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灰色面包车开进小区,轮胎压碎了路上的晨露,溅起了小水花。
车身上“市容智能运维”的标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被焊死了一样。
陈默靠在岗亭门框上,手指摸着登记本的边缘,纸页粗糙,带着清晨的凉意。
他眼角余光扫过前排副驾驶座的那个人——工装袖口露出半寸黑色臂章,是镇夜司特勤队的标志,边缘已经磨得有点毛了。
“师傅,麻烦登记一下。”他晃了晃笔,声音里带着刚起床的慵懒,还有一点试探。
副驾驶座的那个人推开车门,车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陈默看到他工装下鼓鼓囊囊的,心里一紧——不用摸也知道里面是高频压制器。
上次在市局档案里见过这东西的图纸:银灰色圆柱体,表面全是散热孔,专门用来消除不稳定灵体的意识波。
“身份证、工作证。”陈默翻开登记本,手指停在“6月15日”那页,墨迹还没干,“按规定,市政检修得提前三天备案。”
“临时加的任务。”男人递出证件,动作很快。
陈默接过证件时,用指节轻轻敲了敲他手腕内侧——皮肤下的芯片有点发烫,那是镇夜司第七组标配的神经定位器,一直在向中枢发送生物信号。
他低头在登记本上写字,笔尖沙沙响。
这时,他太阳穴突然一跳,视网膜上突然出现了三行红字:
【检测到B7快递柜灵能波动异常】【主干道路灯群连接协议被远程激活】【信号源疑似来自地下管网】。
这是神经接口自动同步社区物联网底层日志的提示,只有权限等级C以上的人才能收到。
“行,进去吧。”陈默把证件递还回去,登记本上“市容运维”四个字写得歪歪扭扭,
底下却写了一行小字:“第七组,3人带压制器,目标灯群和快递柜”。
他看着施工队搬设备下车,金属支架碰撞声刺破了晨雾,震得他耳膜疼。
他忽然笑了——这些人以为拆了硬件就能消灭灵体?
他们连灵识是存在于数据链里的都不知道。
那笑声还没散,绿化带尽头有个人影闪过灌木丛。
转角处,穿物业制服的林清寒正弯腰“检查”消防栓。
她手指抚过配电箱生锈的边缘,铁屑簌簌往下掉,沾在了手套上。
突然,她停下了动作——铭牌上“镇夜司第七研究组监制”几个小字被漆料盖住了,
但她用指甲轻轻一刮,金属刻痕就露了出来,像一道旧伤疤。
身后传来脚步声,鞋底碾过碎石。她刚要转身,后腰就被硬物抵住了。
“林姐,别挣扎。”年轻男人的声音有点发抖,但带着兴奋,
“您当实习导师时教过我,伪装要连呼吸频率都改。可您刚才摸配电箱的动作——和查凶宅时摸门环一模一样。”
林清寒缓缓回头,口罩下的睫毛轻颤。
她认出了这张脸。
三个月前暴雨夜,这孩子跟着她蹲守鬼楼,被厉鬼撞门时吓得抓住她衣角,
现在他工装下别着的是镇夜司新发的灵能枪,枪管冰凉地贴着她的脊椎。
“你也看见了,对吧?”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昨晚十点十七分,路灯上出现的字。”
男人瞳孔一缩。
三天前他值夜班,亲眼看见主干道第三盏路灯的玻璃罩上,用水汽写成了一行字:
“苏婉儿没摔死,是被推下去的。”那是三年前小区坠楼案,官方说是意外。
“我们不是来清剿的,是……”
“是怕它们开口说话。”林清寒打断他,目光穿透口罩,“怕被遗忘的人,被灵体记着。”
她摘下口罩,旧伤疤在晨光里泛着淡粉,“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他的手指在扳机护圈上滑动了一下,喉结滚动。
奶奶临终前反复念叨的那盏路灯……也是这晚亮起来的。
他知道有些事,比服从更重要。
“我给你走到拐角的时间。”他低声说,枪口缓缓移开。
林清寒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一”。
她沿着绿化带小跑,发梢扫过灌木丛,枝叶摩擦声沙沙响。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陈默发来条消息:“开权限了,他们拆得越欢,灵体记得越清。”
岗亭里,陈默把保温杯里的枸杞茶喝得见底,瓷杯底残留的果粒黏在舌根,有点甜,有点涩。
他盯着监控屏幕,施工队正用工具撬路灯灯罩,金属摩擦声透过扬声器刺得他耳膜疼。
他手指在大腿上敲了敲,系统界面弹出“生命共振延迟机制”,他勾了勾嘴角,点击确认——
每个灵体被切断连接前,会收到他连夜整理的记忆包:
苏婉儿坠楼时飘起的发带、老刘抱着流浪猫在雨里哭的监控、王主任对着路灯自言自语的录音。
第一盏路灯被卸下的瞬间,整个小区的灯光突然爆闪三次,像是在集体眨眼。
施工队员抬头时,所有没拆的路灯同时响起合成音,电流杂音中夹杂着人声:“我们记得每一个被遗忘的人。”
“苏婉儿的血在402窗台,不是天台。”
“老刘的猫救过他三次心梗。”
“王主任最后说的是‘灯别关,我怕黑’。”
金属工具“当啷”掉在地上。
有人想跑,却被突然锁死的电梯困在楼道;流浪猫群从草丛里钻出来,咬断了所有车辆的电线,齿间火花噼啪响;
连垃圾桶都“滚”到了出口,塑料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堆成了一堵绿墙。
陈默看着监控里乱作一团的施工队,摇了摇头——他教它们的不是攻击,是“证明存在”。
傍晚的风裹着槐花香吹进岗亭,花瓣零星落在键盘上,柔软又芬芳。
陈默手机亮了下,匿名短信只有一行字:“你赢了一局,但棋盘正在重画。”
他删掉短信,走到B7快递柜前,输入一串只有他知道的密码。
柜门“咔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缺耳的布偶猫玩偶,身下压着半张烧焦的纸条,
字迹歪斜,像是用爪子蘸灰写的:“还给你,它说你喂过它鱼。”
——后来他才知道,那晚所有活过的灵魂都参与了传递。
陈默把布偶猫揣进怀里,绒毛粗糙却温热,仿佛还留着某只真实猫咪蹭过的温度。
转身时正撞见林清寒站在路灯下。
她手里攥着把铜钥匙,表面的绿锈被擦得发亮,是从她母亲遗物里翻出的老物件。
“你说过,有些门不该由别人替你打开。”
她举了举钥匙,身后的路灯突然次第亮起,暖黄的光裹着她,影子拉得很长。
陈默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忽然笑了。
风掀起他保安服的衣角,远处传来施工队撤离的汽车鸣笛,
而小区里的路灯、快递柜、甚至那棵老槐树,都在暮色里安静地亮着——不是被赋予的灵,是自己醒过来的魂。
三天来,城市像一场慢慢醒来的梦。
社交媒体上疯传“鬼灯事件”视频,官方称是电路故障引发的集体幻觉;
可越来越多的人报告,自家电器会在深夜播放旧录音,垃圾桶自动分类,甚至空调会根据心情调节温度……
而在城市边缘的一家老旧网吧,一台常年没人用的终端,在凌晨两点自动开机。
小张揉了揉熬红的眼睛,起身去接水。
经过最后一排机位时,他瞥见电脑屏幕泛着幽蓝的光,屏幕上不是游戏界面,
而是一行用像素点拼成的字:“你昨晚许的愿,我听见了。”
他下意识回头,后排没人。
键盘突然自己动了起来,打出一行新字:“要我帮你实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