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凡间，素灵本无喜恶，但这回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她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怀念感。
不过素灵也没太把这种感觉当回事，仙人下凡磨砺之事甚多，这种感觉不算离谱。
“姑娘，吃饭？”她在一家饭馆门口停下，店小二马上机灵地迎上来。
这会儿正值中午，吃饭的人挺多，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嗯，吃饭。”素灵顺着店小二的话，点点头，向内走去。
店小二是个有眼力的，见素灵气质不凡，恭敬地招呼：“二楼有包间，姑娘请。”
包间十分雅致，窗上挂着珠帘，南面的窗正对着街道，阳光透过珠帘的缝隙穿进来，带着一种春季特有的温暖和慵懒。
这种感觉让素灵舒服到头发丝。
素灵随意点了些菜，等店小二下去了，她手一挥，遮住太阳的珠帘自己卷了起来，阳光陡然倾斜进屋里，顿时暖洋洋的。
她坐到了南面临窗的位置上，看着楼下马路上人间特有的叫卖吆喝声，竟觉得心里格外宁静。
刚才在楼下就听人说，今日是庙会之日，所以前来易物的人特别多，路边上各种摊子都摆了出来。
正对着素灵的是一家三口卖吃食的，那位年轻爸爸是个善良的人，给一个穿着破落的老头一个肉饼，没要他的钱；边上是一个卖字画的书生，书生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是眼神坚定，眉目清爽，以后会是个有前途的人；再看过去，是个卖首饰的中年妇女；妇女再过去，是个馄饨摊子，有几个人正坐着吃。
这十分寻常的场景，素灵却看得津津有味，等菜上来了，她就边吃菜边望着楼下，只觉得这会儿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真好。
就在这时候，街的另外一边传来一阵吆喝，素灵不禁望过去，原来有一伙人在斗鸡。
他们围着一圈用竹栅栏围城的斗鸡场，鸡场中两只鸡昂扬着脑袋，“咯咯咯咯”正高声叫着，互相飞扑，散落了一地鸡毛。
素灵刚好喝着汤，差点没一口喷出来，那只额头上有明显一弯月牙形白毛的斗鸡，不正是琮颜上仙？！他下凡就算了，还堕入了畜生道？！
素灵顾不上吃了，忍着从窗户口跳出去的冲动，“蹬蹬蹬蹬”跑下楼，来到这临时搭建的斗鸡场边上。
那只额头上长着月牙形白毛的斗鸡显然不会认识素灵，此刻正聚精会神地跟另外一只斗鸡干架。
虽然琮颜的本质是上仙，但这会儿就是一只普通的鸡，并没有比别的鸡厉害多少。
对方越斗越勇，琮颜节节败退，素灵忍住了不管闲事，但瞧着琮颜的一只眼睛都被对方的鸡啄瞎了，到底有点不忍心看下去了。
不过再一想，死也是种解脱，死了以后这一世轮回就算完了。
于是她又继续看下去了。
很快，琮颜上仙不敌对手，身上的羽毛都被血染红了，最后跌倒在地，脖子被对手的爪子狠狠扯了一把，血飞出丈高！
周围的人叫嚣起来，赢的欢呼，输的咒骂。
琮颜还在挣扎着站起来，却被他气急败坏眼睛血红的主人一脚踢起来，在空中转了个圈，又重重落下。
琮颜在地上颤抖了几下，死了。
琮颜的鸡身死了之后，灵魂从鸡身上缓缓抽离出来，他一睁开眼睛，就瞧见了在一旁怜悯地望着他的素灵。
“神君真是好兴致。”琮颜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眯起眼睛也不知是真笑还是假笑。
“哪里哪里，上仙才是好兴致。”素灵谦虚道。
一般仙人做了恶事，投胎为人，来凡间受个几世苦也就差不多了，像他这般跌入畜生界，可是太少见了。
青晨老儿的玉兰会才刚结束几日，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发生啊。
“神君找在下何事？”琮颜开门见山问。
素灵愣了愣，一时间不道从何说起，还是把话题丢回他身上，说：“呃，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指了指地上的鸡尸。
琮颜耸耸肩，无所谓道：“欠了的，总要还的。”
“欠了的？”素灵有些好奇。
“嗯，欠了的。”琮颜看着素灵的眼神里，有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语气依然漫不经心，“我得到了某种不该我拥有的力量，于是要入七七四十九次轮回，作为代价。”
“噢。”素灵没再问下去，两人不熟，太八卦不好。
见琮颜不说话了，她有些尴尬，看向地上的鸡尸说，“这个，丢这儿有点浪费，要不要拿回去炖鸡汤喝？”
说完想起了这是琮颜的“尸体”，一下子就更尴尬了。
琮颜“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素灵满脸通红。
后来，素灵也没有把想问的话问出来，要开口才发现，一切都无从说起。
倒是琮颜跟她闲聊了一会儿各界的八卦。琮颜这人幽默有趣，让她回到琥珀湾还是心情很好。
回到琥珀湾后，土木说姬舞来了。
姬舞是北海鲛人，是整个仙界跟素灵关系最好的，当年她挨过天雷后昏迷了三百年，全靠姬舞照顾着。
“哎呀呀呀你跑哪里去了！”姬舞在素灵这儿向来不客气，毕竟素灵这个琥珀湾的宅子都是姬舞使唤她的鲛人朋友一同建造起来的。
鲛人的建筑能力在仙界是首屈一指的。
“我去了趟凡间。”素灵说。
“听土木说你最近越来越喜欢睡觉？”姬舞表情有些不屑，“什么毛病！”
土木给素灵端了花露茶上来，素灵接过喝了一口，对姬舞说：“我们出去走走。”
素灵琥珀湾宅子的景色很好，一面临山，一面临湖。
湖边是乳白色的玉石滩，这里蕴含着浓厚的天地灵气，脱了鞋子走在上面是件从灵魂深处都感到舒服的事。
“姬舞，我在承受九十九道天雷之前，是什么状态？”素灵问道。
姬舞愣了一下，“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这两天我总觉得不对劲。”素灵说，“我肯定是忘记了什么事。”
姬舞顿了下，“忘记了什么？”
“我要知道忘记了什么，就不问你了。”素灵失笑，“姬舞，你认识琮颜上仙吗？”
“啪嗒”姬舞手里的玉兰果掉到了湖里。
素灵看着姬舞的反应，就想果然是认识的。
她看着姬舞，等她说话。
“呃，”姬舞眼神虚晃过湖面，说，“你怎么问起他了？你见过他了？”
“我在青晨那里遇见了琮颜上仙。”素灵笑，“你也认识他。”
姬舞看看素灵，又看看湖，又看看素灵。纠结了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素灵，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素灵挑眉。
姬舞叹了口气，“你现在过得很好，有些事情，忘记了其实也没关系。”
素灵说：“我如果不知道是没关系，可我现在已经知道我忘记了一些事情，那我就不得不去想。”
姬舞看了她半晌，最后说：“那你跟我回北海吧。”
北海之滨的临水城，是鲛人的居所，这里有着世上最精妙的建筑群，任何能够想到的设计在这里都有可能成真。
姬舞住在临水城正中的通天塔里，姬舞说她就喜欢这里热闹的样子。
素灵跟着姬舞进到她的小金库内，姬舞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盒子，递给给素灵。
姬舞深深地叹了口气，说：“素灵，这里封印着你的记忆，是你自己封印的，所以你一定知道怎么打开。”
这是一个紫檀木的精致小盒，有五彩的流光流淌在盒子之上。这个封印的力量很熟悉，是素灵自己。
姬舞说：“这是你的名字记载进天地石碑前，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这段记忆让你受了太多的苦，所以你选择将它尘封。飞升成神君的你已经不是当初的你，我不知道你现在还会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素灵看着这个盒子，沉默了。
“带回去吧，你想清楚了再作决定。”姬舞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