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灵傀儡迈着与项凡本人一般无二的沉稳步伐,走进了柔浣村。
村口,早已等候多时的村长苗仁峰,一见“项凡”的身影,立刻领着一众村民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敬畏与谄媚。
“恭迎仙师驾临!”
“仙师大驾光临,我柔浣村蓬荜生辉!”
村民们纷纷跪倒在地,声音中透着发自内心的激动与期望。
“项凡”傀儡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微微颔首,一派仙家高人风范,心中却在冷眼旁观。
在苗仁峰的引领下,傀儡被请入了村中最气派的建筑——祠堂。
祠堂内,早已摆好了丰盛的酒宴。桌上没有山珍海味,却也摆满了村民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野味山菌,时令河鲜,还有几坛散发着醇厚米香的自酿土酒。
“仙师,我等凡人不知仙家口味,只备了些粗茶淡饭,还望仙师不要嫌弃。”苗仁峰亲自为傀儡斟满了一碗米酒,双手奉上,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
“无妨。”傀儡淡淡开口。
其余村民,无论老少,都用一种混杂着敬畏、羡慕与渴望的眼神,死死盯着“项凡”。
仿佛只要能被这位仙师多看一眼,就能脱离凡俗,一步登天,过上那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
山洞中,项凡本体通过傀儡的视角看着这一幕,心头竟生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想当初,自己的前身,不也是这样,怀揣着对修仙的无限憧憬,一头扎进了这波谲云诡的修真界吗?
这个过程还真是类似。
看着满桌冒着热气的菜肴,闻着那诱人的香气,项凡心中甚至冒出一个念头,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寻一门高深的傀儡术,给这纳灵傀儡加上味觉传递的功能,否则也太亏待自己了。
随即他又自嘲地摇了摇头,自己连符道都还未精通,哪有闲工夫去钻研什么傀儡之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当然,这些酒菜,傀儡一口未动,只是端坐着,便自有一股无形的威严。
苗仁峰见时机差不多了,与几个村中长者对视一眼,随即躬身出列。
“仙师,我等凡人,蒙仙师搭救,无以为报。村中凑了些薄礼,还请仙师笑纳。”
话音落下,几个面容清秀的村中少女,捧着几个木盘,低着头,莲步轻移地走了上来。
木盘上,是些晒干的草药,几块色泽驳杂的灵石原矿,还有一株用红布包裹,看起来颇有年份的灵药。
项凡神识一扫,便估算出这些东西的总价值,大概在十块下品灵石左右。
对于一个凡人村落而言,这几乎是倾其所有了。
傀儡面无表情,故作不解地问道:“苗村长,你这是何意?”
此话一出,苗仁峰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毫不犹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仙师明鉴!”
他身后,祠堂内所有的村民,也齐刷刷地跪了下去,黑压压的一片。
“我等凡人,世代困于此地,生老病死,皆不由己!恳请仙师大开恩门,赐下仙缘,我等愿为仙师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苗仁峰的声音嘶哑而又狂热,每一个字都透着对改变命运的极致渴望。
“恳请仙师,赐下仙缘!”
所有村民齐声高呼,声震屋瓦。
然而,就在这祠堂内上演着凡人求仙的戏码时,村外一处隐蔽的密林中,两个身穿宽大黑袍的身影,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左护法,这圣灵宗的弟子,看起来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被一群凡人吹捧几句,就找不着北了。”其中一个稍显年轻的黑袍人,语气中满是不屑。
被称作“左护法”的黑袍人,身形更为高大,他闻言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
“废物?废物才好。他越是废物,越是酒囊饭袋,对我们的计划就越有利。”
“您的意思是?”
“若是圣灵宗派来一个精明强干的筑基真修,我们还怎么行事?”左护法声音冰冷,“就让这个蠢货在这里当个挡箭牌,替我们吸引圣灵宗的注意。只要他还活着,圣灵宗便不会再派更强的人来,我们也能安安心心地完成教主的大计。”
“左护法英明!”
“传令下去,让村里的‘种子’都安分点,别露出任何马脚。等时机一到,这整个柔浣村,连同这个圣灵宗的蠢货,都将是我圣教的祭品!”
“是!”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远处山洞中,项凡的耳中。
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这帮植肢宗的邪修,自以为在第五层,把他当成了第一层的傻子,却不知他早已站在了大气层。
互相利用,彼此算计,就看谁的演技更高一筹了。
祠堂内。
面对一众跪伏的村民,傀儡“项凡”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也罢,修仙一途,首重灵根。我便为你们测上一测,看看谁有这个缘法。”
他翻手取出一堆下品灵石,又让村民们依次上前,刺破指尖,将一滴精血滴在灵石上。
这并非什么高明的测灵之法,而是他根据一本杂记中记载的“血祭混灵法”自行变通的手段。凡人精血中若蕴含一丝灵性,与灵石接触,便会产生微弱的反应。
然而,结果令人失望。
一个接一个的村民上前,又一个接一个地垂头丧气退下。
那些灵石,没有一块产生任何反应。
整个柔浣村,竟无一人身具灵根。
“唉……”苗仁峰长叹一声,脸上满是惋惜,但那眼神深处,却似乎并无多少意外,仿佛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
傀儡将那些村民献上的“薄礼”收入储物袋,又故作姿态地安抚了几句,便开口道:“今日天色已晚,我有些乏了,还请村长安排一处清净的住处。”
苗仁峰一听,眼中精光一闪,瞬间便会错了意。
方才,他见项凡目光不断在村中少女身上逡巡,便在言语中透露要让几女过去侍寝,这边也一下答应了。
如今看来,显然是已经等不及,要做那白日宣银之事。
急色之徒!
他心中暗骂一句,对这位“仙师”的敬畏,瞬间被鄙夷所取代。
白日宣银,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了吗?所谓的仙家高人,也不过如此。
心中虽然不屑,苗仁峰脸上却堆起了更加谄媚的笑容,躬身道:“是是是,仙师一路劳顿,是该好好歇息。清净的院子早已备好,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对人群中的一个妇人使了个眼色。
那妇人立刻心领神会,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被苗仁峰恭恭敬敬引着离去的傀儡背影,山洞中的项凡,心中一片明镜。
这老东西,怕是已经安排好了“惊喜”在等着自己。
……
切断与傀儡的感知连接,项凡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另一件事上。
他悄无声息地出了洞府,如一片融入夜色的影子,朝着下午那两个黑袍人离去的方向潜行而去。
匿影术与藏息术同时运转,他的身形在林木间穿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连气息都与周围的草木融为一体。
那两个植肢宗的修士,一个自称左护法,另一个是其下属,修为不过炼气五六层的样子,却自以为高明,将他当成了初出茅庐的宗门雏鸟。
项凡并不在意这些。
他此行的目的很纯粹,就是找到这帮邪修的老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无论将来是打是和,是将他们当成磨刀石,还是井水不犯河水,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可不想哪天在洞府里修炼得好好的,被人堵了门都不知道。
那两个黑袍人显然对这片山林极为熟悉,七拐八绕,专门挑些崎岖难行的山路。
项凡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如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始终保持着一个神识探查的极限距离。
月上中天,山中起了薄雾。
两人穿过一条溪流,又翻过一道山涧,最终在一片被浓雾笼罩的密林深处,停下脚步。
项凡的身影,如鬼魅般贴在一棵数十人合抱的古树背后,目光穿透层层枝叶,落在前方。
那是一面平平无奇的巨大山壁,爬满了青苔和藤蔓,与周围的山石没有任何区别。
只见那名左护法从怀中取出一块黑漆漆的令牌,对着山壁晃了晃,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下一刻,那坚硬的山壁表面,竟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一个幽深的洞口凭空出现。
两人没有丝毫犹豫,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洞口随之弥合,山壁又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幻阵!
项凡心中了然。这便是植肢宗的据点所在了。
目的达成,他没有丝毫逗留的念头,更没有好奇心驱使他上前探查一番。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谁知道这幻阵之后,藏着多少邪修,又有什么诡异的禁制。
他转身便要离去。
宗门的支援,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了。若是师尊派人前来,自己手握这据点的情报,便是大功一件。若是不来,自己便在此地安安稳稳修炼三年,与这帮邪修互不干涉,期满之后拍拍屁股走人。
这算盘,打得极好。
可就在他准备抽身而退的瞬间,一阵山风吹过,带来了几缕若有若无的人声。
项凡的动作猛地一顿,身形瞬间压得更低,彻底与树影融为一体。
只见林地另一头,竟又走来一队人。
为首的,正是他在威尔城小摊旁见过的那名炼气七层的黑衣妇人!
她身后的几名男女,同样是劲装打扮,个个神情肃杀,目露寒光,手中紧握着各式法器。
这伙人,竟然也摸到了这里!
项凡屏住呼吸,将藏息术运转到极致。
一阵山风再次刮过,将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送入耳中。
“……就是这里,我那可怜的孩儿……最后的气息就是在此地消失的……”
“大姐放心……这帮采生折割的魔崽子……今日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家族的仇,就在今日!”
家族复仇?
项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原来这伙人,是来寻仇的。
看样子,这植肢宗的仇家还真不少。
他没有再听下去,趁着那伙人注意力都在前方的幻阵山壁上,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迅速远去。
狗咬狗,一嘴毛。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还是离远点好。
……
回到柔浣村外的临时洞府,项凡没有片刻耽搁。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那套一阶上品的聚灵阵盘,小心翼翼地布置在洞府中央。
随着他将一块块下品灵石嵌入阵盘的凹槽,嗡的一声轻响,一道肉眼可见的灵气旋涡在洞府中缓缓成型。
周遭天地间稀薄的灵气,被强行牵引而来,疯狂地涌入洞府之内。
不过片刻功夫,这简陋山洞中的灵气浓度,竟已不逊于圣灵宗外门弟子的洞府,甚至犹有过之。
项凡满意地点了点头,盘膝坐下,开始了漫长的修行。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
转眼间,大半年的光阴便悄然而逝。
时至三月,山野间的积雪早已消融,吐露出点点新绿。
洞府内,项凡缓缓睁开双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脸上却带着一丝苦恼。
这大半年来,他日夜苦修师尊柔睨传下的“汇灵法”,可这门功法实在太过艰涩玄奥。
功法要求,需在全身一百零八处主窍穴内,以自身灵力为引,观想天地,凝聚“元气之种”。
可大半年过去了,他耗费了无数心神,别说凝聚成形,连一丝“元气之种”的雏形都没能感应到。
这条路,暂时走不通。
项凡不是钻牛角尖的人,既然此路不通,他便果断放弃,将精力转向了另一件事——晨星传承。
“晨星引气术!”
他心念一动,法诀掐动,体内灵力按照一种玄奥的轨迹运转起来。
下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神识与灵力,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催化剂,变得异常活跃与凝练。
他再次施展“藏息术”。
原本只能将自身气息收敛七成的法术,在“晨星引气术”的增幅下,效果竟凭空又强了两分,几乎达到了九成收敛的程度!
再试“匿影术”,同样如此!
项凡眼中爆出一阵精光。
这“晨星引气术”,竟然不单单能增幅晨星一脉的法术,对他自己所学的其他法术,同样有着不俗的加成效果!
他心神沉入识海,那片熟悉的记忆空间中,被他整理出来的晨星传承炼气篇,如一卷星图般缓缓展开。
项凡的脑中,浮现出那句至理名言——没有最强的法术,只有最合适的法术。
如今,他最大的威胁,无疑是那个行事愈发猖狂的植肢宗。
这大半年来,通过纳灵傀儡的持续监视,他发现植肢宗的势力正在飞速膨胀。
不仅有越来越多的散修被他们吸纳,行事也从最初的偷偷摸摸,变得越发张扬。
甚至连柔浣村的村长苗仁峰,那个曾经对他卑躬屈膝的老家伙,最近几次面对傀儡的要求时,都敢阳奉阴违,甚至隐隐有了几分拒绝的底气。
这背后,无疑是植肢宗的实力给了他倚仗。
项凡想到这里,决定先挑选一门足以克制植肢宗的传承法术。
目光定在书架某处,意念一动就有法术书飞来。
《晨星归还术》。
这门法术,堪称晨星传承炼气篇中的核心反制手段。它并不能直接攻击,而是在身前构建一个微妙的灵力反制力场。当敌人的法术攻来,力场便能将其能量强行扭曲、转化,再以一道穿透力极强的星流光柱,原封不动地“归还”给施法者。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简直是为植肢宗量身定做的克星!
项凡仔细研读着法术的要诀,很快就发现了此术的关键。一是转化上限,以他目前的修为,最多只能归还两道炼气后期的法术,再多,力场就会崩溃。二是施法时机,力场的构建需要一个短暂的瞬间,若是被敌人抢先,一切都是空谈。
他心中有了计较,又将目光投向了另一本同样核心的法术书。
《晨星并行术》。
这才是晨星一脉真正实现多重施法的关键。学会此术,便能一心二用,甚至一心多用,双手同时掐出不同的法诀,施展不同的法术。
然而,项凡只是扫了一眼,便果断地将其放了回去。
此术对悟性的要求极高,通常是筑基期的真修才能轻松驾驭。他很清楚,自己能快速掌握各种法术,靠的是“场景回溯”这种笨办法,是水磨工夫,而非什么过人的天资。
贪多嚼不烂,还是先将眼前的麻烦解决掉再说。
心念一动,项凡的神识回归肉身。他没有片刻迟疑,立刻在洞府中开始演练“晨星归还术”。
法诀掐动,灵力在身前汇聚。
构建反制力场的过程,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灵力的输出必须精准到毫厘,多一分则溃散,少一分则不凝。
“噗。”
第一次尝试,灵力在他身前炸开,化作无害的灵光。
失败。
项凡毫不气馁,再次尝试。
“噗。”“噗。”“噗……”
一连失败了十几次,他才勉强在身前凝聚出一个拳头大小,极不稳定的扭曲力场,维持了不到一息便再次溃散。
就在他准备开启“场景回溯”硬磕时,脑中却忽然浮现出晨星传承中,一位前辈留下的修炼心得。
“归还之术,不在于强控,而在于引导。以自身灵力为引,撬动周遭天地灵气,化守为攻……”
心得旁边,甚至还有几个实用的小窍门,详细讲解了如何在不同环境下,利用气流、尘埃等介质,来辅助力场的稳定。
项凡眼中一亮,茅塞顿开。
这就是宗门传承的好处!有前人铺路,能省去无数摸索的功夫。
他按照心得上的法门再次尝试,这一次,过程明显顺畅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