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魂之来兮
忧然2025-11-11 13:2813,024

  李昭南勒马停住,脉脉青山,云雾缭绕成霭霭轻纱,织就天际一抹缎绸。

  李昭南高高立在马上,深邃龙眸望着唐世言怀中沉睡的倾国美人,那熟悉的容颜,那恐将牵绊他一生的凄美脸容。

  日光透过她光洁的肌肤,剔透如无暇美玉,柔弱双唇略显苍白,她静静的躺在唐世言怀中,长丝散落如一匹珍贵丝绸。

  李昭南深深吸一口气,目光转而打在唐世言身上,他深沉的眸光,从来喜怒不形的眼,此刻却迸发着清晰可见的浓浓恨意。

  八月骄阳,烈火炙烤着他深冷的眸,仿佛要燃烧起来!

  唐世言心中一沉,没想到……阴谋……竟来得这样快!

  “参见陛下……”唐世言与他目光相对,声色沉沉。

  单膝跪地,怀中的女子却依然稳稳的,容嫣非亦道:“陛下……”

  李昭南眉心一蹙,看看容嫣非,又看看跪地的唐世言,他冷声道:“唐兄不打算跟朕解释一下吗?”

  唐世言看看怀中的女子,苦笑道:“正如陛下所见!”

  “哼!”李昭南翻身下马,披袍随风扬展,腰间长剑“噌”的一声出鞘,寒光毕现,惊得含苞桂子缤纷谢落。

  “如朕所见?”李昭南深暗的眼,对上唐世言朗然目光,万分激烈的碰撞,八月时节,落花如雨,落在李昭南眼里,立时灰飞烟灭!

  唐世言不语,李昭南剑锋一横,寒气直入唐世言衣领,寒彻心骨。

  这把剑,从未对着过唐世言,也从未想过,今生今世,他竟会对他拔刀相见!

  “把她给我!”李昭南威胁道。

  唐世言却只是笑笑,他缓缓站起身,李昭南随即还剑入鞘,双手触及那柔软纤细的身子,心中仿佛被点燃了一丛热火,三年了,这感觉仍然如此熟悉,他那深埋了三年的情感,在这一瞬间,重生一般,死灰复燃。

  依然沉睡的女子,姿容绝代、国色天香,李昭南烈火燃烧的眼光竟渐渐熄灭了烈焰,一脉久违的温柔不可置信的凝望着怀中女子,他目光痴狂,忘情的流连在她黛眉檀口之间,一切都没有变!

  不错,不错……

  是她,就是她!

  那个魂魄入梦,夜夜牵肠的女子!

  只是,那一抹温柔不过稍纵即逝,巍巍天子,龙眸瞬时扬起刀光剑影,这三年来,冷酷如铁,狠辣如刀的大沅天子,此时此刻,用这样的目光直视着他曾以为最可信任的兄弟。

  唐世言虽心中早有准备,亦不免为之一颤。

  这样的眼神里,有恨、有不解、甚至……有凌厉杀气。

  “你真的没有话要与朕说?”李昭南竭力压抑的怒火与质询,攒动在目光中。

  唐世言惘然一笑:“没有……”

  “好一句没有!”李昭南紧紧抱住怀中柔弱的女子,冷笑道,“这就是朕的生死兄弟?这就是朕……最信任的唐义公!”

  说着,转身而去,长袍卷起烈风飒飒,夏日时节,骄阳似火,李昭南将沉睡的女子放倒在怀中,臂弯里,是曾经失去的执手红颜,眼神中,是目光落寞的生死兄弟。

  他勒紧缰绳,策马转身:“走!”

  一队人马迅即消失在山雾迷蒙里,浮光掠去骄阳的金色,剩下的尽是山的料峭与一片灰蒙蒙的天际。

  唐世言知道,这一次放手,也许……便就是一生!

  再也,不能听她整夜吹箫,再也,不能与她策马青山。

  他亲自教习她骑马作画,可是三年了,他亦清楚的知道,那越发淡漠的女子,唯一落笔画下的只有适才策马而去的男子。

  那气度如虹,挺拔如山的大沅天子!

  她说,她总也画不出他的神韵,总是欠缺了什么,他想,欠缺的便该是这三年来,那男子眼中越发深刻的冷酷,就如他的思念一般——

  思念有多深,他目光中的冷意便有多浓。

  容嫣非缓步上前,幽幽道:“为什么,你不说?”

  唐世言望着李昭南策马而去的方向,神情落寞至极:“有什么好说的?芷蘅醒了,自然会告诉他,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我太了解陛下,他生来多疑,在这世上,他只相信他自己!”

  容嫣非一怔,唐世言眼里的光色复杂,变化无常。

  他落寞,不知是因那终将放手的女子,还是那随着马蹄扬尘而去的兄弟之情!

  恨只恨,今生相见太迟……

  皇城,栖霞殿。

  华灯初上,簇簇烛光,透过素白丝绢面儿彩绘灯纱,如一朵朵新荷初绽,伴着缕缕暗涌的檀香,飘扬在栖霞殿冷冷夜色中。

  李昭南焦躁的踱步,一众御医聚集在栖霞殿中。

  今夜,整个宫宇震动不已。

  栖霞殿杨妃死而复生,当今天子亲自将她接回宫中。

  栖霞殿已人满为患。

  御医忙碌的许久,终究由年纪最长的张御医上前禀报:“陛下,杨妃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脑后遭人重击,昏迷不醒而已,该不会有碍。”

  “你确信吗?”李昭南望着御医,龙眸寒光威慑,御医不禁深深垂首,“老臣确信。”

  “你可知,误诊的后果?”李昭南双手负在身后,紧紧握住,他不否认,他如今似仍旧如在梦境之中,他不敢相信,他真的带回了芷蘅,带回了……那认为永远失去的女子!

  张御医喉头滚动,终是沉下口气:“是,老臣……确信。”

  李昭南点头道:“好,都去吧。”

  “是。”

  盛夏,豆大汗珠沿着张御医额头滑下,他声音颤抖,“老臣这就去煎些滋补的药,请陛下放心。”

  李昭南面色无光,不语。

  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栖霞殿,他方缓缓走到芷蘅床前,床上的女子,素白浮花帐,映得她脸色更加苍白。

  他轻轻抚上她冰凉的脸,明明是夏日,为何,她的脸容仍旧如此冷?

  是因为心冷吗?

  一别三年,失而复得,此时此刻,他似乎才真正的明白,他似乎从未给过她片刻幸福!

  曾许诺过她的一切,都来不及兑现,她便已心如死灰,悄然离他而去……

  芷蘅,三年,这三年,你都在唐世言的山中吗?

  你便……如此残忍,如此……不想见我吗?

  你不会思念?不会……有入骨的痛吗?

  抚着她的手稍微用力,那沉睡中的女子,突地眉心一凝,李昭南心一颤,连忙唤一声:“芷蘅……”

  床上躺着的女子,幽幽睁开双眼。

  漆黑深邃的眸,冷峻如削的脸廓,那一别三年,深情入骨的眼神,略显得薄冷无情的唇,是……昭南吗?

  这是梦吗?

  她眸光闪动,晶莹璀璨的水目,幽幽望向周围。

  镂花沉香檀木屏风,工笔细描的花鸟彩绘,胭脂色流苏坠子静静垂着,摇动一帘往昔的旧梦。

  这里是……栖霞殿!

  芷蘅忽的惊觉,脑海中忆起自己昏倒前的惊心一幕。

  她分明听见,那居心叵测的人,要利用自己挑拨李昭南与唐世言的关系,这样一来,李昭南便再也没有了身后支持,势单力孤,登基三年毫无政绩的皇帝,便不得不屈从于某一个势力!

  心一惊,目光便微微颤抖。

  她忽的冷下眼神,不行,决不能便这样被利用了!

  若是这般,自己三年前的决定,便毫无意义!

  想着,目光里显现惊恐的神色,陌生的看着李昭南,迅速起身,向锦床内侧而去。

  李昭南一怔,芷蘅如此惊慌的样子,令他始料未及!

  他想过,她会冷冷的避开他,或是愤恨的望着他,可唯一没有想过的是……她竟会恐惧的如同看见了地府阴森的鬼魅,她剧烈的摇头,墨发连绵,凌乱在身前。

  “呃……”她发出嘶哑的声音,却久久不能成语,她摇手,拼命的向他摇手。

  李昭南豁然站起身,不可思议的拧紧双眉:“芷蘅,你……”

  床内的女子连连摇手,目光中亦皆是陌生的、不含一丝情意的光色……

  难道……

  李昭南心绪大乱,他望着床上瑟缩的女人,望着她无助惊惧的眼神,她连连摇手,连连否定着什么?

  她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粗噶的声音,她……

  “你……你的嗓子?”李昭南试探着开口。

  芷蘅心念一转,连忙指着自己的喉咙,随而继续连连摇动双手。

  李昭南大惊,望着她,她的意思是……她……不能说话了吗?

  是吗?

  他一步上前,倏然抓紧她的双肩,望着芷蘅惊恐的双眼,犹记得秋色长天下,她一曲高歌惊艳四座,怎么会……怎么会……

  芷蘅剧烈的挣扎,竟用力想要掰开李昭南的双手。

  “芷蘅,是谁害你?是谁害你变成这样?”李昭南如同迷失方向的困兽,不知所措的咆哮道,“芷蘅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你?是唐世言吗?是他害你变成这样的吗?”

  芷蘅无奈心中万语千言说不出口,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否认,只要她否认自己是杨芷蘅,只要她否认了这一切,那么……他还是他,一切都不会改变。

  奸人的诡计不会得逞,他亦可以有足够的年头肃清朝中的佞臣,但是有她在,他便如同被缚住双翅的雄鹰,仰望天空,却不能翱翔!

  她会牵绊他,会频频被人利用陷害,或是如今天这般,成为打击他,和挑拨离间的工具!

  她不能,她不能。

  况且,如今她这样的情状,如果承认了就是杨芷蘅,又要她如何将来龙去脉说清楚,如何……为唐世言辩解?

  可是,又要怎么才能让他相信,她不是杨芷蘅,杨芷蘅,早已死在了三年前!

  她的手指剧痛得一动也不能动,奸人果然狡猾狠辣,生怕她写下只字片语,竟不忘伤了她的双手。

  目光无助四顾,突地,凝在屏风边,一副描画精细的墨宝上。

  画中女子一身素色长裙逶迤白玉宫阶,飘零而下的花雨纷纷跌在如墨长发上,黛眉轻颦,口若含朱,墨笔勾勒出纤细孱弱的腰肢,目光里却是深深的绝望……

  那是……自己的画像!

  是李昭南的手笔吗?

  心内流淌的刻骨之爱一分分凌迟着她。

  昭南,原谅我,原谅我此时此刻,决不能与你相认!

  心中陡然一定,颤抖的红肿的手指,指向墙壁上高悬的墨画,李昭南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再望她流光晶莹的双眼,芷蘅指着画像,然后……坚定的摇摇头。

  犹如当头一棒赫然而来,李昭南身子一僵,精锐龙眸忽而冰冷的凝住。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又看看墙上高悬的芷蘅的画像,他颤颤开口,不能相信:“你……你是说……你……不是她?”

  芷蘅听了,用力的狠狠点头,李昭南身子更加大振,不禁向后退步,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世上,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不会!

  “你说……你说你……不是芷蘅?”李昭南追问一句,一字一字咬住,他不能相信,这眉,这眼,这绝代容颜,不是芷蘅……她能是谁?

  良久,他只是怔怔的望着她,烛影摇红,轻纱飞扬。

  李昭南渐渐镇静下来:“芷蘅,你还在恨我,是不是?”

  不错,芷蘅应该恨他,不应该原谅他!

  芷蘅心痛如绞,望着他,天知道,她多么想伏在他的肩头,感受他的心跳与霸道的温柔,可是……她不能……不能!

  她轻轻抽泣,仍旧摇头。

  指一指墙壁上的墨画,坚决的、不容置疑的望着李昭南!

  摇头……

  李昭南赫然皱眉,嘶声吼道:“御医,传御医!”

  不可能,不可能,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如此相像的一张脸,会是不同的两个人,御医曾说,她后脑遭受过重击,他宁愿相信,她是失去了记忆,宁愿相信,她依然恨他,也不愿相信,她不是芷蘅,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哑女!

  栖霞殿杨妃归宫,原本令宫宇震动,各宫之中,议论纷纷,如今那栖霞殿的女子,竭力否认自己便是杨妃,御医言许是失忆,但那女子仍旧否认,只是指着悬挂墙壁的墨画,言自己不是杨妃!

  李昭南召唐世言入宫,容嫣非极力跟随而来。

  栖霞殿中,鎏金铄银、浮香缭绕,浮香之中,只见断肠草布满窗台,暖风微拂,草叶颤动如心。

  唐世言怔忪,这座金煌殿宇中,李昭南竟以断肠草为饰,可见这三年来帝王的心境是怎样的不堪。

  李昭南负手立在殿中央,唐世言望着他的背影,与容嫣非低身行礼:“参见陛下。”

  李昭南不动,沉声开口:“你该知道,我为何找你前来?”

  唐世言道:“关于芷蘅……”

  “芷蘅?”李昭南豁然转身,龙袍乍然撩动,“你不该尊称她一声杨妃吗?”

  唐世言目光一颤,渐渐沉下去:“是,关于杨妃,唐某想,她会将一切都告诉陛下,而唐某说什么……”

  “她不能说!”李昭南打断他,龙眸犀利,“她不能说,你不知道吗?她哑了,双手更被人将筋骨重伤,御医说,不知可还能恢复!唐世言,朕如此信任你,可是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什么也没有做!”唐世言不可置信,朗眸忽而惊凝不已。

  他说什么?说芷蘅哑了!说芷蘅的手……筋骨重伤?!

  “我要见她!”

  “你凭什么要见她?”李昭南直指唐世言,燃烧的怒火,几乎将唐世言烧成灰烬。

  “我必须见她!”唐世言眸光笃定,两个男人,不止一次的对望中,这一次,只怕最是激烈如火,电光火石!

  “陛下,您为何不能冷静听唐世言一句?况且,这栖霞殿中,唐世言只一个人,你还怕他带走了杨妃不成吗?陛下,你们被人算计了,你还不明白吗?今日你来时,我们也是接到别人飞鸽传书,说杨妃在山下,我们也是才将昏迷的杨妃救起来,而您就恰好来了,您如此睿智,您都想不到吗?你们这样对峙,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容嫣非快人快语,转而对向唐世言,“还有你,你吞吞吐吐,瞻前顾后的干什么?三年前是怎样的,你……”

  “公主。”唐世言喝止她,稍稍沉一口气,“陛下,我定要见她,若见不到她,我什么也不会说!”

  唐世言说着,转身欲去,身后却有杀气赫然袭来,唐世言侧身避开,只见一道剑光直向自己,殿宇顿时晦暗!

  李昭南的剑再一次对准他,他侧身闪在一边,磅礴的剑气却直逼而来,唐世言只是闪躲,他是陛下,曾是唯一能令他听命之人,他不能和他动手!

  容嫣非正欲冲上去,却见李昭南将唐世言逼至窗边,剑锋割落断肠草,片片飞扬。

  李昭南突地停止攻击,望着唐世言,目色随着微微沉静。

  容嫣非望着二人,唐世言亦感觉他的眼神一点点熄灭了怒火,李昭南轻叹一声,缓缓放下剑。

  “她说,她不是芷蘅!”李昭南声音微微沉哑。

  “什么?”唐世言凝眉不解,李昭南修眉蹙紧,冷峻的脸孔渐渐凝重,“她不能说话,不能写字,但是长着同芷蘅一般的脸……”

  他没有说下去,唐世言心中更加混乱一团。

  李昭南突然冷静,可是他说的话,自己却一点都不明白。

  容嫣非亦是一头雾水,李昭南还剑入鞘,深深沉一口气:“也就是说,有人故意通知朕,让朕看到芷蘅在你的山里,又让你们恰好在那个时候救起芷蘅,而实际上,她却不是……为了让她守口如瓶,所以……毒哑了她的喉咙,重伤她手指筋骨!”

  李昭南说着,眸光陡然阴枭:“这个人……朕……一定要找出来!”

  唐世言心中谜团重重,李昭南说……那女人不是芷蘅?

  “可是……”唐世言话到嘴边,容嫣非忽的冲上去,拉住唐世言衣袖,眼色微微示意,又对向李昭南,“陛下,果然英明,既然陛下已明白了来龙去脉,便可以要我们去见见杨妃了吧?”

  李昭南看向她,再看看她拉住唐世言衣袖的手,不知为何,这样的情状,却令他心底微微酸涩,三年来,再没有一个女子,如此这样的真心关切过自己,原以为,他可以找回失去的一切,却没想到,终究是空。

  他惘然一笑:“她不是杨妃,当年,朕亲手将她放入棺中,亲手……盖棺,本便不该抱着这样的希冀……”

  说着,向殿外而去:“你们去吧,她就在内殿……”

  伟岸英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栖霞殿外炽烈的白昼中。

  八月里,阳光耀眼夺目,叫人无法直视。

  可那背影,却分明,落寞至极……

  唐世言完全混沌了,与容嫣非迈入内殿,便见云儿正战兢的站在一边,见唐世言与容嫣非进来,连忙低身道:“奴婢见过唐义公,见过公主。”

  唐世言侧眼看她,但见她一身樱草色薄丝隐花裙,发髻以碧玉簪挽住,秀美容颜更添娇美,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云儿的装扮早超过了侍女,唐世言上下打量她,只听闻当今陛下,因她乃芷蘅婢女而特别照顾,看来果真不假。

  容嫣非见他凝眸在云儿身上,催促道:“唐世言,你是来看美女的吗?”

  唐世言一怔,随即说:“云儿姑娘,可容唐某与芷蘅单独谈谈?”

  当年之事,云儿亦是参与了的,唐世言不懂,为何李昭南依然如此坚定的认为,这个女人果然不是芷蘅?

  云儿没有告诉他吗?还是这个不能说,不能写的女人,竟可以有本事令云儿一起与她串通?

  云儿低身去了,唐世言轻轻走近床边,锦床上的女人,长发披散,未绾发髻,国色容颜,黛眉轻颦,目光幽幽的望着他。

  唐世言不自觉放低了声音:“你是芷蘅,对不对?”

  那女子望望殿外,容嫣非会意,站在内殿静静垂着的胭脂色绯纱边,随时注意殿外动静。

  女子望回到唐世言脸上,轻轻点了点头。

  唐世言大惊:“为什么?”

  事到如今,为什么她还要隐瞒?

  芷蘅默然垂首,轻轻一声吟哦,只发出粗噶嘶哑的声音,却说不出一个字……

  唐世言更是大惊失色,他进门之前,原以为芷蘅只是假装,却未曾想,她果真不能说话,芷蘅轻轻抬起双手,她双手十指缠着厚厚的布带,芷蘅指一指她的嗓子,摇了摇头。

  “是绑你走的人?”唐世言冲到芷蘅身边,芷蘅点头。

  “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唐世言的声调微微高扬,芷蘅连忙按住他,示意他莫要高声,她焦急的目光,无能为力的神情,唐世言重重捶打床面,他忘记了,她已不能说话!

  “唐世言冷静!”容嫣非插口道,望向芷蘅,“他们要挑拨唐世言与陛下是不是?”

  芷蘅点头。

  “你不承认你是芷蘅,是因为承认了,他们之间便会有不可避免的战争对不对?”容嫣非站在殿口,一句句冷静问道。

  芷蘅点头。

  唐世言看着容嫣非,一身红衣灼灼的女子,亦有一颗如火一般的心,有火的冲天魄力,更有火的不顾一切。

  容嫣非的冷静,亦令唐世言冷静下来,芷蘅不能说话,那么便要他来问。

  “陛下的性子,你我都太了解,若他得知这三年来,你一直在山上,他多疑、暴虐的脾气,是不会听我一个人的解释,而你又不能说,不能写,紫樱与罗永云游不知所踪,我……不足以取信于他,他不会相信,我们什么也没有,对不对?而你的良苦用心,他亦不会知道……”冷静下来的唐世言,思路有条不紊。

  芷蘅叹息一声,轻轻点头。

  “绑你之人,是朝中之人,对不对?”

  芷蘅点头。

  “但你不承认,他便会疑惑,便会将整件事联系,恰好你如今不能说,不能写,他才会相信你只是才到山上的哑女,而不是三年躲藏山中的杨妃,才会认为是有人在陷害我们,挑拨离间,才更加会去追查是谁……布下了如此阴谋,对不对?”

  芷蘅点头。

  容嫣非听着,这才彻底的明白了芷蘅的用心,不禁暗自惊讶,一个不能说,不能写的女人,恐怕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转移一个愤怒帝王的视线,而不让他的心思全部放在这三年来的疑惑、妒忌、与怨恨上!

  若她承认了,光是唐世言三年藏匿着她,这一点便足以让唐世言百口莫辩,又没有人证在,那么,李昭南又怎么去相信,所谓的阴谋?

  情到深处无怨尤。

  也许,这个方法很傻,可是……却因为她对李昭南的足够了解而十分凑效,只是,以后,他们或许要长久相对在栖霞殿,可是……对面不相逢,又该是怎样的心酸与痛苦?

  容嫣非眼睫微微湿润。

  唐世言的心中亦是百味杂陈,他坚定望着芷蘅:“我会尽快查出此人!”

  芷蘅望着他点头,唐世言起身,芷蘅突地拉住他的衣袖,手指用力,便会痛入心骨,她微微蹙眉,泪眼里,似有所诉。

  唐世言望着她的眼神,他是懂得的。

  他微微一笑:“不必谢我,这……也是为我自己!我唐世言倒要看看,是谁的用心如此险恶!”

  芷蘅轻轻放开他,依然只能是点头。

  望着唐世言与容嫣非离开,心中揪痛,唐大哥,你一定要与陛下同心协力,查出他身边的奸佞,若能如此,即使……我一辈子都只能是个不相干的哑女,我亦认命!

  静谧夜色,轻笼细烟,栖霞殿外凌波湖明如镜、澈如心,几朵飘零花落,湖心荡起微微涟漪。

  丁香紫,绽放在湖边,夜色如水一般,明透又深沉无边……

  立在湖边的帝王,身影落寞,孤独的影投在湖心中,形单影只,果真是如此凄凉的景象。

  芷蘅静静的站在廊柱边,远远望着他只身而立。

  忽的,一个女子走近他的身边。

  若相思亦能如水,她只愿,是那湖中一片凋零的花片,至少可以望见她思念的人。

  不知不觉,她竟步步走近,距他……只有一树之隔。

  三年,她还来不及好好看看他,还来不及更清晰的查看他眉宇间细微的变化,她该不该走过去?

  只以……一个哑女的身份!

  脚步轻轻挪动,正要走上前去,却有一个声音响起:“陛下……风凉,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是云儿。

  芷蘅止住脚步,却忘记躲藏起来,李昭南回眸,眼神便凝在她身上,夜色下,绝色女子容颜凄美,一树桂子若雪飘零。

  迷离的夜,身姿楚楚的熟悉面容,李昭南片刻恍惚,却立时僵住了脸孔:“谁要你随意走动?云儿,你没有教她这栖霞殿的规矩吗?”

  云儿看着芷蘅,芷蘅怔忪在原地。

  李昭南瞬时凝固的面孔,卸去了转眸间刹那的温情脉脉,那是她陌生的眼神,冰冷……如幽深谷底!

  云儿惶恐说:“是,奴婢会告诉姑娘的。”

  李昭南冷冷瞥芷蘅一眼,甩袖而去,途径芷蘅身边,冷声道:“不要以为你长得与芷蘅相像,你就是她!朕许你住在这栖霞殿,但是……决不许任何人以芷蘅自居!明白吗?”

  他冷酷的眼神,如同寒刀,芷蘅怔怔望着他,不知所措。

  他拂袖而去,没有一丝流连,芷蘅望着他的背影,看来,多疑的他,此时深信不疑!

  “姑娘,栖霞殿中最好不要乱走,若是无意毁坏了这殿中一草一木,陛下都不会饶过你,即使你长得与公主极像,可你终归不是公主!”云儿冷漠的眼神,令芷蘅一怔,她走过去,拉住云儿的手,云儿却冷冷抽出来。

  芷蘅一惊,云儿转身说:“姑娘早些睡吧,记得不要乱走,也不要……自以为是公主!”

  说着,纤柔更显得俏丽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芷蘅怔住,云儿是怎么了?连她也不相信自己就是芷蘅吗?

  自从回宫,云儿虽一直随侍左右,可太多的头绪,让她几乎忽略了,云儿……似乎与她生疏了不少!

  亦没有一次,如唐世言一般关切她为何要否认自己便是芷蘅!

  当年的一切,她俱是知晓的,芷蘅立在风里,桂子夹杂着涩涩的青草苦味扑入口鼻。

  云儿,你是怎么了?难道,我不能说话,不能写字,你便真的确信我不是芷蘅吗?

  正想着,身后忽有一阵风掠过。

  背脊蓦然袭来一阵寒意,芷蘅豁然转身,只见一人黑巾蒙面,赫然站在自己身后。

  她一惊,皇宫内院,守卫森严,他如何进到宫里?

  她欲开口,却发现她无法呼救。

  身子被突地紧紧箍住,她惊凝望着眼前人,那人冷冷阴笑:“好啊,你竟敢说你不是杨妃?”

  芷蘅拼命摇头,挣扎着,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好有本事,不能说,不能写,也可令陛下相信?”

  说着,芷蘅只觉得颈上生寒,一柄钢刀烁亮在夜色下!

  “告诉你,主人很生气,你想死吗?”

  那人声音阴冷,芷蘅摇头。

  那人笑道:“不想死,就老实一点!听主人的吩咐!”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支白玉瓷瓶,月色下,他的眼眸黑白分明,透着寒意。

  “你长的这样一张杨妃的脸,这栖霞殿迟早是你的天下!呵,只要你在三天之内,将此药下在陛下的酒菜里,便饶你不死!”那人说得坚决,便好像自己一定会答应。

  芷蘅颤颤举手,接过温热的小瓷瓶,她望着他,那人眼里是分明的得意的笑:“你既然不是杨妃,那么……便去杀了陛下,你就能保住性命!而且,我会给你解药,让你重新开口说话!”

  雪颈上一紧,那人捏住她,狠狠望着:“若你不做,保准你活不过第二天!听见吗?”

  芷蘅目光迷蒙,为什么,这栖霞殿中没有一名巡守之人。

  既听说李昭南夜夜宿在栖霞殿,便应是这宫中守卫最是森严之地,何以,此人可这般来去自如?

  难道……便连宫中禁卫亦被收买了不成?

  转念一想,不会!

  李昭南的禁卫,该是他最信任的一批,他生性多疑,不会令危险潜藏得这样近。

  可为什么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却望着那人轻轻点头,那人方缓缓放开她,冷笑道:“还算识相,看来,你果真不是什么杨妃!”

  说完,飞身而去。

  芷蘅惊凝的看着,气息凝滞。

  她紧紧握着手中瓷瓶,她知道,她必须答应,她若是不应,只怕他们会另想更加阴毒的计策陷害李昭南,如此一来,一则稳住对方,二来,若有机会,她也可与唐世言商量。

  可对方是否亦太过沉不住气?

  怎么就确定她与李昭南之间没有计策?不过几日,便要挟自己,还貌似信心十足!

  她想,她必须要见到唐世言,她实在拿不准,对方这一步,究竟意欲何为,她总觉得,不会是这样简单!

  冷月如钩,芷蘅只觉这宫宇高墙之内,果真步步惊心!

  昭南,三年了,你身边依然险象环生,你……可知道?!

  两天过去,芷蘅并未得机会再见唐世言,她想,无论如何,亦要令李昭南明白,他身边隐藏的危险。

  她不顾云儿的告诫,依然来到凌波湖边,李昭南似对那湖光月色特别眷恋,每晚皆会在此逗留。

  她走过去,低身在李昭南身边,李昭南侧眼望向她,先是一惊,随而便凝固了神情:“谁让你来这儿?”

  芷蘅不可言语,微微张口,发出沙哑的嘶声。

  李昭南冷冷看她,转身而去,芷蘅却连忙抓紧他的衣袖,李昭南龙眸幽沉,冷声说:“你可知,该当何罪?”

  芷蘅不能言语,只是紧紧拉住他,李昭南不耐的甩开她,芷蘅站里不稳,跌倒在地,泥泞湖边,衣裳沾湿,芷蘅抬眸,目光里泪流蜿蜒。

  李昭南目光犀利,冷如冰霜的俯视她:“明儿个,你便走吧,芷蘅很爱吃醋,你住在这里,她会不高兴。”

  言毕,甩袖而去,芷蘅心一痛,望着那背影远远消失在夜雾之中。

  心内的悲酸与痛苦紧密纠结。

  李昭南如此决绝而去,她明白,自己应该欣慰惊喜,三年,他对自己的情意竟如此深厚,可心里的酸楚就是源源不断,侵袭着她的心。

  他说,要她离去!

  三年,那入骨的思念,为何在见到他时,更加浓郁深沉?

  又是一天匆匆过去。

  夜,如苦墨深浓,一弯冷月映入湖心,银辉落满,穹窿暗沉、浮云隐隐涌动。

  皓白月色,笼罩栖霞殿青瓷琉璃,密不透风的夜,微明处,亭台楼阁隐约可见,峥嵘奢贵,不失华美大气,而月光照不见处,却森森可怖,只觉一片诡秘漆黑。

  月悬中天,栖霞殿正殿内室,浓香酒气虽烟霭飘渺。

  一名臣子才进栖霞殿急奏,匆匆而去,内侍捧上了美酒,每逢这个时候,年轻天子都要小酌几杯。

  只是今日喝得未免多了。

  云儿在一旁伺候,轻声劝慰:“陛下,少喝一些吧,明儿个还要早朝。”

  烈酒入喉,李昭南推开云儿,今晚这夜,似乎特别压沉。

  只见绯纱帘幔轻轻飘动,一女子盈盈而入,素白衣裳,墨发连绵,与李昭南眸光对视,先是一惊,随而转身而去。

  “芷蘅……”

  李昭南大叫一声,突地起身,云儿一惊,定睛看时,微醺的天子已然冲到帐帘处,紧紧拥住转身欲去的女子。

  “芷蘅……”他轻声呢喃,那女子由他抱着,侧首间,却忽的被他捏紧脸颊,酒香弥散,他薄冷的唇迅速擒住她颤抖的唇瓣。

  柔软的、缠绵的、如火的,三年的相思,一夕纠缠。

  泪光里,冷峻帝王眸中的哀凄,一分分割碎芷蘅的心。

  三年来,她日夜想念的怀抱,她不曾忘却的痴缠。

  她忍不住回应他,忍不住转身与他拥在一起。

  他坚实的胸膛,他挺直的背脊,他温暖的臂弯。

  “是你,芷蘅,是你……”

  李昭南说着,将怀中的女子一拥而起,回身,视而不见的撞开迎上来的云儿。

  浮花帐落,锦床香浓。

  浮纱飘渺柔美,冷酷天子热情如火,芷蘅惊讶,她竟无法推拒他。

  她缓缓闭目,搂紧他,想到,她可能很快便要离开,她竟如此贪恋,如此希望他不要清醒。

  衣襟滑落,露出柔美的万种风情。

  此时此刻,芷蘅只想忘却一切,想到昨日,他叫自己离开时的冷漠,她便想与他多一刻相拥,也好……

  可突地,只感到肩上一阵疼痛,她骇然睁眼,只见李昭南意乱情迷的目光渐渐暗沉,他紧紧扣住她的肩,居高临下望下来,眼神却逐渐冷落。

  她想要开口,想要唤他的名字,可是……却只发出嘶哑的声音。

  “又是你!”李昭南豁然起身,披衣下床。

  那犹自不能安稳的心跳,仍旧急促紊乱的呼吸,身上,还留有女子淡淡香气,可那背影却已冷漠至极。

  芷蘅躺在床上,缓缓侧眸,她忍不住流泪。

  “不是叫你走吗?怎么还留在这里?”李昭南侧眼望在面色苍白的云儿身上,厉声喝道,“云儿,她怎么还在这里?”

  云儿连忙低身说:“陛下,奴婢不知,不知陛下吩咐。”

  李昭南冷哼一声:“明日便送她出宫,朕……不想见与芷蘅无关的女人!”

  说着,甩袖欲去。

  芷蘅却连忙下床来,身子酥软,却来得及冲到他的身边,拉住他。

  她仰头望着他,四处而望,如今这内室中,已空无一人。

  她来时,那黑衣人再度出现,言李昭南正在内室饮酒,若她不趁机下毒,他们亦会在李昭南踏出大殿的时候,刺杀他。

  芷蘅本是犹豫,可她来时,却惊见栖霞殿守卫如那晚一般,竟松懈得没有一个人来拦她!

  她不由得心慌,这样沉醉的李昭南,如何面对对方的杀手?

  她紧紧拉住他的衣摆,跪在地上,向他连连摇头。

  李昭南却沉声说:“不要挑战朕,即使……你有如芷蘅一样的脸。”

  芷蘅拉紧他,不肯放松。

  云儿走过去,轻声说:“姑娘,莫要惹陛下生气。”

  芷蘅望着云儿,凝眉不解她的生疏冷漠,别人不知道,可她该知道,她许便是芷蘅,可她为何如李昭南一样深信不疑,她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哑女?

  芷蘅手指过于用力,尚未痊愈的指,生疼入骨,可她依然不放手,不能让他出去。

  李昭南沉一声气:“罢了,云儿,你先出去。”

  云儿一惊,望望死死抓住李昭南衣摆的女子,李昭南重复一句:“出去。”

  云儿不敢忤逆,一步一回头,缓缓走出内室。

  李昭南低身扶起她,深刻目光里,有几分复杂的纠缠。

  “你有话想说?”李昭南问。

  芷蘅用力点头,望望四周,李昭南亦向殿口望去,道:“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

  不会有人来,可是隔墙有耳,芷蘅只怕在哪一个角落正有一双阴森的眼睛看着他们。

  心中一思,起身走到酒杯边,她将酒斟满,转身对向李昭南,面对李昭南,她自怀中掏出白玉瓷瓶。

  用拇指将瓷瓶打开,瓷瓶里透明的液体缓缓流入杯盏中,李昭南凝眉,芷蘅缓缓走近他,将杯盏递过去,李昭南抬首,欲要接过,芷蘅却突地后撤一步,望望那杯盏举杯欲饮。

  手腕一痛,芷蘅侧眸看去,李昭南紧紧攥住自己的手,他目光深深的看着她,眉宇间的冷酷漠然似渐渐被复杂取代。

  李昭南自芷蘅手中接过酒杯,芷蘅大惊,却无奈被他攥紧手腕,来不及阻止,李昭南已将那酒一饮而尽!

  不!

  芷蘅心里撕心裂肺的呐喊,可是,她发不出声音,她不能阻止他!

  她是要告诉他,有人要她毒害他,是要告诉他,今夜,月黑风高,有人要刺杀他。

  可是……

  她扑倒在他怀里,泪水翻滚,她说不出一句话,发不出一点声音,可倾绝的泪水几乎将她淹没。

  她拼命摇头,欲向外跑去,李昭南却手上用力,将她拉回到自己怀里,他望着她,嘴角竟有一丝笑意。

  “芷蘅……”

  芷蘅一怔,李昭南深黑冰冷的眸中突然噙了笑意迷蒙:“是你递来的酒,即使是毒酒,亦甘之如饴。”

  芷蘅猝然心痛,他的笑,令她的心痛如刀绞。

  她泪水难绝。

  昭南,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喝下去!聪明如你,你为何不能领略我的意思?

  我不要你死,我不要。

  她推开他,向外跑去,迎头撞上一人,她跌倒在地,抬头一看,大惊失色,只见,那绑架自己的老者,赫然出现在眼前!

  “好一句,只要是你递来的酒,是毒酒,亦甘之如饴。”

  那老者步步逼近,阴森的笑挂在唇角边。

  芷蘅向后退去,却见李昭南脸色渐渐阴暗,他捂住心口,呼吸急促,身子渐渐前倾。

  芷蘅连忙起身奔过去,扶住他的身体,李昭南的手臂紧紧的拥住她,迷蒙的目光却依然淡定:“孙守波,你的心,便这样急切吗?”

  孙守波?

  芷蘅大惊,原来,这个绑架他的人,竟然会是当朝权可擎天的孙守波?孙如妍之父!

  孙守波仰天而笑:“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个哑女,便令驰骋天下,生死无惧的李昭南意乱情迷到了如此地步!可笑,可笑啊……”

  “孙守波,三年来,你看似为朕把持朝政,平衡臣子,可实际上,不过为自己谋划,扫清障碍,而之所以大力支持朕攻打联军,亦是为了你日后可无战乱之忧,是不是?”李昭南说着,身子向下倒去,芷蘅撑住他,他勉强令字句分明,可他的眼神依然犀利如鹰。

  孙守波冷冷的笑,那几乎扭曲的得意的笑,令芷蘅作呕。

  “哈,不错,你没有办法不是吗?你出征,朝内必须仰仗着老夫,而你回朝,呵,自以为羽翼丰满了,开始大刀阔斧的肃清身边隐患,你仗着外有唐世言军队、资财的相助,便无后顾之忧了吗?错了!”

  孙守波大笑不止,指指身边的红天:“你李昭南、唐世言的手下,也有叛徒,而禁卫军,这些年已经都是老夫的人!哈哈哈。”

  说着,直指芷蘅,笑得更加狰狞可怖:“你以为,她不承认她是杨芷蘅,老夫便没法子挑拨你和唐世言了?不错,她不承认也好,也省得你们兄弟打来打去,耽误时间,倒不如速战速决!可是老夫想不到,你竟如此容易上钩,李昭南,你是真的醉了?还是面对这张脸,便没了心智?”

  孙守波近乎发狂的笑,嘲讽鄙夷的望着站立不稳的李昭南。

  李昭南唇际却扯出一丝冷笑。

  孙守波大笑道:“不愧是天将军,中了断肠水,依然可以站立这么久……”

  孙守波望望栖霞殿满屋的断肠草,笑道:“李昭南,你种了三年的断肠草,却想不到要亡命在这断肠草之下吧?哈哈……”

  “孙守波,你也想不到吧?”

  狂笑声戛然而止。

  孙守波回头看去,但见一群兵手持刀剑赫亮,一拥而入,为首的男子,目光朗朗,神情淡定,眉眼生风。

  “唐世言?”孙守波大惊,转头再望李昭南,李昭南缓缓直起身子,适才的痛苦表情一扫而光,精锐龙眸,亦如往常,明烁犀利,如刀刃令人心寒冷如剧。

  “你……怎么是你?”

  孙守波颤声道,身边的红天亦慌了眼神:“来人,来人……”

  孙守波大声向外喊道,唐世言冷笑道:“别喊了,不错,这三年来,禁卫军都是你的人,可是孙守波,你一个从不行军打仗的,自以为兵法如儿戏,不过而已,却不知什么是偷梁换柱吗?”

  “什么?”孙守波僵直在当地,李昭南冷哼道,“你一心要朕与唐义公分歧,将哑女送进宫来,但,你想不到她竟一力否认自己的身份,反而令朕察觉到她不能说,不能写,背后定有惊天阴谋,你的计划落空,你看到,连朕都深信不疑,此女果真不是杨妃,你便又生奸计,威胁惊吓她,要她下毒害朕,更做了完全准备,要杀手埋伏在殿外,如若她不得手,朕只要踏出大殿,便会遭人袭击,只不过,若是朕死在刺客之手,你后面做起来便会麻烦一些,而若死在毒酒之下,你便可向外宣称,大沅天子因思念杨妃过甚饮酒过多,猝死栖霞殿,对不对?”

  孙守波听得目瞪口呆,却依然不解,他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你们……”

  唐世言叹息摇头:“孙守波,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还不明白吗?你错就错在,送了这名女子入宫,你自己都无法确认她究竟是不是杨妃,便贸然行事,你以为,陛下只要见了这张脸,便会立时挥剑杀了我?”

  唐世言目光一肃:“孙守波,你未免太小看了陛下!”

  芷蘅亦听得惊心不已,她望望身边的李昭南,目光沉定,殿口的唐世言笑容如风。

  两个人,到底达成了怎样的默契?为什么……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继续阅读:第二十九章 天若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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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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