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西扬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上官芙儿已经死了!她被武御寒千刀万剐,断了经脉,费了武功,裹了张草席随意地扔在乱葬岗!”刑威愤怒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噎。
刑西扬哑然失笑:“怎么可能呢?这么大的事情武御寒为何不告诉我?您又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我就是灭武阁的阁主。”刑威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
刑西扬晃了晃身子,因为站不稳险些跌倒在地:“怎么可能呢?爹,您知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我说过的话,难道还要我再说第二遍吗?”
刑西扬看着父亲痛心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在说谎,而且,以父亲的为人,也不可能拿这样的事情说笑:“为什么?你怎么会是灭武阁的阁主?你可知灭武阁对尚武城来说是个祸害?”
“呵呵,祸害,只因武御寒容不下灭武阁的存在,灭武阁便是错的吗?这世间的真理,凭什么由他定夺?”刑威双手钳住刑西扬的胳膊,苦口婆心道:“儿啊,为父一直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现在刑府有难,你难道要视而不管吗?武御寒杀了上官芙儿,你难道就不想替她报仇吗?”
“我去找武御寒问个明白!”刑西扬推开刑威,但刚走到门口就被刑威叫住:“你给我站住!你是要让父亲的身份败露吗?在为父和兄弟之间,你要选择后者吗?”
刑西扬只觉得脚下一阵瘫软,他转过身来,早已泪眼婆娑,一双桃花眼泛红,令人心碎,他低喃着质问:“那你要我怎么做?我该怎么办才好?”
“在武御寒对我们动手之前,先杀了他。”
刑西扬不可置信地看向刑威:“杀了武御寒?”
“事到如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你看不清局势吗?”
刑西扬跌坐在凳子上,“您都不惦记旧日恩情的吗?为何我们不能离开尚武城?”
“武夫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你要让我舍弃尚武城的一切?这可是我辛辛苦苦、隐忍多年打拼下来的家业,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儿啊,你真是太不懂事了,你早该成长起来了!”
“除了杀武御寒,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没有!除非你想要你的父亲死!”刑威颤抖着声音吼道。
刑西扬一瞬间被震慑住,他的泪水早已浸湿脸颊,他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刑威怒吼。
但刑西扬没有回应他的话,也没有回头,身影就那样决然地消失在夜色中。
他来到护城河旁的那棵柳树下,疯狂地用手劈着树干,失控地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他白色的身影像是一抹坠入人间凄冷的月光,孤单的,无法长眠。
上官芙儿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他还记得她最爱穿一身霓虹衣裳,如同敦煌飞天的仙女,记得她犹抱琵琶半遮面,记得她也有吟诗风月的雅兴。
他要如何接受她已经死亡的事实。
为何,他们连最后一面都还没见到。
那曾以为的一个稀疏平常的谈心的午后,竟是再也不见的诀别吗?为何一切变故都来得如此突然?为何甚至没有给他一个选择和拯救的机会?
刑西扬的手已是伤痕累累,可他却不觉得痛,他望着一旁的护城河,甚至有了终身一跃的想法:“西风晓月无处话凄凉,垂柳依依,断肠声尽,莺莺燕燕,输与佳人倾城!尘满面,鬓如霜,只恨当时未留情啊!”
刑西扬念着,却又失声大笑起来,指着苍天怒骂:“老天爷啊,我这一生,可有做过什么错事?如果没有,能不能拿我的命,换芙儿?”他捶胸顿足,眼泪早已如泉涌,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瘫坐在地上,纵然泥土将他的衣裳弄脏也已不在乎。
这人间泥泞,他宁可跟着烂下去。
刑西扬向后躺着,凝望着这漆黑夜色,泪水不住地往下流淌。
天快蒙亮的时候,陆小词和武御寒是被惊醒的,顾软软在外面着急地拍打着门:“城主、夫人,出事了!”
武御寒先从床上下来,披了件衣裳穿好,前来开门:“软软,怎么了?”
“是有关刑公子的事情。”顾软软显得十分焦灼。
原来刑西扬昨夜破天荒地喝遍了一条街的酒馆,可每一家都不付钱,还扬言酒不好喝,其中有位女子认出刑西扬正是“余温大侠”,便替他买了单,可那位女子是有夫君的,她夫君得知后十分愤怒,找刑西扬算账,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按理说,刑西扬的武功在尚武榜排名第二,除了武御寒,根本没人是他的对手,可是刑西扬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整个人就跟失智了一般傻呵呵地笑着。
女子的夫君以为刑西扬在嘲讽自己,打得更厉害了,最后还是周围人拉架,才没让刑西扬被活活打死的,可是这酒钱总得讨回来啊,酒馆老板便询问刑西扬家住哪儿,但刑西扬只说了“武御寒”三个字。
酒馆老板没办法,便差人来通知城主府,一开始侍卫以为是没事找事的,将他们打发走了,晚上顾软软起夜,正好听见换班的侍卫在讨论此事,听他们的描述,顾软软一下子便猜到是刑西扬,于是便往酒馆的方向跑去了。
她赶到的时候,刑西扬已经变得非常狼狈,墨色的头发随意披散着,那白瓷般的肌肤都是伤口,就连那一袭胜雪的白衣,都染成了灰色,如同在泥土里打滚过的。
顾软软看见偶像落败这副模样,当场就哭了,泪水哗啦啦地直流,她花了一个月的月给,帮刑西扬还了酒钱,可是刑西扬却死活不跟她走,还非要她把武御寒带过来,说有事要找他。
陆小词听到顾软软说这些,原来还迷糊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她赶紧穿好衣裳,拉着武御寒就往外走:“那还等什么呀,快去找他!”
陆小词和武御寒跟着顾软软赶到酒馆,却发现酒馆已经打烊了,他们询问刑西扬的下落,老板指了城门的方向:“往那边走了。”
于是陆小词和武御寒又往城门赶,刚走到城门边,就听见有两个侍卫正在议论:“刚刚是不是有人跳河了?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陆小词和武御寒来到护城河边,但河面除了微波,什么也没,他们驻足看了一会儿,注意到那水面下似乎有个白色的身影,陆小词正要跳下去时,被武御寒拦住了:“我去吧!”
武御寒跳下护城河,陆小词和顾软软赶紧找来绳子,以备不时之需。
水下,武御寒果然见到了刑西扬,他不断地往下沉,整个人看起来很悲伤,明明才分开没多久,他整个人却好像憔悴了一大截,甚至鬓边都长出了白发。
武御寒游过去,拉着刑西扬的手。
刑西扬却推开他,丝毫没有求生的想法。
武御寒没有放弃,他使了些武功,终于把刑西扬从水里带出来了。
陆小词和顾软软见他们浮出水面,赶紧把绳子扔下去。
武御寒将绳子系在刑西扬的腰间,自己则拉着绳子,用轻功托住他往上爬,很快便回到了岸边。
武御寒把刑西扬放在岸边,刑西扬吐出几口水来,他的意识好像还在模糊的状态,只是念叨着:“让我死……让我死……”
陆小词叹了口气:“先把他带回去吧。”
武御寒点点头。
顾软软赶紧到路边拦了辆马车,就这样把刑西扬带回城主府了。
武御寒将刑西扬安顿在竹苑的客房,顾软软一直寸步不离地在他身边照顾着他,即便是看到仰慕的人沦落到这番境地,她也没有想过弃他而去,只是觉得心疼。
她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曾经待任何人都那么温柔的他,竟会痛苦地惩罚和折磨自己。
顾软软煎了些祛湿寒的草药,她的手被烫到已经起了好几个小泡,但她并不觉得疼,她静静地守在刑西扬的身边,等待着他醒来。
刑西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降临了,顾软软刚把凉了的草药拿去重新熬制,刚盛好端着走进来时,便见刑西扬坐在床上,捂着头。
“你怎么样?”顾软软来到刑西扬的跟前。
刑西扬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上下也传来阵阵的痛楚,他抬头看顾软软:“软软,你怎么……”他看了看四周:“这是哪儿?”
“城主府,你昨晚喝多了,还好遇到我。”顾软软没有提及刑西扬那些丢丑的事情。
“城主知道吗?”
顾软软正要点头时,武御寒和陆小词从门外进来了,刑西扬看到他们,目光有些躲闪。
武御寒看向顾软软:“我和刑公子有话要说。”
“好。”顾软软先退下了,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眼刑西扬,并将门带上。
刑西扬低垂着头,一双桃花眼泛红,容貌依然俊美无双,只是显得有些憔悴,一袭白衣也沾了灰,看上去像个落难的谪仙。
武御寒和陆小词相视一眼,最终还是武御寒先开了口:“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