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节的喧闹，终究还是没能将项凡从对西境的谋划中拉扯出来。
节庆过后，他立刻通过承德商会的秘密渠道，向麾下的管事下达了一道密令。
“不计代价，收购市面上所有一、二、三阶的疗伤、解毒、恢复类丹药。”
“若有人问起，便推说是为扶持圣灵宗，用以填充宗门宝库。”
这道命令让商会的管事们大为不解，但出于对项凡的绝对信任，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调动庞大的资金，开始在南蛮各域疯狂扫货。
圣灵宗如今在南蛮声名鹊起，作为其“幕后支持者”，承德商会此举虽显豪阔，却也合情合理，并未引起太多怀疑。
只有项凡自己清楚，这批海量的丹药，真正的目的地是那片被赤血灵气笼罩的西境绝地。
上次的经历让他明白，在那种环境下，丹药就是命。
做完这一切，他才与钟海玲道别。
没有缠绵悱恻的言语，只是在清晨的薄雾中，钟海玲为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领，轻声道：“早些回来。”
项凡点了点头，转身驾驭飞舟，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
毒虫谷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瘴气弥漫，毒虫嘶鸣。
项凡抵达后，没有急着开启传送阵，而是习惯性地盘膝坐下，神识沉入那片独特的记忆空间。
回溯！
周遭的景象飞速倒退，光影变幻。
在他离开的这大半年里，这处偏僻的峡谷竟先后迎来了三批不速之客。
第一批是一对筑基期夫妇，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强大毒虫，采摘了几株罕见的毒草后便匆匆离去。
第二批是个独行的炼气修士，似乎是想来捕捉某种特定的毒蝎，在谷口徘徊了数日，最终一无所获，悻悻而归。
第三批则是一队三人小队，修为最高者也不过筑基中期，他们深入了一些，但被谷中毒瘴逼退，狼狈逃窜。
项凡一一看完，神色平静，心中却敲响了警钟。
幸运的是，这三批人都未曾发现谷底深处被幻阵遮掩的传送阵。
但这终究是隐患。
修士的贪欲和好奇心，远比任何天然的险地都要可怕。
“看来，下次回来，得抽空把这里改造一番了。”项凡心中暗道，“必须让此地彻底失去价值，甚至变得比现在更危险，才能杜绝后患。”
确认安全后，他不再耽搁，熟练地打出法诀，启动了那座古老的传送阵。
空间扭曲，光华一闪，项凡的身影消失在毒虫谷中。
……
熟悉的眩晕感过后，脚下已是暗红色的焦土。
西境，红土岭。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独特的、带着淡淡血腥味的赤血灵气。
项凡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再次施展场景回溯，将传送点周围数百丈的范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确认在他出现前后，没有任何人或妖兽在此地出没，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谨慎，是活得久的第一要素。
他给自己拍上一道藏息术，又施加了匿影术，整个人的气息和身形都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潜了出去。
承德商会的情报网虽然无法深入西境腹地，但一份详尽的西境地图还是能弄到的。
项凡摊开地图，目光落在了一个名为“夜凌仙城”的地方。
此城距离红土岭足有七千里，并非最近的修士聚居地。
但项凡偏偏就选了它。
根据严缺的记忆，西境异变之后，大大小小的宗门覆灭了九成九，如今只剩上央宗一个元婴宗门苦苦支撑。
夜凌仙城，曾是元婴宗门夜凌宗的山门所在，其规模之大，不亚于南蛮的灵越仙城。
如今夜凌宗大概率已经覆灭，那座仙城……
项凡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覆灭的元婴宗门，就像一头死去的巨鲸，哪怕只是从它身上脱落的些许皮肉，都足以让无数小鱼小虾吃得满嘴流油。
说不定，此行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项凡如同一道真正的鬼影，在西境荒芜的大地上穿行。
他日伏夜出，避开了一切可能存在修士的区域，小心翼翼，不露半点踪迹。
然而，当他历经艰辛，终于抵达地图上标注的夜凌仙城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没有想象中修士聚集、坊市林立的仙城。
也没有预想中虽然破败、但仍有寻宝者穿梭的废墟。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真正的死地。
巨大的城墙坍塌过半，如同被啃噬过的骨架。城外曾经一望无际的灵田，此刻早已崩坏龟裂，看不到一丝绿意。
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城中那堆积如山的尸骨。
无数骸骨层层叠叠，在暗红色的天幕下，泛着森然的白光。一阵风吹过，卷起骨粉与沙尘，发出呜呜的悲鸣。
这里，发生过一场惨烈到无法想象的屠杀。
项凡潜入城中，神识缓缓扫过，废墟之中，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不，还是有的。
他目光一凝，望向一处巨大的骸-骨堆。
几个佝偻的身影，正在尸山间穿梭。
他们形似人，却又非人；貌如鬼，却又非鬼。身上穿着破烂的法袍，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双目空洞，只是机械地张着嘴，吸取着尸骨堆中逸散出的丝丝缕-尸气。
他们就像一群刚刚诞生、只剩下本能的游魂。
魔修！
项凡眼中寒光一闪。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那几个魔修身后。
那几个魔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迟钝地转过头。
但迎接他们的，是项凡早已准备好的法术。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这几个实力低微的魔修便被他悉数擒获。
搜魂术！
项凡的手掌按在一名魔修的天灵盖上，庞大的神识之力粗暴地涌入。
片刻之后，他面无表情地松开手，那魔修身体一软，化作飞灰。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搜魂的结果，证实了这些家伙生前无一不是恶贯满盈之辈，死有余辜。
但项凡更在意的，是他们记忆中那些零碎而关键的信息。
当最后一个魔修也化为飞灰时，项凡的脑海中，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地名——
“摩石秘市。”
夜凌仙城被毁灭后，残存的修士为了生存，自发地聚集到了几处隐秘之地，这摩石秘市，便是夜凌域最大的一处。
那里鱼龙混杂，修士众多，正是打探情报、销赃出货的绝佳去处。
项凡心中有了计较。
他没有在废墟中过多停留，按照从魔修记忆中得到的信息，转身朝着城外一处荒山行去。
半个时辰后，他在一片乱石嶙峋的山坳里，找到了一块巨大的剑形岩石。
绕到岩石背后，一扇毫不起眼的小石门，出现在视线中。
这便是魔修记忆里，通往摩石秘市的诸多入口中，最为偏僻、使用人数最少的一个。
正合他意。
项凡伸出手，按照特定的规律，在石门上轻轻敲击了三长两短。
“咚、咚、咚……咚咚。”
石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嗡嗡声，随即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后，站着一个身披黑色罩衣，将全身笼罩得严严实实的身影。
一股筑基中期的法力波动一闪而逝，随即又被他收敛到炼气后期的水准。
那人的目光从兜帽下射出，在项凡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最后，落在了项凡的左手上。
确认他的手背光洁，没有任何印记后，那人才发出一声嘶哑难听的声音。
“十块灵石。”
项凡默不作声地递过去十枚下品灵石。
守卫接过灵石，侧身让开了通道。
项凡闪身而入，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门后的通道幽暗深邃，一路向下。
走了约莫百丈，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出现在项凡面前。
这片空间足有数里方圆，竟是被人用大法力硬生生从山体岩石中挖空而成。内部建筑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显然是出自精通营造之术的修士之手。
洞顶镶嵌着无数拳头大小的乳白色石头，散发着柔和明亮的光芒，将整个地下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日光石。
项凡认得此物，一种注入灵气后，便能长时间发光的矿石。
更让他惊讶的是，这里的灵气，竟比外界纯净得多，几乎感受不到那股猩红之气的腐蚀性。
他仔细观察，才发现在空间的岩壁和角落里，遍布着一种复杂的净化过滤法阵。正是这些法阵，将外界斑驳的灵气转化成了可供修士正常吸收的纯净灵气。
“好东西。”项凡心中一动，对这套净化法阵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他走在秘市的街道上，目光扫过四周。
一个奇异的现象，引起了他的注意。
街上往来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几乎人人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身上裹着宽大的、能遮掩身形的袍子。
很少有人会像在南蛮那样，光明正大地露出面容，或是穿着彰显身份的宗门法衣。
整个秘市，都笼罩在一种压抑、警惕、互不信任的氛围之中。
这便是乱世。
项凡心中了然，也愈发谨慎。
他没有急着去兜售什么，而是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在秘市的各个店铺和地摊间闲逛，默默熟悉着这里的物价。
结果让他大为意外。
法器、符箓、阵盘这类东西，价格竟比南蛮还要便宜三成左右。
但灵米、灵药、丹药这些基础的修炼物资，价格却高得离谱！
一斤最普通的灵米，在南蛮不过几块灵石，在这里却要卖到三十块！
而一枚最基础的回气丹，价格更是翻了足足十倍！
他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窍。
西境大地被赤血之气污染，绝大部分灵植都无法在野外存活。想要种植，就必须布置昂贵的净化法阵和聚灵阵，成本暴涨十倍都是少的。
至于法器，宗门覆灭，秩序崩塌，无数修士死于非命，他们身上的法器自然大量流落出来，供大于求，价格不跌才怪。
许多囊中羞涩的修士，宁愿花时间打坐，吸收灵石中同样斑驳的灵气，也不愿购买那些天价的丹药灵米。
项凡的脚步，停在了一个丹药铺子前。
他看着价目牌上一枚普通二阶疗伤丹药“生肌丸”后面标注的“八百灵石/颗”的天价，再想到自己储物戒中那堆积如山的、以极低价格收购来的各类丹药……
面具之下，他的嘴角，无声地勾起了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