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子请进。”
项凡侧身让开一条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客气。
李秋荷则迅速退到一旁，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
黄洛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腰间挂着一枚价值不菲的暖玉，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
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沉稳的护卫，皆是炼气后期的修为。
“项道友，冒昧来访，还请见谅。”黄洛一进门，便对着项凡拱了拱手，姿态放得很低。
“黄公子客气了，请坐。”项凡伸手示意，让冬依重新换了茶水。
双方落座，黄洛的目光扫过庭院，赞道：“项道友这御水阁，当真是清雅别致。”
“黄公子过奖，不过是些俗物罢了。”项凡淡淡一笑，并不接话。
他不相信黄洛大晚上跑过来，就是为了跟他商业互吹的。
果然，寒暄两句后，黄洛便按捺不住了。
他面色一沉，开门见山地问道：“项道友，我今日前来，是想向你求证一件事。商会大执事陈舫进，前日是否曾派人给你送过一份照会？”
来了。
项凡心中明镜似的，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惊诧与为难，他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混账！”
黄洛猛地一拍桌子，茶杯被震得跳起，茶水溅出几滴。
他满脸怒容，义愤填膺地骂道：“陈舫进此獠，狼子野心！我父亲尸骨未寒，他便迫不及待地想侵吞商会，如今更是将黑手伸向了各位同道！简直是商会的害群之马！”
他一番话说得是声色俱厉，仿佛与陈舫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项凡看着他的表演，心中毫无波澜。
黄洛这是想借自己的手，拿到陈舫进以势压人、破坏规矩的把柄，好在商会的内斗中占据上风。
不过，既然对方愿意演，他也不介意配合一下。
项凡脸上露出“感激”与“后怕”交织的神情，长叹一声：“不瞒黄公子，收到那份照会后，项某这两日也是寝食难安。我御水阁小本经营，实在经不起这般折腾。”
见项凡如此“上道”，黄洛脸上的怒意稍减，换上了一副郑重的表情。
“项道友放心！此事我已知晓，绝不会坐视不理！你且宽心，陈舫进那边，我自会去应对，定会给你，也给所有被他胁迫的店家一个公道！”
“如此，便多谢黄公子了。”项凡起身，郑重其事地拱手行了一礼。
两人又虚与委蛇了几句，黄洛眼见目的达到，便起身告辞。
项凡亲自将他送到门口，看着黄洛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收敛，眼神重新变得古井无波。
他转身回到后院的静室，从一个隐秘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布袋。
袋子里装的，都是他这些年积攒下来，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有的是截杀仇家所得，有的则是探索秘境偶得，上面大多带着原来主人的神识烙印，或是某些势力的独特标记。
这些东西直接出手，很容易惹来麻烦。
是时候将它们处理掉了。
……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兽车，停在了港城南区的入口处。
项凡从车上下来，身上已经换了一套最普通不过的黑色衣袍，头上更是戴了一顶宽大的斗笠。
这斗笠由一种名为“阻灵丝”的特殊材料编织而成，能有效隔绝筑基期修士的神识探查。
港城南区，坊市的修士们更习惯称之为“南市”。
这里是整个港城最混乱的区域，鱼龙混杂，是销赃、黑市交易、情报买卖的灰色地带。
项凡踏入南市，一股混杂着汗臭、劣质丹药、血腥与尘土的复杂气味便扑面而来。
街道上人流涌动，却诡异地安静。
几乎所有人都像他一样，黑衣罩体，斗笠遮面，彼此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脚步匆匆，眼神阴鸷。
项凡将自身的法力波动收敛到极致，藏息术运转下，他就像一块融入黑夜的石头。
可即便如此，他身上那股久经杀伐才能磨砺出的沉凝气息，配合着阻灵丝斗笠带来的神秘感，依旧让他显得格外不好招惹。
所过之处，前方的行人都会下意识地向两旁避让，为他空出一条路来。
这是项凡第一次来南市。
他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
街道两旁的摊位上，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残破的法器、来历不明的功法玉简、药性不明的丹药、沾着干涸血迹的储物袋……
这里的货品，九成九都是假货、劣货、或是烫手的赃物。
虽说偶尔有“捡漏”的传说流传出去，但更多的是被人坑得血本无归的倒霉蛋。
他路过一间挂着“奇珍阁”牌匾的店铺，只往里扫了一眼，便看到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铁笼。
笼子里关押着不同年龄、不同姿态的男男女女，其中甚至有几位炼气期的女修。她们神情麻木，眼神空洞，脖子上都戴着一个闪烁着微光的特制项圈，那是禁锢修为的罪囚枷锁。
一名管事正唾沫横飞地向一名大腹便便的客人介绍着一个笼中的少女，言语间满是猥琐与不堪。
项凡只看了两眼，便挪开了目光。
他对这种将人当做货物，肆意折辱的行径，没有半点兴趣，更不会将活人当成所谓的修炼炉鼎。
他有自己的底线。
继续往前，他看到一个地摊前围着几个人。
摊主正拿着一块巴掌大小，形似人形的根雕，吹得天花乱坠。
“千年黄精！看这纹路，看这灵气！这可是大补之物，延年益寿，增长修为！若不是我急用钱，说什么也不卖！”
项凡神识一扫，便看清了那“千年黄精”的本质。
不过是一块普通的“黄归竭”树根，被人用高明的手法雕刻成人形，又用特殊的灵液浸泡过，使其散发出酷似灵药的香气。
其价值，连十块下品灵石都不值。
最终，一个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小白”，在几个“托儿”的烘托下，激动地以三百灵石的高价，买走了这块假货。
项凡摇了摇头，继续向南市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路上的行人越发稀少，但暗中投来的目光却愈发肆无忌惮。
不少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腰间那个鼓囊囊的布袋上。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向他腰间的袋子，项凡头也未回，手肘向后轻轻一撞。
“嘭！”
一声闷哼与骨骼错位的轻响，在嘈杂的环境中微不可闻。
那只手的主人瞬间消失在人群中。
解决了这个不长眼的蟊贼，项凡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周围那些窥伺的目光，瞬间少了一大半。
终于，他来到南市最深处的一条巷子尽头，眼前出现了一家店铺。
店铺的门脸很低调，黑色的木质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大杯收购行。
项凡迈步走了进去。
与外面的混乱肮脏不同，店铺内部古色古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郁而又馨香的熏香，能安神静气。
一名管事模样的老者，正陪着一位身段婀娜、戴着轻纱面罩的女修从二楼走下。
女修身后，还跟着两名气息彪悍的筑基初期护卫。
一名侍女迎了上来，将项凡引到一旁的茶座坐下。
项凡注意到，那名蒙面女修下楼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门口附近的一处位置坐了下来，似乎在等人。
很快，那名管事模样的老者便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在项凡腰间的布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客气地拱了拱手：“这位道友，在下李世倡，是本行的管事。不知您有什么宝贝要出手？”
项凡没有废话，直接解下腰间的布袋，将其中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了桌子上。
“哗啦啦——”
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几十个款式各异的储物袋，堆成了一座小山。
饶是见多识广的李世倡，在看到这副景象时，瞳孔也不由得猛地一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这么多储物袋……
眼前这个黑袍人，是洗劫了一个宗门，还是屠了一支修士小队？
他看向项凡的眼神，瞬间变了，从客气变成了敬畏，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门口处，那名原本安静等待的蒙面女修，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
当她看到李世倡脸上那震惊的表情，以及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储物袋时，轻纱下的美眸中，也闪过一抹异色。
她的目光，落在了项凡的身上。
项凡有所察觉，抬眼与她对视。
四目相对，那女子却忽然站起身，对着项凡的方向，微微欠身一礼。
而后，她莲步轻移，竟主动走了过来。
“这位道友，打扰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玉珠落盘。
“妾身钟海玲，见道友气度不凡，想来不是无名之辈，冒昧前来，不知可否结交一番？”
钟海玲？
项凡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
承徳商会会长黄涛的道侣，商会副会长，黄洛的……继母。
真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