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自己选的驸马是前朝余孽,大婚那日,他屠虏万民,杀我恩师。
可惜他败了,败在我父皇的镇压下。
我做了生平最大胆的事,藏匿前朝太子。
我把他捆起来,日日供我玩乐、驱使。
永远陪着我,哪怕是一具尸体。
1
事发后,我再次见到赵长桐,是在天牢。
我去求昌和,想见他最后一面。
昌和不愿见我这般心如死灰的模样,嘱咐我。
“早去早回,父皇不愿你与他有干系。”
“知道。”
天牢内阴寒腥臭,他也早已不省人事。
他血迹斑驳的模样,我之前怎么未发现,这么好看呢?
我将他带回公主府。
天牢看守的人都知道我是谁,不会横加阻拦。
缠枝见到赵长桐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
藏匿前朝太子,我疯了。
我让府医诊治好他。
毕竟,活着,才不枉费我的心思。
父皇第二日便召我回宫问话。
“杀了他便好,你何苦折磨自己啊。”
我干脆利落地直接跪下,“父皇,我回不去了。”
“死是多么解脱的好事,他怎么配享受呢。”
半晌,宫内都无半点动静,我一字一句说道,
“是我识人不清,引狼入室。我愧对王老将军,愧对上京百姓。”
父皇扶起我,唉声叹气,“是父皇错了,父皇不该让你嫁他的。”
离开皇宫后,傍晚才回到公主府。
被赐下这座公主府时,我还胆小怯懦,很少与人交流。
所以此地随我的心意,闹中取静。
一回去,我便叫人带他上来。
又让缠枝拿匕首过来,屏退众人。
他这几日高烧不退已经不省人事,全靠汤药吊着性命。
我对着他的手臂。
一刀…又一刀……
当真畅快淋漓。
半个时辰后,府医带他下去治伤。
2
三日后,府医告诉我他高烧不退。
我去禁室里看他。
禁室阴暗潮湿,时不时还有老鼠吱吱叫。
他看我来了,垂眼低头。
不愿瞧见我这张脸。
“我第一次来此地,看来是得重赏宫人,此地足够你日夜难安。”
他的嗓音沙哑,如同老媪,再也不见当初的清脆,“你如意了便好。”
“这些时日你睡得着吗?有没有梦到枉死的上京百姓和王老将军?”
“幼梧,都过去了,你为什么要把自己一直困在过去呢?”
“你过去了?成婚当日流血千里,尸骨遍野,你怎么能轻飘飘的一句过去了?你怎么敢?”我眼眶猩红,掐着他的脖子。
他嘴角扯出一抹笑,“那不然呢?我已经得到了报应不是吗?自古成王败寇,如今这般境地我无话可说。”
我手中用力,“你所谓的报应就这些?”
“若不是那些贼子打开城门,恭迎叛军,害我父皇母后,他们死有余辜。”
“帝王之家却残害百姓,荒淫无道,是不是也死有余辜?”
他被这话激怒了,“你闭嘴,董氏贼子,你没有资格侮辱他们。”
我笑了,也松了气力,若是他真死了,岂不是如他的愿。
“赵长桐,落在我手里,可千万别死了,我定会让你日夜难安,生不如死。”
许是我第一次进禁室,有些着凉,当夜高烧不退。
太医换了好几波。
我依旧沉睡梦魇,迷迷糊糊梦到从前,我与他初见的时候。
3
那时,我还是皇族最受宠爱的丹阳公主。
唯一的烦恼就是怎么哄着父皇再多赏赐些宝贝,让昌和替我多受些罚。
我爱上他的时候,他还只是区区七品校尉之子。
那时我偷偷与我的皇弟——太子昌和偷偷溜出宫。
我们被街边混混打劫的时候,他出现了。
犹如救世主一般将我们救走。
他自然也受伤了,胳膊上被他们划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本来话本子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可我们的救命恩人实在是……
性格凶狠。
昌和本欲道谢,走过去刚想开口。
他却恶狠狠地说了句,“滚。”
昌和自小被捧着,闻言气急了,拔腿就要走。
我拽着昌和的衣袖不让他走。
皇族的教养,太傅的教导,逼得我们不得不向他道谢。
况且他还受伤了。
我见昌和傲娇地噘起嘴,自认为我是姐姐,要懂事些。
便小心翼翼地大着胆子上前,拿着我的帕子,“公子是否要我帮忙去叫大夫。”
许是看出我攥着帕子的不安,他只是言简意赅地回,“不必。”
总归态度是好些了。
我同昌和如蒙大赦,麻溜地跑了。
临走前,我在桌边放了两锭碎银子。
太傅时常挂在嘴边的“礼不可废”。
天色已晚,再不回宫,父皇母后当罚我们了。
果不其然,回寝宫时,父皇母后已然在我殿内等候已久。
见此,我和昌和都麻溜地跪下。
异口同声道:“儿臣知错。”
父皇母后对此见怪不怪,片刻后,彼此相视一笑。
母后率先开口:“罢了,没有下次了。”
父皇此时又添道:“这次你们谁受罚?”
我率先抢答:“轮到昌和了。”
“胡说,明明就是你。”
母后适时出声,“这次好像确实轮到幼梧了。”
父皇依旧拆台:“昌和,怎么同你皇姐讲话?”
“对不起。”
“好,那这次便昌和代替幼梧受罚吧。下次还是昌和。”
昌和不甘,但父皇发话了,只得认命地认罚抄书。
有昌和在前面挡着,我很庆幸躲过责罚。
晚上沐浴时,看见浴盆旁放着的帕子。
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他。
那么奇怪又勇敢的人。
既不愿接受我们的好意,却又甘愿得罪街边混混救下我们。
这是我与他的初见。
4
再次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箱盒。
是我年少慕艾时与他来往的书信。
缠枝进来见我又在看信有些着急。
端上一盏参汤,“公主,喝些参汤吧。”
我抬头望她,“缠枝,我是不是错了。”
“公主,都过去了,是他的错。”
“可若不是我一意孤行,要同他成婚……”
“都过去了,皇上皇后见您这般该心疼了。”
“下去吧,今夜任何人都不准叨扰我。”
一夜未睡,看着曾经的书信和爱意实在精神得很。
我又叫人带他上来。
两人坐着轿子到了他本该斩首的地方。
他这几日连续发热,眼睛都睁不开。
我固执地叫人把他抬过来,让他亲眼看着行刑。
掀开轿帘,冲他说道:“今日在这台上的人本该是你。”
没打算他会回应,却听见他气若游丝地说道:“若我当真死在这里也好,干脆利落,一了百了。”
我勾起他的下巴,嘲讽道:“可惜啊,你不配轻松的死在这里。”
见他高烧不退又心如死灰的样子。
我开心地笑出了声,他不开心,我便开心。
5
一转眼便到了新年。
这几月里他日日受尽折辱,公主府每到半夜都是疼痛的嘶喊声。
新年依照规矩要进宫请安。
有些不习惯宫里的规矩礼仪,似乎过了很久。
可明明离我上次回宫也才月余。
用膳的时候,安静至极。
我们一家人无话可说。
哪怕曾经的我们无话不谈。
从阖家欢乐变得相顾无言也只要短短半年时间而已。
昌和有些不习惯,几欲开口。
话到嘴边,见我们气压低沉的样子又咽下了。
最后还是忍不住。
“阿姐,你要消沉到什么时候?”
昌和不顾父亲的反对和母亲的眼色,
“阿姐你为了区区一个男子,况且一介前朝余孽,把自己搞得像行尸走肉般,就连父皇母后也要为你操劳,他配吗?他值得吗?”
父皇怒气之下摔了酒杯,母后在一旁劝架。
本是阖家团圆的相安无事,一瞬间乱作一团。
我放下碗筷,“儿臣有些乏,先退下了。”
出宫的路上,大雪纷飞。
我屏退宫人,独自一人去了马场。
马场上还有些少年慕艾之人骑马打闹。
6
我初初爱上他的时候王老将军也出了一份力。
那时父皇赠我一幅前朝字画,我开心极了。
却要以此为代价学骑马。
阿爹在我幼时打天下,常年不在家中。
我幼时也是乡间田野里数一数二的皮猴子。
只不过后来父亲起义,我遭人掳虐,受尽折磨。
虽然父亲及时带兵救下我,但我还是留下后遗症。
自那时起,我惧怕一切动物,变得胆小怯懦。
他们心中愧对我,也因此,万事都愿意顺着我。
我到马场的时候。
寒风瑟瑟,冻得我直哆嗦。
我又见到他。
这次,他在驯马,而我要学骑马。
父皇为我寻来的老师是骠骑将军王淳。
他骑射极好,是和父皇一起打江山的老臣。
父皇就是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昌和也是年年射艺考第一。
我却不通骑射,胆小怯懦。
实在是……丢脸。
我前去见礼,无论何时,礼不可废。
王淳见我如此,只是摇摇头。
我尴尬一笑。
我知道,比起端方知礼的公主,他们更想要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士。
他率先说道,“老臣此次受陛下之托教导公主骑射,还望公主日日勤勉上学,莫要像今日这般迟了。”
“不会有下次了。”
王淳叫我先上马。
我不敢,定在那里不动。
他看着我这般胆小,气急了,又碍着我是公主,不敢对我说什么。
一直唉声叹气。
两个时辰后,他忍不住了。
无可奈何地对我说:“公主,老臣学艺不精,现在就去向陛下请辞。”
“太好了,快去告诉我父皇。”
他看着我喜出望外的样子,无奈叹气。
只是下午,教导我的变成了昌和。
“你就没事吗?非要盯着我。”
“父皇说了,你今日要是连上马都不会,我要受罚。”
昌和余光瞥到了还在驯马的赵长桐。
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故意刁难他。
“你是谁?怎么来的马场?”
“臣赵长桐。家父是七品校尉。”
“你去教我阿姐骑马。”
“公主金枝玉叶,臣才疏学浅。”
“孤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不敢。”
他一过来,不知为何我就害怕,腿直打哆嗦。
马和他中,我貌似,更怕他。
在侍卫的搀扶和怂恿下,居然真的上马了。
我既害怕又开心。
昌和下令,他日后就是我的老师,教我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