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来得突兀，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项凡看着枕边人恬静的睡颜，心中那份离愁别绪，终究被修仙路上的冰冷现实冲散。他没有惊醒李秋荷，只是为她掖好被角，留下了一张足够她衣食无忧的灵石票，便悄然离去。
长生路远，儿女情长，终究只是点缀。
翌日辰时，天色微明。
项凡没有吝啬灵石，直接租用了一只白羽雕，一路风驰电掣，赶在宗门大部队之前，抵达了镇灵城。
这座屹立于圣灵宗与白云宗交界处的雄城，如今已是满目疮痍，城墙上布满了法术轰击的焦痕与裂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与煞气。
刚在城中的禽房落下，一道爽朗的声音便迎了上来。
“这位想必就是项凡师弟吧？”
项凡抬眼看去，只见一名身穿月白宗门长袍，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男修正朝他走来。此人修为已至炼气大圆满，身后还跟着数名炼气后期的弟子，显然是这群人中的领头者。
“在下黎长炫，奉宗门之命，主持此次镇灵城的清剿事宜。欢迎项师弟加入。”黎长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主动拱手。
项凡回了一礼，不卑不亢：“见过黎师兄。”
“项师弟不必多礼。”黎长炫摆了摆手，目光在他身上稍作停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想到项凡如此年轻，修为却已达炼气八层，随即笑道，“走，我带你去议事殿，正好要讲解此次的任务。”
项凡随着黎长炫，穿过几条戒备森严的街道，来到城北一座临时征用的大殿。
一踏入殿内，项凡的目光便被墙壁上挂着的数十张地图吸引了过去。
这些地图描绘的都是镇灵城的地形，但细节却大相径庭。有的是用兽皮绘制，早已泛黄卷边，标注着古朴的象形文字；有的则是用灵纸拓印，线条精准，清晰地标注着每一条街道与建筑。
所有地图上，都用朱砂红线，勾勒出了一张张密如蛛网的脉络。
这些脉络，是镇灵城的地下水道。
“诸位师弟都到齐了。”黎长炫站到大殿中央，环视一圈殿内已经聚集的近百名弟子，声音沉稳有力，“想必大家也看到了，我们这次的目标，就在这地底下。”
他伸手指向那些地图：“镇灵城几经易主，城下早已被挖空。那些魔修和白云宗、玄符门的余孽，正是借助这些错综复杂，甚至连通着古城废墟的地下水道，与我们周旋。他们就像地里的老鼠，打不过就钻洞，极其难缠。”
殿内众人闻言，皆是面色凝重。巷战已是凶险，这水道作战，更是防不胜防。
黎长炫话锋一转，声音冷了几分：“不过，这些两脚老鼠只是其一。此次任务，有两个目标。其一，是顺手清理掉魔修和两宗修士。其二，也是我们真正的核心目的——”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铲除盘踞在水道深处的妖兽！”
“根据执事堂弟子探查来的消息，水道中的妖兽主要分为两股。一股是‘地影鼠’，占据着我们脚下这片城区新开凿的浅层水道。此妖兽品阶不高，但生性狡诈，擅长隐匿潜行，突施偷袭，如鬼魅一般。”
“而另一股，则盘踞在更深层的古城遗留水道中，名为‘寒月蟾’，是颇为罕见的冰系妖兽。”
地影鼠，寒月蟾……
项凡听着黎长炫的介绍，心中念头飞转。
白云宗以水系功法闻名，其宗门的名字，便取自于其护山大阵引动湖泊水汽，终年云雾缭绕的景象。冰系，正是水系功法的克星。
看来，宗门这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清剿是假，获取那寒月蟾身上的冰系灵材，炼制克敌法器才是真！
黎长炫讲解完任务背景，便开始分派队伍。
“……项凡师弟！”
“弟子在。”
“你修为已至炼气八层，实力出众。现命你为第七队队长，统领十名炼气中期内门弟子，三十名炼气初期外门弟子。”
“弟子领命。”项凡平静地应下。
这个安排，在他意料之中。炼气八层的修为，在这次集结的弟子中，已是除黎长炫之外也算高层级，担当一队之长，理所应当。
任务分派完毕，黎长炫扫视众人，问道：“诸位可还有疑问？”
殿内一片寂静。
任务明确，安排妥当，又有黎长炫这位炼气九层的高手坐镇，没人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黎师兄，弟子有一问。”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开口的正是刚刚被任命为队长的项凡。
黎长炫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项师弟请讲。”
项凡顶着数十道诧异的目光，硬着头皮拱手道：“黎师兄，既然那地影鼠与寒月蟾已在水道中盘踞多年，形成族群。弟子担心，其族群之内，是否有可能……诞生出堪比筑基修士的二阶妖兽？若当真遇上，我等恐怕……难以抵挡。”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议论声。
“他怎么敢问这个？这不是质疑黎师兄的安排吗？”
“就是，宗门既然下令，自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项凡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原本有些火热的心头。
黎长炫身边，一名头戴玉冠，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傲气的青年当即冷哼一声，斥道：“项凡！黎师兄自有决断，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
“住口！”
黎长炫呵止了那玉冠青年，他深深地看了项凡一眼，脸上的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项师弟所虑极是，此事，的确是我疏忽了。”
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当众承认了自己的疏漏，这份胸襟，让在场不少弟子暗暗佩服。
黎长炫当着所有人的面，翻手取出一张流光溢彩的符箓，正是二阶上品的传声符。他将灵力注入其中，低声说了几句，随手一抛，那符箓便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天际。
“我已向宗门请求增援，以防万一。”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项凡，眼神中多了一丝真正的欣赏，“多谢项师弟提醒。”
项凡心中松了口气，再次拱手：“师兄言重了，是弟子多虑了。”
他退回人群，心中却在暗自盘算。
如今宗门内，金丹真人都在前线与白云宗对峙，筑基修士也大多各有任务。唯一清闲的，恐怕就只有自己那位刚刚“斩杀”了煞尸殿圣女，立下大功，正在洞府“休养”的师尊柔睨了。
若是师尊前来，那别说二阶妖兽，就是二阶大圆满的来了，也得掂量掂量。
想到此，项凡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不过片刻功夫，一道灵光从天外飞来，精准地落入黎长炫手中。
他神识探入，片刻后，脸上露出一丝古怪至极的表情，抬头对众人宣布道：“宗门已有回复，掌门有令，柔师叔将即刻动身，前来支援我等。”
柔师叔？
柔睨？！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柔师叔要来？”
“天啊，我没听错吧！就是那位柔师叔？”
“杀鸡用牛刀啊！区区一个清剿任务，竟然惊动了这位老人家！”
柔睨在圣灵宗，那可是活着的传奇！金丹之下第一人，性情乖张，战力无双，是所有弟子又敬又怕的存在。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惊疑不定之际，一个内门弟子忽然指着人群中的项凡，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结结巴巴地叫道：
“我……我想起来了！他……他不就是柔师叔新收的那个亲传弟子吗？”
唰！
一瞬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项凡身上！
那目光中，有惊愕，有羡慕，有嫉妒，更有浓浓的难以置信！
被这么多人盯着，项凡面色不变，平静地承认：“正是家师。”
轰！
人群彻底哗然！
之前还呵斥过项凡的那个玉冠青年，此刻脸色阵青阵白，精彩到了极点。
众人再看项凡，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难怪他敢当众质疑黎师兄的安排，原来是有恃无恐！
难怪黎师兄会如此给他面子，原来是看在柔师叔的份上！
只是……众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项凡，除了觉得他相貌比黎师兄还要俊朗几分之外，实在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
尤其是，听说此人还是驳杂的四灵根资质。
柔师叔眼光何等之高，怎么会收一个四灵根的废物当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