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琪雅突然慌忙地叫起来,蓝熙儿顺着她的手望去,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畏手畏脚地扒着门框往院子里东张西望,蓝熙儿下意识地将妹妹护在身后,对面的人也已经看见了她们。
“你是谁?”月色下这身影似曾相识,蓝熙儿轻声询问。
“熙儿。”那人又惊又喜地喊出后就跑到蓝熙儿面前。
“是济鼐姐姐啊。”娜琪雅惊讶地呼出。蓝熙儿自然也认出来了,正是费英东大福晋爱新觉罗济鼐,是这个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模样啊,而且整个人战战兢兢。
“有没有吃的?”济鼐大福晋咽了咽唾沫,顾不上两姐妹的惊讶,一脸期待地望着她们。
蓝熙儿木讷地点点头,知道这个跨院有一间屋舍里临时放着吃食,供客人享用,立刻牵起妹妹的手,带引着济鼐一同去找吃的。
灵堂之上,眼看努尔哈赤就到了,府里的大福晋始终没有出现,爱新觉罗家的阿哥们都被杜度和国欢招呼去找这个妹妹。
“看见你太好了,你快跟我走。”都类边说边拽着岳托的胳膊。
岳托看了一眼都类身后的杜度和国欢,定住身子,抬眼望着都类,等他给个解释。
“济鼐被你的熙儿带走了,你同我去把济鼐找回来。玛法眼看就要到了,她这个大福晋若是不在灵堂上,一定又是一身是非。”
济鼐是杜度、国欢的异母妹妹,是褚英的庶长女,与都类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交情,可来府里两日了,他也听了不少的流言蜚语,对她倒也有些同情。
岳托瞟了一眼杜度和国欢,这兄弟二人但凡对济鼐有些关照,府里也不至于如此肆无忌惮地说她了。
济鼐抱着半碗面,完全没有体面地狼吞虎咽一番。
蓝熙儿实在看不下去,找些热水,倒入面中。济鼐抬头看看蓝熙儿,点头致谢,继续吃起来。
蓝熙儿又拿来一盘糕点给娜琪雅。
济鼐吃完面,蓝熙儿又往她的碗里倒些热水。
“谢谢。”济鼐说完,吹吹碗里的水,喝了半碗,然后将水洒在手上,抹了抹自己的脸,整了整头发。蓝熙儿一脸诧异,若不是认识济鼐,任由别人如何说,都不会相信眼前的少妇就是这府里的大福晋。济鼐可是褚英大舅舅的大格格,虽然是庶出,但嫁给费英东做大福晋时也是满城风光啊。
“谢谢。”整了整妆容的济鼐又道了句谢,依然是破衣烂衫,但是头发已经整齐梳好,人看起来也精神几分。
“不用谢。”蓝熙儿温和地说,莫名一阵心酸。
“真在这里了。”一句话,屋里的三人都吓了一跳。房门被推开时涌进来了岳托、都类、杜度、国欢甚至还有岳琪、景达和敏达。
济鼐缓站起身,有些惊慌,赶忙后退半步。娜琪雅起身才要行礼,却见姐姐纹丝不动地端坐一旁,于是往姐姐身边挪了挪站好。蓝熙儿淡淡地扫了一眼来人,却见到国欢和杜度竟然都深情又怜惜地望着她,皱紧眉头,冷哼一声,收回眼神,举起茶杯,轻啜一口。岳托看着蓝熙儿抿嘴轻笑了笑,都类却是头疼地看着蓝熙儿,这丫头他真是自小就惹不起。
“济鼐姐姐,你怎么在这啊?”岳琪热情地跑到济鼐面前,双手要握住她的手时,济鼐却下意识地又后退一步,眼里有些游离,低下了头。岳琪对济鼐的反应显然一愣,尴尬地立在一边,也没了动作。
“济鼐,你怎么在这?你是府里的大福晋,你该去守灵的。”这明明有几分责备,可国欢说出来却是出奇的温柔,他本人看起来也是个温暖如玉的君子,只是那近乎惨白的脸色,很显然是带着病容。
济鼐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国欢的声音,眼里涌出了泪光,只是她依然没有答话。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五年夫妻,总该有些恩情的,怎么也要送他最后一程。”国欢缓缓走到济鼐身边,声音更温柔些。
“原来国欢哥哥也是讲感情的,我以为你只是利益为上。”蓝熙儿眼里满满的寒意,望着温文儒雅的国欢。
“熙儿。”国欢转过身,悲痛地望着蓝熙儿,浑身甚至在发抖。那句熙儿好像碎了他的心。
蓝熙儿知道国欢自小体弱多病,心中不忍,轻叹一声,收起满眼的寒意,不再看他。杜度紧握双手,人也有几分颤抖,却不敢抬头再看一眼蓝熙儿。
“我不去,我哪都不去。”济鼐撕心裂肺地嚷起来,一边嚷着一边后退,退无可退时,更是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摇头。
蓝熙儿被这突发状况也吓了一跳,站起身不知所措地望着,因为她也不知道济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实上,她们之间也只是比这些人多了那半碗面的故事。
“你怎么了?济鼐姐姐。”岳琪忙走过去,蹲下身子,轻轻安抚济鼐的后背。
“你没看她满身污秽,一定是受了不少的委屈。”娜琪雅瞪了一眼岳琪,没好气的甩了脸子给她。蓝熙儿素来知道妹妹被额娘宠坏了,一贯的蛮横无理,而且她从来都看不上庶出的岳琪,即使她已经是都类的嫡福晋。
见岳琪脸色已有不悦,蓝熙儿忙拽了拽妹妹,轻声说道:“我们见到她时,就很狼狈了。”
“济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国欢又走近几步,看着济鼐满身的狼狈,只是眼里似乎更多的是一份无奈。国欢好像说到重点了,济鼐虽然没有说话,眼泪像落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整个人更是颤抖起来。
“你就是把眼睛哭瞎了也没用啊,有什么话说话啊。”娜琪雅还不耐烦了,也上前一步嫌弃地看着济鼐说。蓝熙儿无语,将妹妹拽过来,对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娜琪雅咧咧嘴。众人都不再说话,济鼐哭泣声,抽噎声渐渐地,渐渐地平息。
“姑奶奶,我们知道你既伤心又委屈,可玛法转眼就到,如果我们还不去灵堂守灵,可能今天我们都可以去见费英东了。”都类的确有些着急了,倒也不是怕他的玛法,而是觉得很烦躁,今天这种场合也不该解决事情的时候,有什么事稍后解决就是了。
“这会想起人家是你们爱新觉罗家的姑奶奶,瓜尔佳氏的大福晋了。”蓝熙儿冷哼一声,原来是郭洛玛法要来了,难怪这些长子嫡孙们会屈尊降贵亲自来后院里找济鼐了。
就知道他们才不会在意一个庶女的死活,只是他们都需要给费英东守灵,济鼐身为瓜尔佳大福晋,却不在灵堂之上,郭洛玛法知道了一定会震怒。
作为济鼐的哥哥们,想必都会受到牵连。这大宅门的兄妹之间先想到的是利益算计,蓝熙儿只觉得心中阵阵发寒。
自小被蓝熙儿倔惯了的都类只觉得头皮发麻,满眼求救的望着岳托,岳托却只是摇了摇头,抬起手摸了摸鼻子,挡住了嘴角边的浅笑。这就是蓝熙儿,莫名其妙正义感上来时,从来都是不管不顾的。别说是他们这些人,只怕玛法在这,蓝熙儿要是认定济鼐可怜,也一样会说几句。只是岳托转着头看济鼐时,眼里刚才的温柔已经变成一股寒意。
“济鼐姐姐,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和我们说。”岳琪的热情还没被浇灭。还在试图与济鼐沟通。都类轻叹一声,看了看自己福晋,皱了皱眉头,目光再次停在济鼐身上时,眼里若有若无地飘着一股不屑。
“我不去,我不要去,他们都欺负我。”济鼐简直入中了魔咒一样,眼里又没了神采,只是重复这一句话。
“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去吧,让济鼐稳定稳定情绪。”岳托冷淡的眼神望了一眼济鼐,语气没有丝毫的温度。话音刚落,四位爷竟然一起转身都要离去。
“不要走,不要走,哥哥,不要走。他们都欺负我。”济鼐突然又大声哭起来。就在四位爷同时转身看向济鼐时,蓝熙儿在他们脸上捕捉到一致的情绪,那是反感,没有一丝该有的怜惜。
蓝熙儿又看看你济鼐,她不去守灵,自己倒也能理解,外面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没有同情和悲伤,可是显然她不仅不想去守灵,也不想让四位爷离开。要知道四位爷不去守灵,就是对死者不敬,对费英东不敬,这要是被大汗知道,四位爷真是危了。
济鼐却只是哭着。
国欢终于轻叹一声:“这样如何,你先随我们去守灵,哥哥们都在,不会有人欺负你,葬礼结束后,你随我回府如何?”
这话一出,屋里的女人们都惊到了,国欢这是要带出嫁的妹妹回府啊,关键是人家夫君还尸骨未寒呢。本以为济鼐会哭的更厉害,她却只是无声地望着杜度,脸上虽然挂着泪,眼里却是一种期望,不拒绝,不回答。
过了片刻,杜度点头了,这是同意了国欢的主意。济鼐明显松口气,随着众人出了屋子,只是走出房门时,那侧颜嘴角边一闪而过的浅笑让蓝熙儿不可思议地惊呆了。
“姐姐。”娜琪雅见所有人都出去了,姐姐又在愣神了。她这个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愣神。
蓝熙儿领着妹妹出了房间,这个房间,她真是再也不想进来了。
门口,岳托等在不远处。
“这出好戏,表哥还没看够?”
岳托抿嘴浅笑,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