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泼洒下来，瞬间将我和蕾斯提娅淋得透湿。泥泞的后巷又滑又窄，弥漫着垃圾和腐木的酸臭气味。黑暗中，只能凭借远处街道隐约透来的微弱灯火和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辨明方向。
“这边！”我压低声音，拉着蕾斯提娅拐进一条更狭窄的岔路，将身后旅店方向传来的喧闹和咒骂声稍稍甩远。
蕾斯提娅紧紧跟着我，小手冰凉，呼吸急促，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哭声或惊叫，只是拼命迈动小腿，努力不拖慢速度。这份远超年龄的坚韧，让我在紧迫中感到一丝欣慰，也更添几分责任。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溪木镇！那些追兵明目张胆地找上门，说明他们要么势力不小，要么就是有恃无恐。旅店不能再回，商队……恐怕也已经暴露。
“阿尔贝托先生……我们去哪里？”蕾斯提娅喘着气，小声问道。
“先出镇。”我简短回答，大脑飞速运转。镇子不大，出口应该都有守卫，但这样的雨夜，或许有机可乘。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办？抛弃商队和货物独自离开？这违背了委托，也可能会让克洛特更有借口对付我。而且，那些追兵的目标明显是我们（或者说是与商队同行的我们），单独行动目标更小，但也可能更危险。
或者……先躲起来，弄清情况？
就在这时，我们跑到了巷子的尽头，前面是一条稍宽一些的、似乎是镇内运输用的碎石路。路对面是一片黑漆漆的、像是仓库或者作坊的区域。
正当我准备观察一下路况然后快速通过时，一阵马蹄声和嘈杂的人声从碎石路的一端传来，伴随着晃动的火把光芒！
“快！封锁各个路口！他们带着个小女孩，跑不远！”还是那个沙哑的声音，充满了戾气。
该死！他们动作这么快！
我立刻拉着蕾斯提娅缩回巷口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火把的光芒越来越近，可以看到几名骑着马、披着防水斗篷的汉子，正沿着碎石路搜索而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退路被堵死了！这条小巷是死胡同，我们被困住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握紧了短剑。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或许还能拼死一搏尝试突围，但带着蕾斯提娅，硬闯几乎是死路一条。
蕾斯提娅也感觉到了绝境，身体微微发抖，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了我的衣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目光扫过路对面那片黑暗的仓库区。其中一栋较大的仓库门口，似乎停着几辆熟悉的、盖着防水油布的马车轮廓——是克洛特商队的货车！
它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停在旅店后院或者镇上的公共货场吗？车夫和护卫呢？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更重要的是，或许那里有线索，或者……暂时的藏身之处？
眼看搜索的马队越来越近，火光几乎要照亮我们藏身的巷口，没有时间犹豫了！
“跟我来！”我低喝一声，趁着马队注意力暂时被前方另一个岔路吸引的瞬间，拉着蕾斯提娅猛地冲过碎石路，扑向对面仓库的阴影中。
我们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滑到那几辆货车旁边。仓库大门紧闭，上面挂着一把看起来颇为结实的大锁。周围寂静无人，只有雨声哗啦。
追兵的马蹄声在路对面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人朝这边望了望，但大概是觉得仓库区锁着门，没什么可搜的，便又继续向前去了。
暂时安全了……但只是暂时的。
“我们……要进去吗？”蕾斯提娅看着紧闭的仓库大门，小声问。
我检查了一下那把锁，很牢固，强行破坏会弄出很大动静。我的目光落在了身边的货车上。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用粗绳捆扎着。
白天遭遇袭击时，那个疤脸马匪对货物的格外关注，以及克洛特对此批货物的微妙态度，让我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些货物，到底是什么？
鬼使神差地，我抽出短剑，小心翼翼地挑开了其中一辆货车油布边缘的绳结，掀开一角，露出了下面码放整齐的木箱。
箱子很普通，但当我凑近时，却隐隐闻到一股极其微弱、却被雨水气息也难以完全掩盖的……异样气味。不是普通商品该有的味道，更像是一种……混合着淡淡腥气的药草味？或者某种矿物的气息？
我用手敲了敲箱壁，声音沉闷，里面似乎填塞得很满。我用剑尖撬开箱盖的一个小角，借着偶尔闪电的光芒向里看去——
里面并非想象中的纺织品或普通货物，而是一种用油纸包裹着的、暗红色的块状物，隐约可见一些复杂的纹路。那奇异的气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
我心中警铃大作。这绝对不是什么运往托克托镇的普通商品！克洛特在撒谎！这批货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难怪会引来马匪、狂化野猪，还有这些不明身份的追兵！
就在这时，仓库旁边的一扇小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一条缝！一道微弱的光线透出，一个压低的、带着警惕的声音传来：
“谁在外面？！”
我和蕾斯提娅猛地一惊，立刻伏低身体，躲到车轮的阴影后。
只见一个披着斗篷、身影有些熟悉的人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迅速闪身出来，似乎正准备查看货车的情况。
闪电划过夜空，瞬间照亮了那人的侧脸——
虽然戴着兜帽，但我依稀认出，他竟然是商队里的一个沉默寡言的车夫！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鬼鬼祟祟的？
那人似乎听到了我们刚才弄出的细微声响，警惕地朝着我们藏身的方向走了过来，手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出来！我看到你了！”他低喝道，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退无可退！我深吸一口气，对蕾斯提娅做了一个“别动”的手势，然后握紧短剑，准备在他靠近的瞬间发动制伏！
然而，就在那名车夫即将发现我们的前一刻——
“咻！”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雨声掩盖的破空声响起！
那名车夫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呃”，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他的后颈上，赫然插着一支细小的、尾部带着灰色羽毛的吹箭！
又来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吹箭射来的方向——仓库斜对面的屋顶上，一个模糊的灰色身影一闪而逝，融入了雨夜之中。
灰袍人？！他一直在暗中跟着我们？他为什么要帮我们解决这个车夫？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保护我们（或者说，保护货物不被商队内鬼动手脚）？
情况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我看着脚下昏迷不醒的车夫，又看了看仓库紧闭的大门和身边藏着不明货物的货车。雨越下越大，追兵可能还在附近搜索。
我们被困在这个充满谜团和危险的小小角落里，进退维谷。
托克托镇之路，已然变成了一场在迷雾和刀尖上行走的死亡旅程。而真相的轮廓，似乎就在眼前这箱诡异的货物和那个神出鬼没的灰袍人身上，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