了一会儿,而后才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我是不会成这个亲的!”
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后,武御寒气愤离开。
门里的老夫人却不以为然,帮陆小词整理着嫁衣的同时不怀好意一笑:“放心吧,我自有办法!我的儿子我还不了解嘛!”
婚宴上,武御寒果然没有出现,但这压根不妨碍老夫人拉着陆小词热情地向宾客们介绍:“这位就是我的儿媳妇,咱城主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老夫人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过去武御寒不近女色,一度被尚武人议论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或者喜欢男的,这下,谣言全都不攻自破了!
“是吧,这丫头长得真水灵,不愧是我第一眼看上的!”听老夫人这么一说,陆小词在心中呵呵一笑,初见时,老夫人可是想杀了她呢!谁能想到自己现在居然变成了她的儿媳妇,还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此事要不要告知灭武阁的阁主呢?陆小词很是犹豫,担心阁主以为她背叛师门,毕竟撇开刺客身份不说,崇文城和尚武城通婚也是大罪。
婚宴远比城主的生辰宴要更加盛大,看得出老夫人虽然准备仓促,但绝对是下了功夫舍得花钱的,还特意设了流水席,食物装在荷花和荷叶形状的盘子里,顺着水流往下飘,好似夏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老夫人还请来了尚武城有名的戏曲班子,一边饮食喝酒,一边听着雅乐,很是快哉。
而在这流水席间,就有个完全不用社交、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女孩,正是顾软软。
陆小词特意跟老夫人提了要求,把顾软软提点为自己的贴身丫鬟。
顾软软在往嘴里送了一大块东坡肉后,跑到陆小词的身边:“你也太厉害了吧!是怎么做到从下人摇身一变成为少夫人的?”
陆小词正想解释,顾软软又忙不迭地自问自答:“我知道了!一定是这城主对你一见钟情,被你这绝美的容颜迷得神魂颠倒,对不对?”
暂时没有想到合适的借口,陆小词索性点头。
但顾软软又有了新的疑问:“可是这婚宴上,怎么不见城主的身影呢?他可是新郎官啊。”
宴会上的宾客也大多有此困惑,老夫人在一旁解释道:“寒儿他生病了,不便见客,但你们想,这生病了也要办婚宴,可见他是十分喜爱这少夫人的。”
宾客们似乎相信了这个理由,纷纷点头。
顾软软放下心来,眉开眼笑道:“看到城主对你这么好,我就安心了。”
陆小词被顾软软这话说得心里一暖,虽然她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顾软软是真的用心待她。红影绰绰间,陆小词的眼眶湿润了。
“少夫人,敬你一杯,祝你和城主百年好合。”刑威走了过来,端着酒杯。
陆小词有些受宠若惊,知道刑威作为军师在尚武城的分量,可是受万人敬仰的,连忙跟他碰了一个:“谢谢。”
“少夫人确实是这世间极为罕见的女子,老夫很是欣赏你。”
刑威似乎话里有话,但陆小词也不知该如何追问,只能尴尬一笑。
这时,刑西扬走过来了,嘴里叨叨着:“奇怪,怎么到处找不到表哥。”
刑西扬依然一袭白衣胜雪,但看得出他的衣裳虽然都是白色的,做工和设计却都有些不同,今天这身外面罩了层薄薄的红纱,桃花眼,美人尖,俊美无双。
刑西扬和武御寒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刑西扬玉树临风,整个人有种风流倜傥的慵懒与仙气感,但武御寒是气宇昂轩,盛气逼人的,好像天生就带着傲视天下的强势。
“以后就该叫嫂嫂了!”刑西扬注意到陆小词:“恭喜嫂嫂美梦成真啊!”
刑西扬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下,斜眼打量着陆小词,他了解自己表哥的性子,也知道陆小词刚进城主府不久,但武御寒绝对不是那种会冲动之下成亲的女人,毕竟他这么多年来,可是一直洁身自好。
除非是……这个女人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刑西扬眯起眼睛,忽然对陆小词产生了兴趣。
应酬了一晚上,陆小词实在是乏了,因为新郎不在,自然也没有什么闹洞房的流程,老夫人直接挥手叫来小厮,送陆小词去婚房。
婚房是竹苑空出来的一间房间,老夫人特意让人把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又购置了许多家具,尤其是一张上等的梨木大床,说是嫌弃武御寒房间里的那张太小,这张比较方便……
后面的话,懂得都懂。
鉴于武御寒都没出现在婚宴上,陆小词已经做好了独守空房的准备,她来到梳妆台前,正准备卸妆时,忽然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出了神,她从没想过,自己也可以有如此光彩照人的模样。
作为刺客,一旦无法完成使命,就只有死,他们是如同蝼蚁般卑微的人,没有自我。
陆小词还算是这一堆刺客中有自我目标的,她进入灭武阁就是为了精进武艺,有朝一日完成复仇大业。
陆小词摸着梳妆台,上面有精致的雕花装饰,充斥着淡淡的檀木香,一切都是上等的工艺,而台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每个盒子打开,都盛着各式各样的朱钗发簪耳饰,令人眼花缭乱。
如果能做真正的少夫人,想必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吧。
陆小词轻叹了口气,将这份欲望藏匿于心,她没有资格去奢望。
她取下凤冠,仔细地卸起妆来。
褪去凤袍后,只剩一身舒适轻便的单衣,陆小词坐到床上,但双脚刚收进被窝里,她就意识到不对劲,这床上还有人!
陆小词就着昏暗的油灯看去,发现武御寒正躺在她的身旁,斜飞的英挺剑眉下,双眸紧闭,面如冠玉,薄削的唇轻抿,即便是这般安静沉睡,周遭仍有一种令人不敢亲近的冷冽与淡漠感。
陆小词听到他轻微的鼾声,还闻到阵阵酒味。
她抬眼望去,看到了桌子上摆放的空酒杯。
这下陆小词彻底明白了,原来是老夫人把亲儿子给灌醉了,而这酒里,一定是下了什么迷药,才能让武御寒睡得这么香。
“这是个狠人。”陆小词真是佩服老夫人,难怪今晚婚宴上她那么从容自信,是因为运筹帷幄。
但老夫人千算万算,应该也没算到陆小词会是个刺客吧,而且还是专门来刺杀他儿子的。
这确实是下手的好机会……陆小词看着熟睡中的武御寒,只要她手段狠点,估计武御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可是……
陆小词掀开被子,找到武御寒脚踝处的那朵曼珠沙华。
灭门惨景又一幕幕浮现在陆小词的脑海,她头疼欲裂,只有不再去看那块印记,她才会好受些。
“先放你一命吧,等我先调查清楚灭门真相。”陆小词在心里暗暗地对武御寒说道。
如果让她查到灭门惨案与武御寒有关,那她肯定不会直接了结他,而是要将他千刀万剐,也尝尝那痛彻心扉的滋味!
第二天,陆小词是被床给震醒的,她睁开眼睛一看,武御寒正拉着一张阴鸷的脸看着她,声音低沉沙哑中夹杂着随时都要喷发的怒火:“你为什么会跟我躺在一张床上?”
即便接触这个女人不会过敏,他也不能由着她胡来。
“这、这是老夫人安排的啊!”陆小词正准备逃跑,哪晓得武御寒居然把她给拉了回来,将她钳制在帷帐杆前,另一只手杵在床沿,危险的气息压迫着陆小词的全身。
陆小词能感觉到他在运力。
“你的目的是什么?”直觉告诉武御寒,这个女人没那么单纯。
“我喜欢你!”陆小词下意识地胡乱找了个借口,这下好了,以为她喜欢武御寒的人越来越多了,连当事人都听见了。
武御寒冷笑一声,他才不信!
“不肯如实招来是吧,我不介意做寡夫!”
情急之下,陆小词急忙使出几招防身术,借着武御寒的力将其往回一拉,然后迅速转动手的同时用力切一下对方的手腕,将胳膊挣脱出来后去挠了下对方的咯吱窝。
武御寒感觉皮下一痒,导致反应略迟钝,松开了抓着陆小词的手。
但是陆小词刚刚的那几招防身术,却让他怔住了:“你为什么会这些招式?”
这些招式的创始者正是自己的父亲,天底下也只有自己跟父亲知道,尤其是最后挠咯吱窝那一下,陆小词怎么会?
陆小词没想到武御寒会这么问,这些招式不是灭武阁教给她的,而是她还是萧家大小姐的时候学的,但那人嘱咐过她要保密,只有到万不得已才能使出。
“我自己乱比划的!谁让你刚刚那么凶!”陆小词反将一军。
武御寒的眼里的冷意愈来愈深:“不可能。”
就算陆小词误打误撞比划出来了,但常人就算想挣脱也不会去挠对方的咯吱窝的。
这正是这几招防身术的精髓之处,因为咯吱窝分布着许多重要的穴位,其实是很多习武之人的脆弱之处,尤其是想武御寒这样怕痒的人,完全招架不住。
但不管武御寒怎么追问,陆小词都说是自己瞎掰的。
武御寒见实在问不出来,只好放弃。
此时,老夫人派小厮过来了:“城主,少夫人,老夫人让你们梳洗打扮后去前厅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