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阿那兵围
忧然2025-11-11 13:4612,463

  秋色,分外阴凉。

  天灰蒙蒙的,北冥皇族于今日刺死于天牢之中,一壶毒酒,三尺白绫,曾经鲜活的生命,刹那逝去。

  十一月末,冬寒迫近,李昭南安顿好北冥一切,便欲启程返回栾阳城。

  天下一统、俯瞰江山,中原大地,唯我独尊。

  只是,天子眸内的光辉却愈发晦暗,他常常执笔而书直到清晨。

  起初,芷蘅不懂,后来,无意看到了他所书长卷,方才了然。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孔子)

  “下贫则上贫,下富则上富”、“上下俱富”,才能“富国裕民。”(荀子)

  “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管子)

  “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管子)

  一行行皆是治国之道,芷蘅这才明白,李昭南心知自己乃是马背之上得天下的帝王,于治国全然不懂,自小,李稔亦未有将他当做太子培养,自不会刻意教习他什么。

  而当他果真坐到这个地位,却明白,再也不是马背之上、刀枪说话的天下,今后,他需要的是冷静、淡定和隐忍。

  芷蘅看看天色,水中月盘清寒,今夜过后,便要启程,回到栾阳。

  而北冥皇室既死,杨芷菡亦已被正式册为恪妃,今夜,他该在春暖阁。

  月光碎在湖水中,这一切,最终……还是无可避免。

  春暖阁。

  窗畔飘零落花如雨,帝王长身赫立,凝神痴望彻夜。

  他亲眼看着芷蘅放走杨元恪,他没有阻拦,如果这一送,能彻底断了芷蘅心中的念想,那么又何必计较?

  只是,难免心里会有多多少少的落寞。

  自从剧变,这是他第一次踏入春暖阁,听闻,曾是歌妃所居,如今杨芷菡住在这里,她也将随着一同回到栾阳城。

  “陛下还不安歇吗?”声音是冷冷的娇柔。

  李昭南回身望去,眉心微凝,杨芷菡一身华锦,绛红的宽大裙幅衬得她身姿娇小,烛光之下,她面若桃花,唇上胭脂搽得红艳,果然亦是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

  不愧是芷蘅的妹妹,虽是比着芷蘅终究少了那一丝纯净清艳,可亦算得倾国女子了。

  见他凝望,杨芷菡细眉一挑,颇有些得意的笑了:“陛下,看什么?”

  李昭南淡淡移开目光,转身走到书案边坐下,桌上精绣的莲,花锦布,李昭南却看得心乱。

  他的冷漠,杨芷菡早已听说,但他的风流亦如他的战功一样天下闻名。

  她不相信什么三年不近女色的传闻。

  想必,那不过是蛊惑世人,抑或是哄骗姐姐的甜言蜜语罢了。

  她从来不信,如此天纵之才、坐拥天下的男子,会独爱一个女子,此情不渝,更何况又是曾声名风流的绝世男人?

  纵使父皇对母妃再是宠爱,亦是不可专情的,又何况是冷酷无情的李昭南?

  她犹记得,那些年,李昭南常来北冥游山玩水,北冥风情适宜修养,故而他那些年是常来的。

  那时候,她便时常注目他,他冷峻修美,目光幽深,器宇轩昂,她亦时常刻意与他碰面,但他的眼光却不曾停留过。

  那时候,她讨厌他,讨厌他竟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从没有人,可以不将她昭云公主放在眼里的!

  而今,她嫁他为妃,谈不上什么情爱,这口气却要堵上。

  她微笑着坐在他对面,笑容莞尔:“陛下,为何不语?”

  李昭南看看她,冷眉如霜:“你要朕说什么?”

  杨芷菡一怔,纤眉微蹙,李昭南冷哼一声,随手拿起一本书低眼翻看。

  殿内,烛火摇曳,李昭南的神情肃冷如冰,仿佛是天山不融的冰雪,傲岸而不可亲近。

  她心里不平,面色却尽量如常,涩声笑道:“陛下来这春暖阁,只为看书吗?”

  李昭南依然低着眼:“不然你以为朕为什么?”

  杨芷菡双手紧握,难得如此脾性的她,还能持着笑容,她起身,缓步走到李昭南身边,纤白玉手轻轻搭上他的肩,一股冷香入鼻,李昭南眉一蹙,这样浓烈的香,他不喜欢。

  他稍稍侧身躲开:“下次若再用这种香,便不要靠近朕。”

  杨芷菡纤手停在半空,她看着他,她知道他的冷漠,却不知,他竟可以冷漠至此!

  “陛下,你……”

  说着,竟咬唇说不出话来。

  李昭南回眼看看她,见她泪光盈盈、胸口起伏,气郁不已的样子,他不为所动,又淡淡回了眼,落在那一卷书上。

  许久,唯有烛辉乱心,杨芷菡竭力的平稳心绪。

  李昭南,竟如此的无视她!

  她不可忍受,可她知道,她必须忍受。

  既然,他喜欢姐姐那般的女子,那么便是要她故作娇柔了?

  于是,缓步走上,双手沿着李昭南的双肩滑下,悠悠低身,靠在他的背上。

  李昭南不闪不躲,任由她抱着,杨芷菡泣道:“陛下,真真是铁石心肠吗?”

  香暖气息呼吐如兰,在李昭南耳边盘旋。

  李昭南却冷声一笑:“彼此彼此。”

  芷菡身子一僵,一双含水美眸怔怔望着他,李昭南侧眸看他,笑意冰凉:“不是吗?昭云公主?今日乃你北冥皇族处死之日,你却有心情在这里引诱朕!不是铁石心肠吗?”

  “你……”

  杨芷菡终究气结,放开李昭南,本性难移,低声下气许多次,这一次终归忍受不了:“你究竟要怎样?难道我要在这里哭天抢地,才行吗?今日,我杨芷菡已是你的妃,可你来了,什么话也不说,你藐视我?忽略我?那么……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明知故问!”李昭南亦豁然起身,冷眸直视着她的愤怒。“你若想死,交出夫逑香,朕立即成全你!”

  “你……你没有心吗?”杨芷菡泪水掉落,却咬紧双唇,她不敢相信,这世上有男人可以如此无视她,从来,她都是众星捧月,有多少人向父皇求亲,她都不屑一顾,如今她投怀送抱,这个男人不但不为所动,竟还出言羞辱她!

  她忍无可忍:“李昭南……”

  一掌挥过去,李昭南紧紧握住她纤瘦手腕,略微用力,她的身子便被他压倒在书案上,李昭南目光望下来,杨芷菡瞬间怔忪,那俊魅迷惑的目光,那摄人心魂的目光,她的身子竟是一软,被他握住的手腕,亦缓缓放下来。

  李昭南扫视她美好身躯,淡淡一笑:“勾引朕,你想要什么?”

  “我……”杨芷菡粉面娇红,纵使,她适才再妖媚,毕竟是不经人事的女子,被一个男人这样覆在身下,仍不自禁心跳如鼓。

  “想要朕吗?”李昭南从很早以前便知道,她一直有意引起自己的注意,又故作高贵,只是她越是这样,他便越是忽略她,不予理睬。

  而今,她成为自己的妃,依然如此。

  杨芷菡思绪稍宁,看着他道:“对,作为陛下的妃,自然想要得到陛下的心,有错吗?”

  “没错。”李昭南唇角一勾,眸光如剧,“只是朕……不想要你!”

  说完,甩开杨芷菡的手,翻身而起,书案上书本纷纷落地。

  杨芷菡脑中顿时炸开一般,她亦起身,追上李昭南两步,喉间却如哽住一般,说不出一个字。

  李昭南身影投射在青石地面上,目光如月色寒透:“朕要的,只是夫逑香,你交出夫逑香朕要你锦衣玉食、做朕的恪妃,若一味固执……”

  “哼,你不要我,却想要夫逑香?呵……”杨芷菡忽然冷冷的笑了,“陛下,不妨告诉你,那夫逑香的方子我早已烧毁了,现而今,你想知道,除非……我想说!”

  杨芷菡得意的看着他,谁知,李昭南的背影却无动于衷:“朕早想到了,你没那么容易交出来,甚至会毁掉它,但朕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

  一语方毕,阔步出门。

  冷月簌簌如冰,寒气入骨凉冷。

  杨芷菡怔住眼眸,李昭南的冷酷决然,远超她的想象,可是,越是这样,她越是不甘心,那个男人,那个天下至尊的男人,应唯有她这样高贵的女子,才能配得起!

  站在他身边的皇后,应该是她,而不是那个无尘宫里卑贱的姐姐!

  峈柚宫,夜色深沉,碎了一地的月华,忽然有明润如水的光泽,芷蘅靠在窗边,她仰首而望,漫天星斗迫入眸中,仿佛看见了他的脸呢?

  她可笑自己,竟这样离不开他。

  夜静得离奇。

  回想她一路走来,从这座皇城之中,走向了她生命的另一端。

  她庆幸她遇着了昭南,遇着了那改变她一生的男人。

  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帝位,走上巅峰。

  而她终究要面对的,便是他的后宫!

  “在想什么?”

  身后男子沉厚的声音,令芷蘅心一颤,她不可置信的回眸,只见李昭南已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他沉沉的眸,似乎有夜的冷,又有水的柔。

  芷蘅惊道:“昭南?你怎么……你该在春暖阁吧?”

  芷蘅微微垂下眼,细碎星光打在她的长睫,眼角眉梢的苦涩,稍纵即逝。

  李昭南走近她,拥住她纤细腰肢:“怎么?你不希望我来?”

  芷蘅苦笑:“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走,可……你是帝王,是天子,是……”

  唇上倏然有灼热的温度,她一惊,已被李昭南拥吻在怀中。

  他手臂紧紧搂住她,力道之强,几乎令她窒息,他的热烈,莫名强烈,他上一次这样,似乎还是在齐豫的深牢之中。

  她的呼吸亦渐趋急促,他强烈的挑拨,令她不自禁阖眼而受,他将她身子逼到窗边软榻旁,芷蘅顺势仰面徐徐倒下,一瀑乌丝,纠缠了一线精绣莲纹青色锦帛。

  卸去夜的严妆,芷蘅夜合般清艳的容颜,徒令冷月失色。

  他的吻,烙过她的发梢儿、眼角、鼻端,她忽而睁眼,与他暗夜双眸对视,他幽幽笑意,沁在眼底,长指依然纠缠她的发。

  他吻她的耳垂,她吻他肩上残酷的伤痕。

  月影斑驳,一片明灭花影里,带着薄茧的指尖,执过一缕柔细青丝。

  他抬眸望她,她的唇,因他的吻而一点嫣红。

  这一次回去,他便是真正的天下之主!中原一统,他俯瞰江山,而她,母仪天下。

  芷蘅的目光迷乱,李昭南,这个令她倾心相爱的冷峻男人,如塞外优雅的豹,鸩羽般漆黑的双瞳,映着独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纤纤剪影。

  他此刻的眼里,只有她而已!

  芷蘅静默微笑:“昭南,我很小气的。”

  李昭南亦笑道:“我知道。”

  “所以……”她嫣然而笑,双眸满溢柔情,“所以你今夜回来,我很开心。”

  李昭南轻吻她的鼻尖儿:“我知道。”

  “芷蘅,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真正的妻,是真正的母仪天下,是我大沅最尊贵的皇后,从此后,所有人都匍匐在你的脚下。”

  月色漫进他漆黑眸里,有种坚定的惑人美丽,从他瞳孔深处,点滴浮起。

  他倾身亲吻她的唇,庄重认真:“至于别的女人,我从没有放在过眼里,春暖阁里的女人,我更不会碰她一次!”

  芷蘅身子一震,李昭南温柔脉脉的眼里更有冷意沉沉,他说得坚决郑重,似乎亦超过了缱绻深沉的海誓山盟。

  芷蘅微笑,抱紧他的背,月影之下,风寒不减,只是彼此纠缠的热烈,抵御过风、抵御过寒、抵御过所有的一切。

  她在他的亲吻中沉沦,在他的热望里陷落。

  烟花褪色,醉了又醒,只希望一生,他们都可以这样相拥,再也不要有无奈的分离!

  唯愿这爱,永恒如星!

  次日,李昭南班师回京,大军浩荡,北冥国已作北冥城。

  一路而去,芷蘅独坐鸾车,杨芷菡坐在靠后的车辇。

  穿过北冥恢复如常的街市,这一次出去,恐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一切如过眼浮云,沉沉浮浮,最终,还是要离开。

  也许,这片土地,果真不属于自己!

  余光望见杨芷菡车辇,车帘亦是微微挑开,露出她柔美的侧脸,想必此时,她的心头亦有感慨万千。

  忆起昨夜,李昭南未宿春暖阁,她心里定然恼恨万般。

  她那样好强的心性,那样自傲的女人,这样的折辱定然令她承受不了。

  她放下车帘,眼前忽的浮现李昭南温柔眸光,想起他昨夜的缱绻情深,心头无比温暖,忍不住再向外望去。

  他修身伟岸,背影若冰峰凌傲,气度惶惶、贵胄威仪。

  她不禁心中感动,她从未曾想过,这样的一个男人,竟是属于她的!

  正自想着,大军忽的停住。

  芷蘅一惊,素指捏着车帘,她的鸾车紧跟在李昭南之后极近的地方,但见一人下马跪拜,呈上一封急报。

  李昭南展开而看,那人恭敬开口说:“陛下,阿那犯境。”

  唐世言眉心骤然一紧,看向李昭南渐趋凝重的目光,李昭南将急报攥紧在手中,鹰隼似的眼光望向唐世言:“好个容尔丹,想趁着我们立足未稳,进犯中原!”

  唐世言却凝眉不语,脑海中飞逝一个人的笑颜,看着他手中信笺,阿那进犯,那么容嫣非……

  他握紧缰绳,容嫣非曾不惜余力的帮助李昭南,想必此次阿那进犯,她定然不知,否则,她的个性至少会事先支会。

  心里黯然失落,如此说来,她不知道的可能只有一个,她真的已经嫁给了那个乌刘国王子吗?

  不然,她怎会坐视两国徒起干戈?

  李昭南随即下令,大军加速回城!

  内忧才平,外患再起,他登基以来,便在烽火硝烟中,战争不断,想必此时朝中亦不安稳,不知李民是否能够震住?

  如此下去,劳民伤财、议论纷纷,只恐国本动荡!

  这些日子,李昭南一直研习治国之道,深知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是一味的征战,国库亏空,百姓贫苦,那……坐这个江山又有何意义?

  李昭南心中不平,阿那便是料准了此时发动干戈,要么便是两败俱伤,要么便是自己妥协退让,这两条路哪一条对自己都没有丝毫好处!

  一路之上,帝王目光沉沉,回到皇宫,李民将积压的国事一一报上,还好,李民是文武全才,留他在朝中,确是可以倚重的。

  李昭南整夜批阅奏折,烛辉明了又灭,他甚至未及更换战衣,便不停的看着奏疏。

  芷蘅不忍,端一碗安神茶在他面前,轻声道:“歇息下吧,至少要先换了衣裳,吃点东西。”

  她素白纤指搭在李昭南肩上,李昭南抬首望她,凝眉叹息:“梁州水患、苏城冰冻,如今阿那竟在此时犯我国境,实在卑鄙。”

  芷蘅微微低眼,于国事,她无从插口,只道:“陛下,可是方才发觉,坐江山远比打江山还要更难?”

  李昭南一怔,不错,他或多或少已力不从心,从前四方征战,浴血沙场,是打心底里畅快淋漓的,可处理国家琐事,却已令他身心俱疲,那重重重压,仿佛是一块巨石,不断的增加着它的分量。

  他如今要想的事情太多,适才,他才查看了国库剩余,因连年的征战与内乱,国库空虚,已不堪重负。

  可是……

  阿那已兵在边境,难道……要让剑指四方、从无败绩的他,对阿那礼让三分,低头求和吗?

  他做不到!

  “芷蘅,坐江山累的是心,而打江山累的是身,你说,哪个更难?”李昭南沉沉叹息,轻轻按着额头。

  “可那……便是帝王所要承受的,不是吗?”芷蘅说着,拂开他的手,纤指轻轻揉动他的太阳穴,她目光怅惘,作为帝王,有些骄傲,在有些时候,必须放下!

  便如,她作为皇后,作为李昭南的女人,亦要承受后宫争斗一般。

  “难道……要朕……去与阿那议和不成?”在他李昭南的生命里,战场之上,只有胜负,没有议和,他认为……那便是最大的耻辱!

  他不能接受。

  芷蘅双手沿着他的肩轻轻滑下,如雪容颜柔腻温软,贴在李昭南颈侧,她幽幽说:“昭南,我独自在山上的三年,唯一学会的便是忍,忍得一时,方可图日后,若我当时,不是离开了你,想必,我早已没有命站在你的身边了,而你又何须介意一时的胜负成败?何况,议和不是失败,想必阿那亦不会得寸进尺,汉高祖刘邦有白登求和之耻,可他最后坐拥天下,唐高祖李渊亦一度向突厥称臣,可最后他执掌江山,唐太宗李世民,如你一般,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可当他初登大位,国基不稳,亦有渭水之盟,行缓兵之计,最后,终于将突厥一网打尽,雪洗前齿,军国大事芷蘅不懂,只是一味好强征战,巨资军事,只恐怕留给后世的江山却已千疮百孔!最终,走向衰落。”

  李昭南听她字字深刻,殿火明暗不定,他以前,从不知,芷蘅竟如此会大道理,他将她缓缓拉在怀中坐下,挑唇微笑:“你将朕比汉武帝?”

  芷蘅莞尔,清美容颜嫣然妩媚:“芷蘅谁也未比,你就是你,谁也不能比。”

  李昭南轻吻她的唇,却忽的郑重道:“朕肯议和,却只怕阿那野心不止于此,渭水之盟,令太宗明白,突厥善变,必除之而后快,只怕日后仍然逃不掉一战。”

  “可如今却不是时机,大沅征战了太久,虽皆是凯旋而归,却亦是元气大伤,此时此刻,大沅需要的怕是休养生息。”芷蘅一番话,正说在心坎里。

  只是,他一直犹豫的,便是放不下多年以来,天地不惧、鬼神不畏的面子。

  作为天将军,他大可以纵马天下,不管不顾,踏平阿那。

  可作为一国之君,他却必须面对江山社稷、天下百姓、人间疾苦。

  他望着芷蘅,忽然说:“芷蘅,你变了很多,说起这些来,竟也是头头是道。”

  芷蘅笑道:“我不过随便说说,在山中的三年,也只以书画打发时间,读了些书,谈不上道理,总归不再如从前一点帮不上你。”

  李昭南将她抱紧在怀里,芷蘅靠在他肩上,细声说:“对了,你给我的陪葬品,还剩下一些,不多,变卖了,怕也可充实国库。”

  李昭南怔忪,轻轻推起她,望着她淡笑的脸:“陪葬?”

  芷蘅点头:“你忘了吗,你给我那样隆重的葬礼,那么多珍奇,不然你以为唐世言哪里有钱购置那些粮草?”

  李昭南心中一震,莫名忆起那一场三年的鏖战,的确,那时候自己对唐世言的说辞便十分疑心,他有多少资财,他最是清楚,可大批购置到粮草,的确匪夷所思。

  李昭南眼里深情几许:“竟是你……”

  芷蘅的手被牢牢握紧,芷蘅笑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它们还能派上用场,不是很好?”

  李昭南的心,似乎被什么牢牢抓紧,他的手亦收紧了力道,芷蘅眉心一蹙,李昭南已将她拥紧在怀里。

  “芷蘅,你越来越像个皇后了。”他语色依然沉沉,心里却激荡万分。

  芷蘅坚定了他的信念。

  作为帝王,他的无奈,便是再也不能随性而为!

  突地,李昭南眸光一肃,但见窗阁外树影忽然纷乱。

  他立时将芷蘅拥起,闪身至芷蘅身前,但见窗阁处一人影迅即而来,突地,一声巨大的声响,那人跳窗而入,李昭南蹙眉,拔出身边长剑:“芷蘅小心。”

  芷蘅紧紧贴着李昭南背脊,只见那人娇小的身姿,一身胭红,回首之间,清澈的眼睛,流光分明,却隐了若有似无的忧愁。

  李昭南定睛看去,惊讶道:“容嫣非?”

  那女子点头,一身风寒,遮掩不住眉宇间的愁楚,正是容嫣非!

  此时,殿外侍卫已冲将进来,李昭南忙挥手示意:“都退下吧,是朋友。”

  侍卫一怔,相互而望,再见来者乃一名红衣女子,随即施礼而去。

  李昭南看着容嫣非,此时再见,彼此目光里皆有几分复杂的情绪,容嫣非,曾屡次对他施以援手的女子,此番前来,却是敌营的公主!

  仍记得送她离去的时刻,这一次迎她回来的却是战争。

  李昭南将长剑收回,殿宇高烧的明烛,燃烧静默。

  “公主好本领,宫中守卫如此森严,公主竟可如此轻易的来去?”李昭南唇角依稀带笑,他了解容嫣非,明白这一切,绝非容嫣非所愿,不然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容嫣非苦笑道:“陛下,难道您忘记了?栾阳城构筑图,我亦是看过的?”

  李昭南一怔,遥想那一场宫门喋血,不错,那时候容嫣非凛然助他宫变,他莫名信任她,便如信任唐世言。

  李昭南渐渐凝眉,容嫣非亦沉重道:“放心,我没有那么卑鄙,对于父王此次发动战争,我劝阻不住,我不会对他说半个字的。”

  李昭南挑唇笑笑:“公主此来何意?”

  李昭南步下龙案,芷蘅一步步跟在后面,她想,容嫣非的到来,许是个转机。

  容嫣非看着他,目光里楚楚光色,尽是为难与矛盾。

  此番两国起干戈,纯是父王挑动,这是她绝不愿看见的,她回到阿那,拒绝婚嫁,以死相逼,父王无法,取消与乌刘国婚事,许以钱财,修两国之好,而后,父王将此事迁怒于大沅,父王认为,自己屡次援手李昭南,是对李昭南情意暗许,加上此番阿那大破资财,又赶上大沅连年征战、元气大伤之时,容尔丹便毅然发动此次战争。

  容嫣非深深吸一口气,沉重道:“此次父王亦并非要交战不可。”

  “哦?”李昭南道,“公主有话不妨直说。”

  这样吞吐,似乎不是容嫣非的性子。

  容嫣非看看一边的芷蘅,她容色嫣然,静静依在李昭南身边,沉默的看着她,见容嫣非向她望来,不免一怔,随即笑道:“公主,莫非此事与我有关吗?”

  容嫣非这才收回目光,偏过头去:“不,皇后,没有……”

  见到芷蘅,她的心里有许多感慨,这个唐世言心里的女人,见到她,便不由得想起唐世言,想起那个日色如洗的山间,他白衣策马,她绝色倾城,他深情的吻她,却对自己退避三舍。

  心头无端的牵动,令神色俱沉。

  李昭南见此,亦凝眉说:“怎么?公主,可是有何难为?”

  容嫣非低声道:“不,与皇后无关,是……父王此番发动战争,亦是对大沅、对陛下的不信任,陛下踏平中原,一统天下,父王只怕终有一日,陛下亦会毁弃对阿那的友好盟约,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趁着大沅元气大伤,又逢灾难频频之时,占据先机,入冬,是草原的苦日子,父王并非要恋战,只是怕大沅趁着冬天发动战乱,为求求个心安,便率先出手,所以……”

  容嫣非一顿,李昭南疑惑道:“所以?”

  “所以……父王意思,要么我和亲大沅,做你的妃子,要么,大沅许阿那布匹钱财,要阿那度过这年苦冬,他才能安心!”容嫣非说着,眸光更暗。

  和亲!

  李昭南怔忪,于容嫣非他虽心里敬佩,却从无儿女情长,而许阿那资财,却只怕亦是力不从心,苏城冰灾、梁州水患,本已空虚的国库,就算加上当年芷蘅陪葬,只怕内忧尚不能缓解,若是再以巨资令阿那退兵,那么势必灾情无法控制。

  此事,当真是进退两难。

  芷蘅见李昭南神色凝重,容嫣非忧郁重重,心下略略一思,想起容嫣非曾只身上山,面对唐世言的眼神,她是女人,她懂得那样的眼神,而今,她站在李昭南面前,说起和亲,容色幽幽,显然并无半分情愿。

  既是如此,那么……

  烛辉已凝结了夜色,芷蘅上前一步,笑道:“既然,此次战争皆非双方所愿,无非是彼此相互不信,那么,却不知我大沅的唐义公,是否配得上阿那的巾帼公主?”

  容嫣非一怔,面色倏然绯红,如云浮烟,缭乱眼眸,她看向芷蘅,但见她清颜如水,目光透澈,仿佛是看穿了自己的心,唇角凝着笑意。

  李昭南亦是一惊,但见容嫣非神情羞赧,面色轻红,心下顿时明了,倒是放宽了心,了然笑道:“哦?如此,到是甚好,那小子天天喊着要个压寨夫人,只是赐他个公主,倒是便宜他了。”

  “谁要嫁给唐世言?”容嫣非心里,仍然多少介意唐世言的无情,想起不久前的一幕,他甚至没有丝毫挽留之意,若他不愿,她容嫣非却绝不强人所难。

  她转身,殿外已见微明的天色。

  容嫣非长叹一声:“陛下,容嫣非言尽于此,若是两个条件,陛下皆不可接受,却只恐怕你我之间,便免不了一战了!今晨,父王恐便会来与陛下交涉,陛下趁着还有些时辰,好好想一想吧。”

  容嫣非言毕,一身胭红消失在暮色茫茫中。

  殿口冷风簌簌,大殿之内,几许寒意将残烛熄灭。

  昏黑之中,李昭南并未叫人燃烛,他轻轻揽住芷蘅素腰,深深凝眉。

  只怕这一战,对阵几次,是免不了了。

  但,他仍旧希望,可以不必大动干戈!

  “芷蘅,你确认吗?”李昭南忽然道。

  芷蘅自然会意:“确认。容嫣非公主曾只身上山,只为寻唐大哥而已。”

  “那么……唐世言又是何意?”李昭南望向她,黑暗中,有微微曙光即将穿透暗云,芷蘅神色不明,只是暗自凝眉,轻轻低下头去。

  犹记得山风簌簌中,唐世言的深情拥吻,虽然,他再不曾有任何举动,却不知,此时,他心意究竟如何?

  见她垂首不语,李昭南牵唇一笑:“他爱你。”

  芷蘅一怔,惊颤举首望向他,李昭南神色在暗淡的夜里,冷峻里是怅惘与豁然。

  他眸内布起捉摸不定的笑意,芷蘅不免心惊,她凝眸不语,李昭南却笑着回身,走回到龙案前:“无需隐瞒,我早已看了出来,在我看见他抱着昏迷不醒的你时,那种焦灼不安,与痛惜万分的眼神,我便知道了。”

  芷蘅回身望着他,他知道了,可他没有说,甚至没有质询唐世言?这实在不像是他。

  李昭南提起笔,奋笔疾书:“不必惊讶,若那男人不是唐世言,我早便杀了他!”

  李昭南暗眸在微明的天色里如夜深沉。

  他语声冷冷的,芷蘅走到他身边,为他挑起一点烛光,照亮他笔尖墨水,李昭南将一纸圣谕写好,高声呼道:“来人。”

  立时有内侍匆匆上前,低身拜倒:“陛下吩咐。”

  “将此书信上山交与唐义公,命他速速前来。”李昭南容色凝重,内侍小心接过书信。

  李昭南转眼望向芷蘅,暗夜般的眸里,却浮起似笑非笑的光色,他不语,转回到内殿中。

  芷蘅跟在他的身后,他复杂莫名的神情,令她不解。

  李昭南那样的眼神,分明不见了大敌当前的忧色,究竟,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这一战,是否,真的可以在这一纸书信中,便避免了?

  唐世言连夜来到栖霞殿。

  清晨,薄寒透襟,芷蘅一身素洁莲纹隐花裙裳,坐在李昭南身边,李昭南已换一身墨黑蟠龙袍,见过唐世言,想必便要去迎见阿那使臣。

  唐世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显然李昭南的书信扰了他的好梦:“陛下,何事这样急啊?”

  李昭南龙眸深暗,目色沉沉:“你惹下的好事!”

  唐世言一怔,芷蘅亦是不解望向李昭南,李昭南拍案而起,沉冷的目光,龙颜大怒:“你可知阿那进犯大沅的真正动机?”

  唐世言一怔:“不是趁虚而入吗?”

  李昭南盯着他,唇角牵出一条冷酷弧线:“说吧,还打算瞒着朕吗?你到底……怎样得罪了容嫣非公主?”

  唐世言身子一震,容嫣非?这场战争竟与容嫣非有关吗?

  李昭南冷声笑道:“既是你惹下的祸患,你便去给朕解决掉,否则……不要来见朕!”

  李昭南回身背对他,怒气不消。

  芷蘅大惑不解,容嫣非分明不是这样说的,可昭南他……

  “昭南……”芷蘅才开口,李昭南便喝断她,“芷蘅不要求情,这一次……若解决不掉,唐世言,你知道该怎么做!”

  唐世言大骇,他为李昭南办事多年,李昭南一个眼神,他便明白他的想法,而他通常这样说,便意味着……

  唐世言不知,为何他如此动怒,但想必,如今已身为帝王的他,更加难测了吧?

  芷蘅不懂,看向唐世言,唐世言稍稍沉下口气,从容道:“好,你的命令,我从来不能不听。”

  他转眼对上芷蘅疑惑的目光,笑道:“若解决不掉,唐世言自会自裁于陛下面前!”

  说完,转身而去。

  “等等……”李昭南道,“回山准备迎战阿那,阿那提出的议和条件,朕不可能答应,这一战,便由你来应战!”

  唐世言转身,看着李昭南不容置疑的目光,他冰冷如铁,狠辣如鹰,从来都是如此,他似乎应该习惯了。

  唐世言施礼而去,背影隐没在晨光下,晨光明亮,可他的背影却显得沉暗至极。

  芷蘅走上前,不解的看李昭南:“昭南,明明不是那样的,你……”

  李昭南突然笑了,适才的狠辣阴森之色顿时消失。

  芷蘅一怔,李昭南笑说:“芷蘅,唐世言我太了解了,你单单要他为我出战可以,但若牵扯到旁的,尤其是感情,他却未必肯去,他这人啊,从来口是心非,嘴上永远比谁都恶,可实际上并非如此,这一次啊,我倒要让他吃点苦头,要争取容嫣非便靠他自己,我可不会以国事插手,容嫣非公主的心性,亦不希望他们的情感中有任何国家大事的牵扯,若是因阿那进犯而结成此姻缘,想必俩人心中皆会有芥蒂。”

  芷蘅想想,的确如此,但心里仍有疑虑:“可是,阿那的两个条件……若容尔丹不同意唐大哥与容嫣非公主之事,定要她嫁你为妃呢?”

  “芷蘅,容嫣非的性子,连乌刘国的婚事都能推拒掉,这又算什么?容嫣非说的不错,容尔丹此番亦并非非打不可,只不过他为乌刘国而破财迁怒大沅,又因这个冬,阿那储备不足,他不过想求个心安,要我大沅暂时不会进犯阿那,说白了,就是缺少信任,一旦有了信任,也便不会存在这场战争!”

  李昭南分析得头头是道,唇角笑意渐渐凝结:“唐世言,但愿这一次,你果真能处理好,解我大沅燃眉之急!”

  虽说,李昭南用计有意撮合唐世言与容嫣非,可是,容尔丹亦是野心勃勃之人,他恐怕到时候,容尔丹亦不会轻易罢手!

  “可是,亦不必将话讲得如此严重。”芷蘅仍然为适才李昭南的眼神而心惊不已,李昭南看着殿外晨光渐渐昼亮,沉声道,“自裁吗?我自有用意!”

  芷蘅怔忪,李昭南的目光太过复杂,仿佛有一层厚重的云,将心思隐藏极深,有时,她觉得自己早已了解了他,可常常在这种时候,他便又会是另一番模样,要人迷惑不解!

  容尔丹的使臣果然提出了同容嫣非所说一般的两个条件,李昭南断然拒绝,于是容尔丹当即下令,兵临瀛水,瀛水河畔,两军对峙,唐世言一身战袍,于秋风中瑟瑟而动。

  对面,阿那兵队临风而立。

  为首的女子,依然胭红一身,眉目清秀,眼神却忧色重重,如同浓重的秋色,沉在眸底,挥之不去,她望着对面的男人,战袍加身,目光肃然,他的眼光亦不再清朗如初,仿佛乌云遮日,有种看不透的纠缠。

  如今,大沅高举唐义公旗帜。

  战旗烈烈,容嫣非目光痴惘,容行山立马一边,喝道:“好个大沅天子,竟如此自傲,我大沅有心修好,他却不领情!”

  修好?

  唐世言一怔!李昭南并未与自己提及过阿那修好之事,李昭南的疾言厉色还在眼前,令人不寒而栗。

  他转眼看向容嫣非,容嫣非连忙避开他,神色冷冷的。

  唐世言道:“公主,没想到,我们再见,竟是在战场之上,刀兵相见。”

  容嫣非冷声道:“人生无常,原便如此?”

  唐世言沉了眉目:“一定要这样吗?”

  容嫣非面无表情:“别无选择!”

  突地,刀光暗了日色,容嫣非弯刀烁亮,两柄如月弯刀在手,骏马鸣嘶,勒马上前:“唐世言,你我两国交战不可避免!”

  弯刀银亮刺眼,唐世言惘然看着这一切,那一天,他没有追回她,却亦不曾想过,再次相见竟是刀光对剑影。

  唐世言手中一紧,剑气亦立时纵横如风,磅礴的剑气令容嫣非眼目微眯。

  战场之上,秋风扬起尘沙飞扬,秋阳万丈金光,却只落得刀光寒、剑影深。

  还有一双相望的人,黯然凝眸……

  “唐世言接招吧!”容嫣非弯刀烁亮,旷野茫茫,瀛水河畔,河风裹着苦苦的涩味儿,刀风过处,草木尽凋。

  唐世言闪身避开,长剑刺破秋阳,刀剑相击,电光火石,容嫣非的眼神在刀光处,隐隐透着哀伤。

  如何,愿意如此刀兵相见?

  如何,想要这般生死相搏?

  只是,她毫无理由说服父王,嫁给李昭南为妃,莫说是自己不愿,便是李昭南怕也不愿吧!

  当她得知李昭南拒绝两个条件时,她便想到了战场之上,许是会面对熟悉的人,或者李民、或者是谁,可是,她却没有想过,竟会是并无官职,只危难时方才出手的唐世言!

  唐世言亦不曾想过,容嫣非竟如此冰冷决绝。

  她的眼神分明还有情愫深刻,可为什么,却不肯放下手中弯刀?

  战马嘶鸣,天宇暗淡。

  两军肃然而立,看着各方主将挥刀劈剑!

  唐世言横剑架开容嫣非凌厉的一刀:“公主,可否与唐某单独谈谈?”

  容嫣非是何等好强的性子,既然唐世言于她没有情义,她是绝不拖泥带水的女子。

  她面无表情:“战场之上,岂容多言?”

  刀锋前冲,唐世言闪躲之间,只听“嘶”的一声,战衣被划出一道长口。

  秋阳迫上,遥远的山峦隽秀被逼成一道连长的线。

  瀛水河滔滔流淌,秋阳下,随着那残破衣襟落下一缕墨黑长丝,似与天边远山连做了一线……

  唐世言一惊,那青丝裹着玉色缎带,飞扬在秋风里。

  一缕青丝、一缕情丝!

  刀光剑影无情,许便是一个措手,便会将它斩做两半!

  他翻身下马,一个鱼跃,滚地将那一缕青丝握在手中,柔软的触感,刹那,那流光飞舞的日子,锦色年华似皆在这个瞬间消逝——

  “你可知我为何去而复返?”

  “我是来找你的,我半途折返,不为别的,我只为你……”

  “我们阿那女子,爱上一个男人,就会将一缕发亲手割下给他……”

  “唐世言,我一定要和你的发系在一起!一定!”

  唐世言从不知道,这一句句、一声声,自己竟会如此清晰的记在心里,尘埃飞扬,秋沙眯眼,唐世言就地一滚,容嫣非来不及收势的刀锋划过他的手臂。

  鲜血四溅,与沙粒混作污浊的气息,扑入口鼻。

  唐世言握紧手中青丝,那是容嫣非亲手割下给他的信物,他抬眼看着容嫣非,只见容嫣非握刀,目光惊惶。

  她不敢置信自己的那一刀,他竟没有躲开。

  他好像急欲冲向另一边而忽略了她并不犀利的攻击!

  容嫣非定睛一看,只见唐世言淡淡微笑,单膝跪地,清朗的目光不再有阴霾深深,他手中紧紧握着的……是被玉色缎带束紧的一缕青丝!

  容嫣非心头一震,眸光顿时似水,那过往的、悸动的、刻骨铭心的热烈表白,那曾坚定不移的青丝誓言,软软的流过心底。

  容嫣非望着他,几乎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可是,只听身后,已传来呼声连连。

  “公主是英雄!”

  “公主,我阿那的女中豪杰!”

  “公主万岁、万岁……”

  阿那国勇士们声声的呼喊,令容嫣非心绪顿时大乱,她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望着欢呼雀跃的阿那兵将,望着容行山大喜过望的神情。

  “好,妹妹,看他大沅皇帝还敢如此嚣张?”

  容行山一句话,几乎穿透了容嫣非心肠,容嫣非低眸看向唐世言,他败了,他竟败在了自己的手上!

  而并非功力不济,而是为那一缕青丝……

  秋阳更盛,晃得容嫣非头晕目眩,她看不清唐世言的脸,看不透他的眼神。

  他淡笑如风,暗了秋色,旷远大地,无垠江水,滔滔风来。

  唐世言缓缓起身,将青丝放回到怀中,抱拳轻声说:“公主,你赢了。”

  唐世言翻身上马,一声令下,大沅军队士气低沉,马蹄声阵阵,秋色踏碎,唐世言的背影消失在秋阳茫茫中,沙尘中还有他的鲜血、还有……他的温度。

  容嫣非感到心头剧痛,那个背影,令她鼻端酸涩不已,几乎……落下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越是想要坚决的忘却,却越是深刻的忆起曾经……

  她缓缓闭目,秋风瑟瑟如刀,一缕缕纠缠的发,凌乱风中……

继续阅读:第三十五章 生死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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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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