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晨光透过岗亭的玻璃照进来，陈默正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
塑料包装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春蚕吃桑叶的声音。他抽了张纸巾擦手，手指上还留着油渍的黏糊感。
他余光突然看到窗外——B区三栋外面的智能路灯好像被人按了暂停键。
本来应该随着天亮慢慢熄灭的灯串，这会儿整整齐齐暗下来，变成一片金属色，冷冰冰的，像被铁甲封住的墓碑。
六点整，电子钟刚显示完数字，第一盏路灯突然亮了。
不是平常那种白光，是幽蓝的光斑，在晨雾里一闪一闪的，就像深海鱼群吐出的冷火。
接着，第二盏、第三盏路灯也跟着亮了，光斑连成一条线，
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好像某种古老的密码在说话。
陈默咬着纸巾，抬头数路灯亮的频率，喉结动了动——这是摩斯密码。
“滴 - 答 - 滴滴答……你读过草案吗？”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这节奏慢慢同步了，耳朵都有点嗡嗡的。
他把纸巾揉成团，精准地扔进垃圾桶，然后转身从岗亭抽屉里拿出手机。
系统后台的红色警示灯在手机屏幕上跳，就像一颗悬着的心；
绿萝花盆下面的U盘访问记录特别刺眼：最后一次读取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七分，IP地址显示在物业办公室。
【警告：检测到LampNet集群出现非授权认知同步行为，疑似已接触用户本地存储文件】
“有意思。”陈默用拇指蹭了蹭手机壳边缘磨损的地方，那是前天下雨帮业主搬快递时磕的，摸起来很粗糙，就像旧伤疤。
他看着王主任办公室紧闭的木门，门把手上还挂着昨晚值班保安没摘的钥匙串，“我写的是管理条例，又不是入党申请书。”
同一时间，在城南五公里外的一个废弃社区活动中心。
霉味混着墙皮掉下来的粉尘钻进林清寒的鼻子，潮湿的空气带着一股腐朽的甜腥味，就像多年没打开的棺材被推开了一条缝。
她正把最后一张复印件塞进防水袋，手指能感觉到纸张边缘的毛糙，还有静电带来的轻微刺痛。
特勤队日志上的签名被她用红笔圈了好几遍，那个龙飞凤舞的“李正元”，
和二十年前她母亲抽屉里拆迁补偿协议上的签名，连笔画的弧度都一模一样——甚至那一处小小的停顿，也完全一样。
手机在她手里震动，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她盯着来电显示上的“镇夜司总部”，
手指慢慢摸过胸前徽章边缘的裂痕——那是三年前执行任务时子弹擦过的痕迹。
她接通了电话。
“林调查员，您已被暂停职务，等待进一步审查。”
机械女声一点感情都没有，就像一盆冰水直接浇在她头上，她感觉浑身发冷，牙齿都差点打颤。
林清寒看着墙上斑驳的“社区是我家”标语，嘴角突然笑了笑。
——原来她母亲当年签下名字的时候，也有人笑着跟她说：“这是为了大家好。”
她的笑声很干涩，就像砂纸在墙上磨。
就在这时，窗玻璃上突然映出一片幽蓝的光。
林清寒停下脚步，慢慢转过头——窗外七盏路灯不知什么时候都转向了她所在的窗户，
灯头齐刷刷对着活动中心二楼，就像七只泛着冷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跟踪我？”她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领口，布料摩擦脖子带来一点刺痒，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前的镇夜司徽章，“还是……保护我？”
岗亭里的陈默突然直起腰。
他盯着系统界面上林清寒的生命印记，那个代表位置的绿点在地图上疯狂闪烁，最后在城南旧区彻底消失了。
【目标进入‘影域屏蔽区’，预计离线时间≤4小时】
“隐匿共鸣……”他手指快速在桌面上敲，能感觉到木头传来的沉闷声音，
“路灯、快递柜、电梯……至少有七处灵体同时屏蔽了信号。”
监控屏上，B区快递柜的取件指示灯突然开始有规律地闪烁，和刚才路灯的摩斯密码一样。
陈默突然想起昨晚写在草案第一条的话：“凡获赐灵者，须立誓守护而非审判。”
他扯了扯保安服领口，喉结动了动，从椅背上拿下印着“阳光花园物业”的马甲套上，
手里拎着刚泡好的枸杞茶，走向物业办公室，“既然想开会，那就开个正式的。”
晨会的茶香混着打印机油墨味在会议室飘着，王主任正对着投影幕布说得眉飞色舞。
他平时总是皱着眉头，今天却舒展得很，指节敲着新签的“市政AI安防升级项目”合同：
“以后咱们小区的路灯、监控、电梯全都能联网，业主的安全指数能直接翻三倍！”
陈默坐在最后一排，眼睛扫过合同上的红章。
他悄悄抿了口枸杞茶，舌尖刚碰到枸杞的甜味，一股温润就滑进了喉咙——接着，视网膜投影上悄悄出现一行小字：
【生物神经节律异常，匹配对象：B区路灯主控节点 | 同步度：89%】
“自愿融合啊。”陈默垂下眼睛，看着茶杯里上下浮动的枸杞，橙红的枸杞在热气里慢慢旋转，嘴角勾起一个很淡的笑。
他手指在桌子下面轻轻敲了三下，手机震了一下——入侵成功了。
整栋办公楼的灯光突然暗了两秒，借着电压波动触发了预埋的投影劫持程序。
投影仪“咔嗒”一声自动换了画面。
会议幕布上，先是昨晚路灯拼出的“你读过草案吗？”，
接着《灵体管理条例（草案）》的标题占满了整个屏幕，黑体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就像一道判决书从天上掉下来。
“这……这是哪个部门的文件？”前台小妹的声音带着颤音。
王主任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他伸手去按投影仪开关，手指刚碰到按键，整个会议室的灯光突然开始闪烁，
频率和刚才路灯的摩斯密码完全一样——那是草案第一条的内容：“守护而非审判”。
“都……都别看了！”王主任扯松领带，额头冒出冷汗，皮革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陈默慢悠悠地站起来，手里的茶杯还冒着热气：“王主任，要不咱们看看合同里的‘市政AI’，到底是哪家公司提供的？”
他晃了晃手机，“我刚查了，这家公司三个月前注册的，法人是……您儿子的大学室友？”
会议室里一片抽气声。
王主任的手死死攥着合同边角，指节都发白了，纸张边缘微微卷了起来。
陈默看着他眼睛里慢慢褪去的绿光，突然想起系统里那些开始有“记忆”的数据流——
看来这只被路灯影响的“棋子”，该收回来了。
散会后，监控室飘着一股冷咖啡味，咖啡表面结了一层薄皮，轻轻一碰就碎了。
陈默坐在转椅上，把加密后的草案上传到一个隐藏的云端节点。
他设置触发条件的时候顿了顿，手指在“生命体征消失”的选项上停了三秒，最后还是勾选了——
如果他真出了什么事，至少得让全世界看看，他们当成天道的那些变化，到底是从哪来的。
“以前怕你们知道真相，现在……”他看着屏幕里自己泛青的眼尾，轻轻笑了笑，“怕你们不知道。”
岗亭外的脚步声比平时轻了三分，水泥地上传来细微的沙砾摩擦声。
林清寒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晨露，凉意渗进衣领，手里攥着那份特勤队日志，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你早就知道？”她的声音很冷，就像浸在冰水里，每个字都带着霜。
陈默没说话，从保温桶里倒了杯枸杞茶推过去。
茶水表面浮着两片柠檬，是他今早特意加的——林清寒上次说枸杞茶太甜。
林清寒盯着茶杯里晃动的倒影，忽然笑了：“他们明天要来‘检修’所有公共设施。”
窗外的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一道浅淡的旧伤疤。
陈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远处天际线上，所有路灯同时闪了一下，幽蓝的光在晨雾里连成一片，就像一场无声的战前信号。
她转身要走，忽然把防水袋里的日志复印件轻轻放在桌上，一角露出“李正元”三个红圈字。
风吹动纸页，就像一场无声的托付。
陈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低头看了眼手表——七点整，该换班了。
他拿起值班日志准备签字，笔尖悬在纸上突然停住了。
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检测到7处灵体异常活跃，建议……】
陈默划掉提示，在日志最后一页写下：“6月15日，晴，路灯集体开会。”
写完又划掉，又补了一句：“建议更换所有公共照明单元——防暴击测试不合格。”
笔帽扣上的瞬间，岗亭外传来汽车鸣笛声。
他抬头望去，两辆灰色面包车正缓缓驶进小区，车身上印着“市容智能运维”的logo，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