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对错。”念尘。
“我真的好难受,好难受。”我开启手环语音说。
手环沉默了两秒,同样传来一句语音,“马上回来。”
“念尘。我要见你。”我对着手环一字一顿的说。
根据规定,我们不能见面。可我心里有一个结,无处释放。在这样下去,肯定会憋疯的。
手环沉默了十分钟,悄然传来一句语音,“某某灯塔。”
飞速登上飞机,回到自己的城市已经是凌晨三点。某某灯塔,位置在城东。由于无人维护,早已废弃。
我赶到时,并无念尘踪影。晃动手环反复给她发了十多条信息,没有一条回复。低下头,正当我以为她不会现身时,一个佝偻人影,悄然从灯塔中走来。
她身上有一股百合的味道。带着和我一样的手环,背略有些驼,穿着一件很旧格子大衣。脸上口罩,蓝色贝雷帽,整个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
漆黑的夜,我看不清她的眸,“念尘?”我试探性问。
后者声音略带沙哑,“很失望,对吧?”
我站直身子,手掌成拳左臂立于前胸,亮出自己的协调员手环,向念尘致敬。这是我们之间的礼仪,意为百折不屈的斗志。“念尘区长,谢谢您愿意见我。”
念尘笑了笑,抛给我一颗糖果,“哭鼻子了?”
我接过糖果望着她,抽泣了两下。不知哪来的勇气,前进两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后者愕然,想挣扎,奈何我抱的太紧,只得放弃。她身上很暖,暖到可以阻挡海边凌冽的寒风。
“念尘。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好的姑娘会死。她那么善良,那么美…”我抱着念尘哭诉道。
念尘拍了拍我后背,没有说话。那晚,我抱着她泣了很久。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我并不是泪点很低的人,记得上学时犯错,母亲罚我跪了一天,还打了我的耳光,都没掉一滴泪。可这次,我真的哭了,哭的毫无底线。
念尘在我怀里,只是耐心倾听,天亮时分才挣脱我怀抱。
“天不早了,我必须回去了。”念尘。
“咱们还能见面吗?”我问。
念尘叹了口气,“我这样子,有什么好见的?”
“我就是有些事想不通。”我说。
念尘回眸望向破败灯塔,天边一抹曙光,已经给它镀上了一层金纱。“咱们协调员就好比这世间灯塔。那些捐献器官的善心人,就是点亮灯塔的火种。有了她们,海上迷路船舶可以靠岸。有了她们,身处绝望的人不再惧怕黑夜。我们要坚持下去,把她们的爱心传递到每个角落,让更多深陷苦海的灵魂重获新生。”
我跟着念尘一起凝视那灯塔,“光、照亮黑夜时,希望咱们也可以重新回到阳光下。”
我们曾是很受尊重的职业。有一栋专门办公的大楼。名为“协调员大夏。”位置就在灯塔的北面。直到那次结党营私灰色事件后,协调员才被排挤,被管制。
记得当时某个别“协调员”因利益修改配型数据,使我们名誉大损。毕竟在某些方面,我们可以改变“器官”走向,决定“受体”的生死。
领导跑路,高层们隔离审查。协调员被驱逐出大楼,庞大的组织,差点解散。危机来临,是念尘扛起大旗,带我们熬过了那个最残酷的冬天。
念尘会心一笑。我说出了她的心声,她望过来目光变得柔和。“我们从不缺改变世界的能力。不足、只是那么一点、砥砺前行的勇气。”
念尘的话很鼓舞士气。自古以来,很多大哲学家文学家往往身体残疾。就像现在念尘,身形佝偻、却是我们庞大组织无可争议的领袖。
我深深的望着她,举起不大的拳头,“但愿那一天,早点到来。”
念尘走时,反复强调对见面守口如瓶。如果她听到任何风声,会毫不留情逐我出队伍。当然,我庆幸,自己也是所有协调员中,唯一见过她的人。望着手上糖果,感觉整晚,像是做了一场梦。
…
回到医院,我睡了三个小时,心中烦乱,坐立不安。某位哲学家说过,情绪不稳定时就找件事儿做。换上衣服,上班。
当天,电视上播报了天使“舒儿”捐献器官,让三个人重获新生的新闻。她的壮举,让一座城为之感动。
来到工位,一切如常。同事们都在讨论舒儿的事,我听他们提起那个美丽的名字,泪水就在眼角打转。我竭力掩饰,眼睛有些红。同事们并不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都是莫名望着我。
总监驾到。见到她仍是礼貌打招呼。她还是礼貌性微笑。一切看似平静,然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刘忆在刻意疏远我。
如此这般过了两天,我那些董事长私生子的八卦早已过去。总监又对我不在重用。一直伺机而动的李眯,终于按耐不住。
他先是给了我一堆文件审核,最后甚至拿业务部的文件让我做总结。
我是策划部,对业务部流程不熟,根本做不出来。李眯看准机会,拍着我电脑吼了一声,“什么时候能弄完?”
工作区鸭雀无声,李眯好歹是个领导,他要发难、无人敢过问。我这阶段情绪不稳。加上他有意找茬,火气根本压不住。缓缓站起身,怒视李眯,“想让我跨界作业,除非给我找个老师。”
李眯小眼睛睁开和没睁差不多,“在咱们公司当员工就得儿样样精通。什么事儿都找老师,那我要你干什么?”
我拳头攥紧,意识很快被熊熊烈火淹没。某一刻,膝盖重重撞向办公桌,桌体猛然向前移动,尖锐桌角差点儿撞到李眯的肚子。
李眯吓得退后几步,打着颤说,“你,你…”
我拳头攥紧,但没有动他。李眯虽然胆小,可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下台,只能咬牙瞪着我,嘴里像个娘们一样嘟囔个不停。
打破僵持的只有总监大人。刘忆站在门口,望着我二人,“楸徒,李眯,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二人并排站好,李眯进屋就开始大倒苦水,说我不服领导,目中无人云云。
刘忆望向我,等我解释。我一句话都没说。这个情况我和李眯再吵下去,刘忆作为领导会非常难做。与其给她添麻烦,不如我自己受了这委屈。
“是李眯让楸徒做其他部门的事儿。咱们公司部门分的很清。业务部工作本来就不归我们策划管。”小秘书努着嘴说了句公道话。整个策划部敢仗义执言的,或许只有这个小姑娘。
刘忆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李眯。后者极不自然的抖了抖腿,“业务部工作吃紧,合理安排闲置人员,也是为了公司利益着想。”
刘忆给了他一个眼神,李眯一步三晃离开了办公室。临走时还低声说,“真以为自己是富二代?我呸。”
我尽量平息自己情绪,让呼吸均匀。刘忆赶走了李眯,示意我在旁边坐着。她自己则打开电脑忙碌起来,把我一人晾这了。
不过我也乐在其中,能这么近距离观赏她。和李眯那点磕磕绊绊又算得了什么?
我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望着她。刘忆只顾忙工作,任由我这么看着。某个瞬间,刘忆抖然问了一句,“你跟‘悦’什么关系?”
我正凝视她出神,冷不防听到这么一个问题,搞得我差点忘了和悦的关系。(心想美事,你退我画册不会是因为吃醋吧?)
“不熟。就见过两次。”我说。
刘忆没有看我,仍在自顾自工作,“嗯,你去忙吧。”
我起身离开。很久之后才明白。她了解我受了委屈,也了解只有她能抚平我的情绪。把我留在办公室,也是为了让我冷静下来,妥善处理问题。
来到工作区,我没再回工位。拿着烟辗转来到连接两栋楼的玻璃悬桥。学着刘忆样子,拿起水壶给那两盆叫不上名字的绿植喷水。
刘忆在等一个人,我也在等着她。就让我们一起等待,等待某个人先回头的那一天。
“用不用我出手?”悄无声息出现在我身旁的蓝凤,斜靠着玻璃悬桥护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