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皇后抬起手:“本宫乏了,太子也早些回去吧。”
嬷嬷走过来,扶住皇后,莲步轻挪走出大殿,留下墨云岭一人怔怔跪在原地。
他是太子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连一个宋家都救不下!
手紧紧攥起,青紫色血管暴起在白色肌肤上显得愈发触目惊心,他深呼一口气,起身转身走出殿门。
逆光下,少年纤瘦的身材被拉的愈发细长模糊。
一路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竟然心中有了明确的目的地,渐渐走近,阴森冰冷的建筑像一只巨兽,正在昏暗的天空下无声嘶吼。
他站定,步子不大,却异常坚定地走了进去。
亮出腰牌,狱卒单膝跪下,诚惶诚恐:“太子。”
墨云岭一言不发,大步走了进去,狱卒站起身尽忠职守的跟在他身后。
血腥,汗水,异味种种混杂成了一种独属于这刑罚森牢的味道,令人忍不住作呕。牢中点着火把,倒是能看清楚脚下的路,墨云岭强忍住不适,走到了宋祁远的牢房前。
关着宋祁远的牢房只一眼便能将其中的情况尽收眼底,墨云岭看了一眼,一把无名火烧的胸口起伏,冷冷对狱卒说:“将门打开,出去等着。”
“是。”狱卒粗糙的手握着暗沉的铜钥匙,打开门,然后便离开了。
看到墨云岭,宋祁远的眼中闪起一抹亮光,起身行跪拜大礼。
“宋祁远拜见太子!”
“快起来。”
不等他拜下,就被墨云岭扶起。
宋祁远身上白色囚服早就被不知名的东西染成了糟污一团,连袖子上也染上了红色血迹,墨云岭注意到,不着痕迹的松开了手。
又关切问道:“这里的人可有对你用刑?”
宋祁远摇头说:“我没事,太子,求你救救宋家!现在所有人都踩着宋家,除了您,我实在想不到有别人能帮我了。”
墨云岭蹙眉,问:“你不是在牢中吗,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宋祁远说:“我不知道,有一个人穿着侍卫的衣服,然后将外面发生的事告诉了我,说完那人就走了。”
他也觉得疑惑,不管那人身份如何,他现在在牢中,什么事都不能做,为何要告知他这些事。
只是,在知道了外面的消息之后,心中虽然还是焦躁,却总归有了一丝的安定感。
避开他期翼的目光,墨云岭狠下心。
“祁远,你听我说,我如今只能为你向父皇求情。至于宋家,我无能为力。”
“为何!”
宋祁远不可置信。
更是不解为何他拒绝的如此干脆,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祁远……”墨云岭面露难色。
根本原因是母后所说的那一番话。
母后说得对,宋家倾塌是大势所趋,更是父皇的意思,父皇已经铁了心要铲除宋家,若是他掺和进去,最后肯定也讨不了好。
可他又不能将这些话直白的告诉祁远……
“我懂了。”
宋祁远凄惶一笑,悲凉无限。
“明哲保身这个道理,三岁孩子都懂,更何况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祁远!不是这样的!”
墨云岭握住他的手腕,却被一把甩开。
宋祁远双眼通红,道:“太子殿下,这里不是您这种贵人该来的地方,还是早些离开吧!”
这些话听起来太过伤人,墨云岭却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并未多计较,而是宽慰道:“我会替你向父皇求情,好好保重,祁远。”
宋祁远展臂,双手抬至面部前,拢手躬身。
“恭送太子殿下。”
墨云岭重重叹了一口气,看到他这般作态,就知道他心中还在介怀,只能走了出去。
不够沉稳的脚步声消弭后,宋祁远这才如同高山轰塌,瘫坐在地。
为他求情。
可,若是宋家没了,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在那些人的同情目,打压下活下去吗?
牢狱中传出一声长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宋祁远靠坐在一角,似乎与这阴暗的牢房融为了一体。
自墨云岭离开后,他便一直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狱卒和一个侍卫走进来,一阵独属于金属的哗啦啦声后,门锁被打开。
宋祁远木愣抬眼。
“宋公子,你可以出去了。”
出去?
走出大牢,看着外面的天光,宋祁远仍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真的出来了……
只是,到了这种地步,他这个宋家的后代,真的能存活下去吗?
宋祁远摇摇晃晃的走着,路上行人都远远的避开了他,刚踏过宋府的门槛,一道水蓝色的倩丽身影款款步来。
王茹堇眼中含泪,绣着绿色兰草的白净手帕轻轻擦着他的脸颊。
“我终于等到你了。”
宋家如今已被搬空,鲜活的气息随着原本在此生活的人一同消失,灰败的如同尘埃。
冷眼看着前方的熟悉又陌生的家,宋祁远毫无生气的眼珠落在了王茹堇的脸上,他抬起手,握住放在脸上的纤纤柔夷,重重甩开。
“王大小姐为何会在这里,不怕脏了你的鞋吗?”
“宋郎,我并不知道爹爹会这么做,我只是一介女子,根本无力阻止。”王茹堇掩面哭泣,看着他又是心疼又是心酸,“茹堇本没脸见你,可我此生唯愿与你白头。过去的事我们都不去想了可好?我一定会尽力弥补你的。”
闻言,宋祁远只觉可笑。
“弥补?”
他抬手,指着门外:“你若是真不离不弃,何必在宋府等着我,直接在大理寺外等我,向你爹表明决心不是更好!为何要在府内等我,不还是心存疑虑?”
可笑,什么都不愿付出,红口白牙凭空一碰,只说一句‘唯愿与他白头’,这就是她的诚意?
这就是她的弥补!
王茹堇捂着心口,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看着他:“宋郎,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对你千般真情,万般真心,原来在你眼中我竟如此不堪。”
再说,她一个女子,在意名声有什么不对。
王家娇养多年长大的女儿,若是真的在大理寺门口等一个男人,那王家的脸还要不要,那些族亲姐妹还嫁不嫁人?
她即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家族亲眷考虑啊!
“王茹堇,现如今你我的身份已经天差地别,以后也不必再有交集了,你走吧。”
宋祁远看着眼前的宋家,大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