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顿时消散,乔以眠翻身坐起,“怎么了?”
宋楠星长话短说:“之前那篇关于田中药业的报道,不知道哪个浑蛋把你笔名透露出去了,现在有一家病患家属在电视台门口闹事呢,非要找你讨说法!”
“找我讨说法?”乔以眠困惑不解:“讨什么说法?”
她揭露了未经试验药物的黑色销售链是没错,可找她讨说法的应该是名誉受损的田中药业,或者是那些被关押受审的相关人员。
病患家属是受害一方,她曝光那些黑暗交易,也算是帮这些人及时止损,他们怎么能来闹事呢?
提起这个,宋楠星明显有些生气,可最终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家人说,他们家老人本来吃那个药吃得好好的,可新闻曝光之后,药品停产,禁止出售,老人停了几天药,人就走了……”
乔以眠攥紧手机,半晌没发出声音,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那家人不知怎么得知了你的名字,就来电视台门口闹,吵着让你出来。保险起见,组长让你先别去上班,这面已经尽量在安抚了,再不行就报警,等事情平息了你再来。”
挂断电话之后,乔以眠打开视频APP,果然在同城频道中看到了这条视频。
一对中年夫妻穿着孝服坐在电视台门口放声大哭,边哭边控诉写这篇报道的人没有“人性”,害了他们家老人。
视频中能看到周围聚集了不少路人,都在拿手机拍摄,画面中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新闻不是说那个药没经过临床试验呢吗?怎么看上去还好像很有效的样子?”
“那也不能一点儿效果也没有啊,毕竟是大公司生产的药,前期试验都通过了,就差手续没办齐全。”
“那这样一来,老人家确实挺可怜的,本来吃这药病情都稳定了,这么突然一断药……哎,真倒霉啊……”
“那也怪不到记者的头上吧?还堵到人家单位门口了……”
“哎,各有各的难处,这家人也实在可怜……”
围观的人毕竟理性者居多,评论区才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现在的记者,只顾着自己爆料拿业绩,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说不定是其他药业公司和记者窜通好的,要不咋能这么容易发现这种事?】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嗅到一丝肮脏的金钱交易味道。】
【田中药业实惨,被几条蛀虫这么一闹,停工停产三个月,损失惨重!反而让小记者和竞争对手赚了个盆满钵满!】
【药厂基层员工+1,停产期间,只发基本工资,我上有老下有小,这日子还怎么过?】
【记者曝光拿奖金拿荣誉,让我们普通员工怎么办!谁为我们发声!】
即便中间有几条稍微理智些的评论,也都被这大规模“义正言辞”的声音吞没,显得十分可怜。
乔以眠点开电视台的官方账号,下面同样涌入大批“讨伐者”,纷纷让电视台给个说法。
而她在电视台的官方社交账号,私信和评论区也被蜂拥而来的“正义人士”挤爆,不出所料,把她骂得狗血喷头……
乔以眠深深地吸了口气,攥着手机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收紧,说不清什么心情。
震惊、生气、难过、心凉、委屈……
说不清楚究竟是哪一种,又或许是所有情绪的集合。
整个胸腔充斥着这些未知气体,像是随时会爆炸。
她轻轻咬着嘴唇,将社交账号的私信和评论区都关掉了,而后退出APP,将手机丢在一边。
一上午她都没再看手机,一个人坐在花园中的秋千上,沉默许久。
直到电话嗡嗡震动,她才拿起来接听。
熟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还好吗?”
小姑娘低着头,脚尖轻轻触碰地面,秋千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摇晃。
她吸了吸鼻子,如实回答:“本来还好,但一听见你的声音,就不好了。”
一个人消化情绪还可以坦然面对。
可一旦得到关心,尤其还是在意她的人,涌上来的情绪就有些控制不住。
电话那端沉默几秒,嗓音透着一丝心疼。
“受委屈了。”
“其实也没什么。”乔以眠轻轻透了口气,靠在秋千椅背上,眸光已然恢复了平静,只是没了平日的光芒。
“这几年也没少因为采访内容被骂,只是这次……”
小姑娘张了张嘴,胸腔却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一样。
想起视频中那对夫妻哭天抢地的模样,想到那位因为缺药而没了性命的老人,乔以眠只觉得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过了半晌,她才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确实是因为我。”
“眠眠……”黎曜声音担忧,“这不是你的错。”
“嗯,没有直接责任,我知道。”
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气,怕他担心,故意多了几分活力,“我没事,就emo一会儿,你别担心啦!”
电话那端沉默几秒,似乎是在辨别她的轻松语气是真是假。
“网上信息已经全部处理,那对夫妻也被控制起来了。我会尽快回去,这几天照顾好自己,嗯?”
乔以眠弯了弯唇,“嗯,等你回来。”
黎曜那面似乎很忙,说了几句之后,不得不挂断电话。
这期间,宋楠星给她发来消息。
【姐,你还好吗?门口那些人已经被带走了,网上的信息也被上面压下来了,组长说不用着急上班。】
乔以眠回了消息,说自己还有工作,下午就过去。
网上关于这件事的热度只持续了一个上午,就重新恢复宁静。
打开手机,所有负面评论全部被删除,相关视频下架,一切仿佛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乔以眠深吸一口气,任由冰凉的风涌入心底,卷走心头缠绕的烦闷。
到达电视台之后,小乔记者接收了许多同事的关心和安慰,心情好了许多。
接连两天,这件事都没再出现新的风波。
听说那对夫妻以聚众闹事的名义被拘留十天。
网上那些起哄的闹事的也被封号。
整件事看似平息下来。
大家都把它当成了小插曲,无人再议论。
就在众人都以为风波已过的时候,乔以眠忽然接到前台的电话,说大门口有人找她。
她询问对方叫什么,前台说不知道,是保安室过来传话的。
“那人说有一条小道消息,指名道姓说要找乔以眠记者,而且只能告诉你。”
电视台对外来人员的管控很严,没有预约和证件不可以入内。
之前也有线人向她透露内幕的事情发生。
乔以眠没有多想,拿着采访本和录音笔出去找人。
站在大门口找了一圈,才在不远处的花坛上瞧见一个年轻男人。
保安大哥指着他说:“就那个人,说要找乔以眠记者。”
乔以眠疑惑地走了过去,“先生,您找我?”
她刚一开口,就见对方突然站起身,二话不说,扬起手中的砖头就往她脑袋上砸!
“该死的女人!你害死了我奶奶,我跟你没完!”
乔以眠在对上男人邪佞目光时,就预感到不对,立刻向后退去,这才躲开了对方的攻击。
男人见一下没打到,立刻又冲过来继续打她,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让她偿命。
变故只在一瞬间,乔以眠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跑。
眼角余光瞥见对方三步两步追上,眼看着砖头朝自己脑袋上砸来,她连忙抬手护住了脑袋。
砖头砸到手臂,疼痛袭来。
她顾不得伤口,也不敢停下,继续朝电视台大门跑去。
这时,斜刺里突然出现一道身影,一脚将男人踹开。
“浑蛋!你疯了吧!”
乔以眠捂着手臂回头,瞧见对方背影时,微微一愣。
时延?
男人被踹翻在地,碰触到时延目光的刹那,顿时瑟缩了一下,暗暗咬了咬牙,落荒而逃。
时延没有追他,转头看向乔以眠,目光快速扫过她全身,定格在她的手臂上,关切询问:“你怎么样?受伤了是吗?我带你去医院!”
说罢就要拉她上车。
乔以眠这才注意到,时延那辆拉风的黑色小跑就停在路边。
她躲开男人的手,声音已经平静许多,“没事,就是擦伤,不用去医院。”
“那怎么行!”时延有些着急,不由分说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往车上走去。
乔以眠用那只完好无损的手推他,挣扎着要跳下。
“你放我下来!”
可往日温柔阳光的男人,此刻却姿态强硬,两条手臂像铁钳一般,硬是紧紧地箍着她,直接将人塞进车里。
乔以眠冷着脸要下车,却被对方一把按在座椅上,对上他满目怒火。
这几步路,时延挨了好几下打,气的眉心紧拧,语气也不是太好。
“你怎么不懂好赖!我是要带你去医院,又不是抢你去结婚!”
说罢扯过安全带将人扣住。
乔以眠刚一挣扎,手腕又被他攥住,重重地扣在耳边座椅上。
时延冷声威胁:“再动,我就把你绑起来!”
乔以眠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执拗,感觉他的威胁应该是真的。
手臂传来的痛感让她逐渐清醒,只得暂时留在车里。
时延见她不再挣扎,刚直起身,保安就尽职尽责地追了上来。
时延一记冷眼撇过去,压抑的怒气无处发泄。
“我是她朋友,要送她去医院!你如果不放心,也一起跟着?”
保安看着只有两个座位的小跑车,第一反应是:我怎么跟着?跟着跑吗?
可愤怒的男人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直接甩上车门,大步流星地坐上驾驶位,开车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