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日上三竿时,那个打人打得浑身精疲力尽的野蛮男人,终于醒了过来。
他伸了个腰,从炕上起来,就直着嗓门吆喝,“翠花,死哪里去了,跟老子倒碗水来。”
吆喝了一遍,没有动静。
男人恼了,就接着骂了一句,“翠花,你娘的,你是不是又欠挨揍了,我叫你给我倒水,怎么半天都不理。”
屋子里死寂一片,没有人回应他。
男人受到怠慢,心头的无名之火腾地又窜了起来。
他利索地从床上下炕,胡乱套上鞋子向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骂,“娘的,看我找到你,不揭了你的皮。”
等他掀开厢房的门帘,探出头来,在金色的晨光中,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的媳妇翠花正高悬在平素挂馍馍的铁钩子上。
她的整个身体晃晃荡荡,一头长发披散,眼眸紧闭,脸色乌青,活像一个吊死鬼在索命。
“鬼啊!”他吓得声声惨叫。
忙不迭地开了自己的房门,去喊他的老娘来看。
老太太正在院子中提水,听到了儿子的慌慌张张的恐怖叫声,吓得一桶水从手中跌落,洒了一地。
“儿子,鬼在哪里?”
“翠花,翠花她上吊自杀了。”喜娃哭丧着脸,快哭出声音来说。
这一刻,他终究是害怕了,后悔了,后悔他那青葱似的媳妇就这样寻了短见。
“啊!上吊自杀!儿啊!你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啊!”翠花婆子总归比儿子机灵点,慌忙提醒着儿子。
娘两个连忙跑进屋,抬脚的抬脚,放绳的放绳,将翠花从梁上钩子上放了下来。
两个人看到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大活人这会儿脸色乌青,紧闭双眼,不言不语,浑身僵硬地躺在地上,都吓坏了。
“翠花,你醒醒啊!我不该打你啊!”男人几乎哭出声来,这会儿他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的悔恨不是出于多少爱和怜惜,而是替自己惋惜,翠花走了,他怕是再也娶不来这么水灵的人了。
翠花婆子摸了摸人,感觉还有一丝温热,就催促儿子道,“别嚎了,快去喊萧枫来帮忙,他是我们这里的头号大能人,死马都能给医成活马,赶快让他来看看,帮帮我们,兴许翠花还有救。”
萧枫在村子中的能耐,大家都是领教过的,方圆很远的山乡百姓都知道,这里住了个神仙一样的大能人。
接到翠花家的电话后,萧枫丢下雪柔,立即就疾驰着赶到村子东头,正看到翠花婆子慌里慌张跑出来,来迎接她。
“我儿媳妇翠花昨晚上吊了,你给看看,还有救么?”
萧枫跟着老太太疾步走进了寒酸的房屋中,看到翠花一脸乌青躺倒在地上,翠花男人像丢了魂魄一样,跪坐在边上,抽抽搭搭哭泣着。
萧枫走上前去,靠近了翠花,用手试探了下脖子上的脉搏和鼻息,不无遗憾地说,“发现的太晚了,她已经走了有好几个时辰了,即便是神医也救不了她的。”
听了萧枫的话,娘两个都呆愣住了。
一片死寂的沉默和恐慌之后,翠花婆子和喜娃都相继哭嚎开了。
“翠花,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怎么就狠心抛下我们走了啊!”
“翠花,你给老子回来,没有你我这后半生可怎么过啊!”喜娃终于醒悟过来了,开始伤心和哭嚎起来。
“你们商量商量,尽快让死者入土为安吧!不要一味地哭泣了。”
萧枫提醒着两人,此刻他见翠花已经无法还阳,他也帮不上忙,心中惦记着雪柔,就急匆匆地告辞离开了。
只是当他刚刚步出那家人龌龊的院子时,就听到了喜娃停止了哭嚎声,厉声在诅咒着,“你个乌龟王八蛋,你害死了我的媳妇,这辈子我都给你没完,姓王的,你就等着瞧吧!我会让你加倍偿还你造下的孽的。”
听到这尖利的叫骂声和诅咒声,萧枫长叹一口气,心中总感觉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
这种叫骂声和诅咒声充满了怨恨和愤怒,让萧枫的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丝担忧,那就是喜娃葬了媳妇后,就立即会去找伊莲家血拼。
他觉得还是赶快回去,提醒伊莲一声,让他爸爸最近提防着点喜娃。
萧枫匆忙赶回去,正碰上伊莲要离开这里回家去。
“伊莲,你等下再走,我有事情对你讲。”
萧枫喊住正要离开的伊莲。
雪柔和雅各布、伊莲见萧枫哥哥回来,连忙打听翠花的情况。
“萧枫哥哥,翠花救活了没有?”雅各布最先问道。
“没有,人已经死了几个时辰了,根本无药可救。”萧枫无奈地说。
“啊!这也太可怕了,年纪轻轻竟然选择上吊自杀了。”雪柔惊诧得张大了嘴巴。
萧枫见雪柔吃惊,就劝慰道,“人各有志,可能翠花觉得在那个家中活得太累,没有盼头。
听村民说,她经常遭到丈夫殴打,是个很可怜的人。
她选择了离开,对于她来说,也许是种解脱,但是她选择了自杀这种方式,终归还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因为生命属于我们每个人只有一次,不管我们遇到多苦多难的事情,我们每个人都不应该轻易放弃。
这件惨案不由得让萧枫想到了雪柔和他自己的过去,很多年前,他心爱的暮雪决绝地选择了自杀,他为了救她,不幸地失去温暖的人生,迫不得已成为一只寒凉的吸血鬼。
有些时候,有的人选择放弃生命也许是种迫不得已的选择,而跟懦弱无关。
他自始至终都不相信他爱着的暮雪是懦弱的,她的死在他的心中一直是个谜团。
回想到过往,让他不由得不慨叹,有很多事情,总是说着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也许死去的翠花和暮雪当年一样,也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和无奈。
听到萧枫哥哥说翠花死了,伊莲的心中噗通直跳,小脸突然间苍白了很多,她更加急急忙忙要离开。
“伊莲,我刚从翠花家回来,从喜娃哭声和咒骂声中,我听到些话外之音,感觉到他有可能会去找你爸爸寻仇,你转告你的爸爸,让他近期都要躲避着喜娃,多注意安全。”
“喔,我知道了,谢谢萧枫哥哥提醒。”
伊莲忙不迭地说完,就垂着头走开了。
生怕雪柔从她的心中窥探到一些秘密。
看着伊莲仓皇离去的背影,雪柔同情极了伊莲,“萧枫哥哥,想不到伊莲爸爸犯下的错误,竟让一个小孩子也受到了不小的牵连。
翠花这件事情,对伊莲家和伊莲打击都很大,最近我总是觉得她很反常。
明明感觉她的心情很沉重,很绝望,可是她却努力装出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陪着我强颜欢笑。
伊莲真的好可怜啊!但愿那个喜娃别再去找伊莲爸爸算账了。
我也希望伊莲早日能够摆脱内心的烦恼,重新无忧无虑起来。”
看着雪柔妹妹心事重重,为伊莲担心,萧枫就宽慰她,“别担心,我也是随口说说而已,给他们一个善意的提醒,想来,喜娃不应该再错上加错,去做无法无天的事。
这样闹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啊。
雪柔妹妹,雅各布,你们看到了没有,人往往一念只差就会酿成大祸,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就是这样。
喜娃因为冲动暴打翠花,而翠花被残酷殴打后,想不开,就冲动寻了短见。
一个本来好端端的家庭就这样给毁了,也给我们这个淳朴美丽的山村留下了一抹黑暗的阴影。
我们今后遇到事情,不管大小,都要认真思忖一下,再去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不能盲目,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啊。”
雪柔和雅各布认真听着萧枫的话,仔细思忖着其中的含义。
翠花在几天后,被喜娃一家哭哭啼啼埋掉了。
收到萧枫提醒的伊莲一家人,因为害怕,果然找了个借口躲藏出去了几天。
伊莲爸爸带着一家老小去孩子外婆家去避难。
到了孩子外婆村子,尽管仍被不少人背后戳脊梁骨,但好歹保证了自己和妻儿的安全,他觉得还是值得的。
等伊莲再次还家时,雪柔已经能够不用搀扶,自行下地走路了。
当雪柔再次看到伊莲时,已经是十多天后的一个下午。
雪柔听雅各布哥哥讲,伊莲家人又都回来了,就高兴得去探望伊莲,顺便好让她知道,她已经彻底康复了。
雪柔来到了伊莲家,此时伊莲家的门虚掩着,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喊了一声,“伊莲,我来找你玩了。”
房间里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却听不真切。
堂屋的门也是虚掩着。
“伊莲,我是雪柔,你听到了没有,听到了快出来。”
当雪柔再次叫喊伊莲的时候,总算是从厢房中传出来伊莲的声音。
“雪柔,我马上出来,你等下啊!”声音透着一丝恐慌。
搞什么鬼,在屋子中磨磨蹭蹭不出来?雪柔站在门口疑惑地想。
此刻院子中静悄悄地,看样子伊莲妈妈和弟弟都不在家。
雪柔站在门口等了足有一分钟,却看不到伊莲出来的身影。
“雪柔,你进来吧,我在我的卧室里。”伊莲喊道。
“喔,知道了,你缩在屋子里干什么?”雪柔抱怨着,推开吱呀作响的门信步走进屋子中。
这是一栋老式的民居,中间是堂屋,两侧是用来休息的卧房。
伊莲爸爸和妈妈带着弟弟住在东屋,伊莲则一个人住在西屋。
听声音,伊莲在西边自己的卧室中叫她。
雪柔又推开西边厢房的门走了进去,一眼看到伊莲正坐在床前。
只是大白天的,房间里却诡异地紧拉着窗帘,看不真切伊莲脸上的表情。
“伊莲你搞什么鬼呢?是又有什么伤心事了么?”雪柔看着那个床边的影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