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张写满坚定的清秀少年脸庞,褚焰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扭过头对沈芸笑道,“原来他耿耿于怀的点是十三岁那年拒绝了跟你的婚事啊。”
“就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不过也幸好李忘怀没有答应。
要不然十三岁那年订的婚,现在怎么着也成亲了吧?
这样,他不就是没机会了?
所以,他突然就明白李忘怀为什么会因为这事耿耿于怀了。
换了他,得郁闷好久。
沈芸瞥了他一眼,凤眸里写着一抹警告。
褚焰笑容一僵,然后懂事地敛起笑容,“好,我闭嘴。”
这时候,一个稚嫩的少年嗓音在他们面前响起。
“你们是谁?”
他们闻声望去。
不知何时,李忘怀早已板着一张老气横秋的小脸躲在假山后面,只冒出个脑袋来,蹙着眉,盯着他们二人。
褚焰看着李忘怀,有些心虚地伸手摸了摸嘴唇,小小声跟沈芸嘀咕,“完了,被发现了。”
他只顾着嘲笑李忘怀了,再加上李忘怀实在没存在感,所以他真没注意到李忘怀跑他们面前了。
不过沈芸倒早就注意到李忘怀了,就是没出声而已。
借着假山的掩护,李忘怀打量着这两个神秘兮兮的陌生人,觉得有些奇怪,
看着李忘怀戒备得像只炸毛的猫,沈芸便让褚焰先离开。
褚焰对上沈芸的目光,然后不情不愿地走了。
褚焰走了,沈芸这才温声问李忘怀,“你怎么发现我们的?”
李忘怀抿了抿薄唇,手指抠着假山,犹豫着问道,“我眼神不好,但听力很好,我听见你的声音了,可是我祖父却听不见,所以,你是仙家吗?”
沈芸点了点头,“是啊,我是仙家。”
听到是仙家,李忘怀因为紧张而绷着的身子一点一点地放松了下来,他试探着从假山走出来。
看着李忘怀那立马顺下的毛,沈芸都忍不住笑了笑。
李忘怀原来打小就这么好骗。
但李忘怀还是站得离沈芸有些远。
为了取得李忘怀信任,沈芸用脚轻轻踹了踹脚边蹲着的乾琅。
乾琅立马反应过来沈芸的用意。
沈芸这是让他出卖色相哄这个小屁孩开心啊!
他是绝对不会像狗一样对这个小屁孩摇尾巴的!
结果沈芸又踹了他一下。
乾琅没法子了,只能起来,摇着尾巴朝着李忘怀颠颠地走了过去。
乾琅当狗非常合格,他谄媚地在李忘怀脚边蹭来蹭去。
但李忘怀眼神不好啊,被毛茸茸的东西蹭了几下还有些害怕地躲了躲。
乾琅,“……”
好窝囊。
沈芸丢了颗石子砸在他脑袋上。
乾琅只好不情不愿地“汪汪汪”叫唤了几声。
听到狗叫声,李忘怀眼睛一下子亮了,“狗?”
乾琅,“……”
不知道为什么,被喊成狗,他心情不太好。
但又一颗石头砸过来。
乾琅只能再配合着“汪汪汪”叫唤几声。
真是的。
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乾琅有了沈芸这个有缘人,竟然沦落到得当狗!
李忘怀很喜欢狗,所以一下子没了紧张的情绪。
他蹲下身,温柔地低头抚摸着脚边的狗,嘴角轻扬着。
沈芸这才抬脚朝李忘怀走了过去,也跟着弯下身,安静地陪着李忘怀。
李忘怀眨了眨眼,好奇地问沈芸,“仙子,仙家也养狗吗?”
沈芸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道,“嗯,这是仙狗。”
乾琅,“……”
沈芸真会扯,还仙狗。
李忘怀有些失落地道,“我也好想养狗,但我娘不让我养。”
“为什么?”沈芸关心地问。
李忘怀垂着眼皮,小声地道,“我娘说,玩物丧志,有时间养狗还不如多学符术。”
沈芸思索一会,然后轻笑一声,“其实有时候也得劳逸结合。”
不远处,褚焰抱着胳膊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把眉头拧得紧紧的,天天自言自语地嘀咕,“为什么对李忘怀,沈芸就这么有耐心,对我就是直接一巴掌?”
难道他和李忘怀有什么区别吗?
褚焰想啊想,终于想明白了。
他勾起嘴角,“我懂了,还是因为比较爱我。”
一阵清风吹起
淡淡的玉兰花香飘来。
李忘怀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对面的沈芸。
或许是离得近,所以他这才得以看清楚沈芸的脸。
阳光下,沈芸眉眼温柔,美而不艳,皮肤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细腻而光滑,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眸子明亮而闪烁着光芒。
李忘怀的心脏沉甸甸地跳了跳。
那真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难怪是仙子呢。
恐怕只有仙子才会长的这么好看了。
沈芸撩起眼皮,恰好与李忘怀对上目光。
李忘怀那雪白的耳根在阳光下竟泛起了阵阵红晕。
沈芸明知故问道,“你叫忘怀?”
李忘怀红着耳根,不敢跟沈芸目光对上,使劲点了点头,“嗯。”
和仙子对上目光,他的心脏就跳得好快。
沈芸好奇地问,“你不开心吗?”
李忘怀抿了抿唇,紧张到没再摸狗,而是抠着手指,“我不知道,我就觉得有些难过。”
“好像我做了一件错事,我好后悔,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后悔,就是觉得心里头闷闷的。”
那浓密的长睫散落在眼前,在那张清秀稚嫩的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阴影,看起来乖巧又惹人怜惜,像是颗软糯的白面汤圆。
沈芸看着李忘怀,还真是有些苦恼。
褚焰那种大大咧咧的,揍几拳就醒了。
但李忘怀,心思敏感细腻,又爱钻牛角尖,一个不小心就容易陷进去。
所以大概不是揍几拳就能解决的事情。
沈芸伸出手,轻轻抚上李忘怀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凉的脸,
温柔地劝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向前看最重要。”
那柔软带着薄薄剑茧的手抚上脸颊,李忘怀反而更加紧张了,他身子绷得硬邦邦的,甚至于开始出起了冷汗。
沈芸眨了眨眼。
怎么回事?
怎么还越来越紧张了呢?
是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还是她用错办法了?
李忘怀低着头,薄唇绷成一条直线,“我不敢向前看。”
“为什么?”
“我说了,仙子你不许取笑我。”
“好,我不取笑你。”
毕竟把破麻袋当成狗这事她都没笑。
李忘怀无论再说什么,她都能忍住不笑的。
李忘怀咬了咬下嘴唇,下嘴唇都快要被咬破,似乎纠结许久,这才鼓起勇气,道,“因为抬起头向前看,全是人,看见人我就害怕。”
沈芸,“……”
她仿佛看见了刚认识时候的李忘怀。
大概是因为见过那时候的李忘怀了,所以沈芸也不觉得有什么。
沈芸扬了扬殷红的唇,然后给了个跟当年一模一样的建议,“那你就把他们都当成狗。”
听见沈芸这话,李忘怀一怔,过了一会,犹豫着抬起头和沈芸目光对上,“仙子,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这句话,我听着好像很耳熟。”
沈芸笑了,笑得明媚,她坦然地点了点头,“嗯。”
“我是你未来的未婚妻。”
李忘怀那张雪白的脸蹭的一下变得通红,就跟那地里熟透的辣椒一样,红艳艳的。
沈芸纳闷。
糯米团子怎么就成煮熟的虾了?
但不管怎么样,沈芸还是朝着李忘怀伸出手去,笑得温柔,“李忘怀,你愿意跟我走吗?”
李忘怀脑袋一下子空白了,乱糟糟的,像石头一样傻在那,一动不动的。
蹲在旁边的乾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沈芸这招能有用就奇了怪了。
李忘怀现在可不认识沈芸,谁会无缘无故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走啊。
而且这个女人还说是他未来的未婚妻。
但下一秒,李忘怀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乖乖地把手给了沈芸。
乾琅,“???”
沈芸牵起李忘怀的手,站起来,抬脚往前走。
只是走着走着,沈芸手上牵着那只手一点一点地变大。
片刻之后,一具修长挺拔的身躯从后面靠过来,轻轻拥住了她。
沈芸停下脚步。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沈芸耳边响起,“沈芸,你来找我了?”
沈芸点了点头,“嗯,碰巧路过,就进来找找你。”
听到这句话,李忘怀不由想起他之前说的话,他轻笑一声,“原来我的借口听起来这么好笑。”
沈芸也跟着笑了笑,提醒,“所以下次换个借口。”
现在李忘怀也回来了,她也安心了点。
沈芸打算带着李忘怀继续走。
李忘怀忍不住伸出手拉住沈芸。
沈芸身形一顿,回过头去,纳闷地望着李忘怀,眨了眨眼,仿佛在问李忘怀怎么了?
李忘怀耳根有些红,像是被火星子烫了一下一样,红得滴血。
他咬了咬下唇,把下唇咬得血色褪尽,最后缓缓松开,支支吾吾问沈芸,“你……都看到了?”
沈芸其实知道李忘怀说的是什么,但她却故意装傻充愣,故作一脸茫然,“看到什么了?”
果不其然,李忘怀那比少年时还要薄的雪白脸皮涨得通红,他又羞又恼,话都有些断断续续,“你……真的有些坏。”
沈芸勾了勾唇角。
心想,她这么坏,李忘怀怎么还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松?
就跟生怕她跑掉一样。
她偏了偏头,笑吟吟地望着李忘怀,凤眸是明媚的笑意,“我哪里坏?你说说看?”
李忘怀看着那张动人的笑脸,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比年少时跳动得更加强烈,几乎要跳出胸膛,“你明明都看到了,我十三岁那年,差一点就能和你订婚了,只是,我不识好歹……”
沈芸故作恍然大悟,“你就为了这事耿耿于怀?”
李忘怀脸上的羞色褪去些许,又添了些复杂的悔色,他垂下眼皮去,“这件事,我谁也没告诉,但我一直在后悔,恨不得回到十三那年答应我祖父,这样我们就能早些相遇了。”
他也不必浑浑噩噩地活了这么多年,浪费这么长光阴,直到遇到沈芸,才逐渐“活了过来”。
沈芸还真是太了解李忘怀了。
李忘怀果真心思脆弱敏感又细腻,要不然谁会因为这种事情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但她并没有要嘲笑李忘怀的意思。
心思敏感细腻,这不是正是李忘怀的优点吗?
正是因为心思敏感又细腻,所以才造就了李忘怀的温柔与体贴。
沈芸便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沈芸朝李忘怀招了招手。
李忘怀乖巧听话地走了过去,并且弯下身侧头,准备认真地倾听沈芸的“秘密”。
沈芸靠了过去,附在李忘怀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那气息扑打过来,惹得李忘怀耳根红得发烫。
等听清楚沈芸说的话,李忘怀愣了好一会,有些愕然地望着沈芸,呆呆地眨了眨眼,“真的?”
沈芸笑了笑,“你觉得我会骗你?”
李忘怀立马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沈芸继续道,“所以,如果你十三岁那年真答应了和沈家联姻,你说不定就碰不上我了。”
“你我相识,皆为缘分。”
压在李忘怀心中的大石忽然就消失了,他再也控制不住地靠过去,低头在沈芸眉心落下一吻。
不过蜻蜓点水,迅速就离开。
但沈芸还是有些意外。
恪守礼规的端方君子怎么突然亲她?
沈芸刚想说些什么,抬起头一看,李忘怀早就浑身红得跟煮熟的虾一样,目光闪烁,紧张不安。
明明偷亲的那个人是李忘怀,但最不好意思的也是李忘怀。
沈芸看着李忘怀这样都忍不住怀疑是她偷亲了李忘怀。
李忘怀终于找回一点离家出走的理智,他低声同沈芸道歉,“抱歉,你别生气,下次我不会这样了,我只是有些开心,情难自禁。”
但他眼底是难以压制的笑意,脸上完全看不出来半点抱歉的意思。
沈芸有些烦恼。
抛开脸来说,李忘怀这事的确干的不对。
但沈芸抬起头看了看李忘怀那张又纯又俊的脸。
她想了想,实在抛不开脸,所以还是原谅他吧。
沈芸叹了一口气。
她这辈子就败在一个“色”上。
李忘怀知道沈芸没有生气,他松了一口气,翘着嘴角,“能与你相识,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沈芸听不下去,提醒,“李家主,做人不能这么没有志气。”
李忘怀摇了摇头,眉眼温柔,“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