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岗亭热得像个蒸笼，陈默瘫在折叠椅上，下巴抵着保安服的领口。
汗珠顺着太阳穴流进衣领，在皮肤上留下湿湿黏黏的痕迹，就像有只虫子爬过。
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铁皮叶片震得整间小屋都嗡嗡响，吹得桌上的枸杞茶泛起涟漪。
在琥珀色的茶水晃动中，能看到监控屏里乱糟糟的场景——
三单元的业主正为停车位揪着对方衣领吵架，快递驿站门口的包裹堆得像小山一样，
一对遛狗不牵绳的夫妻和保洁阿姨吵得唾沫横飞，声音隔着玻璃都能钻进耳朵里。
他咬了口已经冷透的烧饼，烧饼又干又硬，边角刮得喉咙疼，他动了动喉结，盯着天花板嘟囔：
“这日子比小区公告栏还单调，公告栏上贴的都是催缴物业费和文明养宠的通知，连个错别字都没有。”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他摸出来看了一眼，是工资条通知，绩效那一栏明明白白写着“0”。
这三个月，他被投诉了四次，队长今早拍桌子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响：
“再被业主告到物业，你就卷铺盖走人！”
陈默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用指甲抠着折叠椅的铁架，
金属边缘硌得指腹发麻，一道旧划痕像蚯蚓一样蜿蜒进掌心的褶皱里。
要不是这破岗亭离出租屋走路只要十分钟，房租还能便宜点，谁愿意守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啊。
雨突然就下起来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岗亭的铁皮顶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就像有人往屋顶倒了一盆碎石子。
陈默扯了扯保安帽檐，抄起手电筒就出门巡岗了。
路灯在雨幕里变成了模糊的黄团，凉凉的水汽扑在脸上。
他踩着水洼往小区深处走，胶鞋底打滑，溅起的泥点糊在了裤脚上。
路过那棵百年老槐树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湿漉漉的树皮纹路，看起来就像一张皱着眉头的脸。
雨水顺着沟壑往下流，就好像那张脸上正淌着冷汗。
“真邪门。”他凑近了两步，用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树干，
光斑在湿漉漉的树皮上跳动，就好像有什么活物在呼吸。
闪电劈下来的时候，他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树皮上的褶皱真的动了，就好像有人闭着眼睛在缓缓呼吸。
一股冷气从脊椎窜到头顶，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机械的声音，冷得像冰水：
“【生命力赋予系统激活】。”
陈默踉跄了两步，撞在了树干上，粗糙的树皮磨得肩胛生疼，
手电筒掉在了地上，歪歪扭扭的光圈照着脚边的水洼，倒映出他扭曲的脸。
眼前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界面，淡蓝色的光把雨珠都照得发亮：
【可将精神力转化为生命力，赋予万物之灵。当前精神力：100/100。警告：过度使用将导致意识衰竭。】
“这是修仙模拟器吗？”他盯着自己的手，雨水顺着指缝滴在界面上，
又消失不见了，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就好像有电流渗进了骨头里。
闪电再次划过，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了手臂的形状，正往他脚边伸过来。
陈默突然笑了，动了动喉结说：“这破世界太无聊了，总得有点乐子。”
他伸手按在树干上，掌心能感觉到树皮的粗糙和湿冷，“就当给你加点活力。”
界面跳动起来，淡蓝色的数字疯狂闪烁：
【消耗50精神力，赋予‘感知’与‘低等智慧’，目标：百年槐树】。
眩晕感铺天盖地地涌来，他眼前一黑，就好像被人抽走了半条命。
他扶着树干喘气，膝盖发软，冷雨顺着发梢滴进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望着树冠在雨中摇晃，低声笑了起来：“下回要是被投诉了，就说树自己要活的。”
雨停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陈默拖着像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岗亭，湿衣服贴在背上，冷得直哆嗦。
他灌下半杯枸杞茶，烫得舌尖发麻，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要是明天醒来发现全是梦就好了。”
可他的掌心还残留着树皮的触感，就像一道烙印。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岗亭的窗户，在陈默脸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他叼着包子往槐树的方向晃过去，远远就看见王奶奶拄着拐跪在树前，纸灰打着旋儿往树冠里飘。
她手抖得几乎捧不住香火，嘴里念叨着：
“树爷爷显灵，保佑我家小宇考上重点啊……
昨儿半夜他夜游出门，鞋都湿了，醒来就说‘树爷爷抱我回家’，
我们看了监控……真是您护着他！”
几个晨练的大爷大妈围在旁边，张婶扒着护栏踮脚看：
“我家摄像头拍到了！树杈子跟胳膊似的，把小宇兜回楼道了！”
李叔摇头说：“胡扯，那是路灯照的！”陈默咬着包子的动作停住了——
树干中央，浅淡的五官轮廓隐隐约约能看见，眼睛的位置正对着王奶奶烧纸钱的方向。
他差点被包子噎住，猛灌了口茶，喉咙里发出闷笑：“还真活了？”
远处传来孩子的惊呼：“妈！群里疯了！视频都传开了！”
微信群提示音接连响起来，像警报一样刺耳。
陈默刚摸出手机，广播声就炸响了：“陈默！监控室集合！立刻！”
监控室的空调开得太凉，冷风扑在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搓了搓胳膊走进去，就看见周德海西装笔挺地站在屏幕前，油头在灯光下反光。
物业经理手指猛戳回放键，画面里凌晨一点十七分，小宇裹着睡衣摇摇晃晃地走到槐树下，
树枝因为风轻轻晃动，刚好形成了遮蔽；
孩子缩进树影里，好像被安抚了一样安静下来，
十分钟后自己走了出来，枝条顺势扬起，就像一次自然的摆动。
“封建迷信！妖言惑众！”周德海转身瞪着他，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人眼晕，
“你值班期间放什么牛鬼蛇神进来？现在业主群都在传神树显灵，信不信我让你明天就——”
“叮。”陈默手机震动，系统提示浮现在锁屏界面：
【“树先生”初步觉醒，产生初级共情反应。精神力剩余：50/100】。
他抬眼看向窗外，老槐树的枝叶在风里沙沙响，就好像在冲他点头。
他嘴角慢慢扬了起来，低头抠着指甲，声音懒洋洋地说：“周经理，可能是风大，树枝晃得巧。”
周德海还在骂，陈默的目光越过他，落在监控屏角落的小区微信群图标上——
99+未读消息正在跳动，一条新视频标题弹了出来：《昨夜神树救人实录》。
他摸出兜里的枸杞茶包，往保温杯里一丢，滚水冲开的一瞬间，
褐色的漩涡让他想起昨夜雨中那片扭曲的树影。
“周经理，”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盖过了空调的嗡鸣，“你说……一棵树，能不能有良心？”
周德海愣住了，金链子卡在了领口。
陈默没等回答，转身走了出去。
玻璃门合上前，他看见监控屏上的微信群图标还在疯狂跳动——99+，127+，203+……
阳光穿过树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那影子轻轻晃了晃，就像在挥手，也像在笑。
而在这座沉闷多年的小区里，一场看不见的风暴，正从一根枝条开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