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燕岭坊市的闻道茶馆，听那些南来北往的修士闲聊时，就曾不止一次听过这个名字。
镇灵区域，由镇灵城管辖，而镇灵城，对外来修士的管制极为严格。若无此令，外来者只能花天价入住那些由官方开设的客栈，想要租个洞府或是买个院子长期定居，更是痴人说梦。
可以说，一枚镇灵令，便是在镇灵城里安身立命的资格证。
就在项凡思量之际，客栈那边，听到“镇灵令”三个字的，不止他一个。
那一直缩在后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墨面老者，一双浑浊的老眼瞬间亮了起来，射出两道毫不掩饰的贪婪精光。他干咳一声，挤开人群，几步走到那执法队青年面前，躬身道：“这位队长，区区小事，何须劳烦外人。”
他指了指客栈的二楼，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子胸有成竹：“里面不过是个不入流的魔修，修炼出了岔子，失控反噬罢了。老朽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执法队为首的青年，头戴玉冠，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他瞥了老者一眼，不置可否。
老者见状，嘿嘿一笑，手腕一抖，一只巴掌大小，活灵活现的猴型机关兽便落在了他的肩头。那机关猴通体由黑铁打造，关节处闪烁着灵光，一双眼珠竟是两颗米粒大小的灵石，滴溜溜地转动，充满了灵性。
“老朽乃是一名傀儡师，”老者颇为自得地介绍道，“这孽障刚一作祟，我这‘探路猴’便已进去探查过一番。”
说着，他从机关猴的腹部，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鸽卵大小的留影石，法力催动之下，一道略显模糊的光幕投射在半空。
画面中，正是那间客房。一道血肉模糊，分不清人形的怪物，被一团浓郁的血云包裹着，如同巨大的蝙蝠般倒挂在房梁之上，正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声，正是它吞噬那儒衫修士的场景。
这画面，与传闻中魔修失控后的惨状，一般无二。
项凡看着光幕，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关于魔修的传闻。魔道修士，修行进境一日千里，同阶之中战力彪悍，甚至能与传说中的天灵根修士媲美。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般逆天速度的代价，便是极易走火入魔，被魔功反噬。
加之魔灵气自带的阴邪属性，会让修炼者性情大变，变得嗜血、偏激、疯狂。一旦失控，便会化作只知杀戮吞噬的魔物，往往酿成灭村屠城的惨剧，是以，魔修在修真界，乃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如何？队长，”墨面老者收起留影石，拍着胸脯保证道，“老朽虽不才，亦有炼气六层的修为，收拾这等失控的废物，不在话下！”
然而，那玉冠青年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项凡，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这位道友，不知如何称呼？”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散修，身上的灵力波动之浑厚，远超同阶，甚至比他这个炼气七层的执法队长还要凝练几分。更重要的是，那灵力气息中正平和，隐隐透着四象流转之意，分明是修炼了高明的《四灵诀》。
这可是圣灵宗的功法！
此人就算不是圣灵宗弟子，日后也极有可能拜入宗门。一枚小小的镇灵令，卖未来同门一个人情，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道友，你我联手，将此魔物除去，这枚镇灵令，便是你的。”玉冠青年直接忽略了那墨面老者，对项凡发出了邀请。
墨面老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项凡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念头急转，随即抱拳道：“区区魔物，何须道友亲自动手。”
他顿了顿，指着那客栈道：“在下有一法子，可直接将其轰杀在内。唯一的麻烦是，威力大了些，怕是会毁了这间客栈。”
“无妨！”玉冠青年闻言，眼中一亮，立刻挥手道，“一应损失，自有我执法队处理，道友尽管施为！”
“好！”
项凡不再废话，身形一晃，已退至客栈外的街道中央。他大手一挥，储物袋中光华连闪，足足七八张小火雨符已然出现在指间。
“去！”
随着他法诀掐动，七八道符箓无火自燃，化作飞灰。下一瞬，上百枚拳头大小的赤红火球凭空凝聚，如同一片密集的流星雨，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朝着客栈二楼那间客房轰然砸去！
在火球离手的瞬间，项凡心念微动，根据方才留影石中魔物的位置，对火球的弹道进行了细微的修正。
“轰！轰！轰隆隆——！”
密集的爆炸声连成一片，恐怖的火浪席卷而出，将半个客栈都吞噬其中。木屑与碎石四溅，整栋建筑都在剧烈地摇晃。
“吼——！”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凄厉哀嚎，从火海中传出。紧接着，一道浑身燃烧着烈焰，如同血肉蜘蛛般的魔物，撞破窗户，从二楼一跃而下！
它还没来得及落地，一道凌厉的剑光便已后发先至。
“嗤！”
玉冠青年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魔物下方，手中法剑一挥，一颗丑陋的头颅便冲天而起，被剑气绞成了漫天血雾。
他收剑入鞘，动作行云流水，随即转过身，对项凡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墨玉明，镇灵城执法队，城南妙玉阁便是在下的住处，道友日后若有闲暇，可来寻我喝茶。”
说完，他屈指一弹，一枚通体暗蓝，刻着繁复符文的令牌便飞向项凡。
“这是道友应得的。”
项凡伸手接住令牌，触手冰凉，一股精纯的灵气顺着掌心涌入体内。他将令牌收入储物袋，正欲开口道谢，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墨面老者正用一种极为阴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
那眼神，就好像饿狼盯上了嘴边的肥肉。
是对我怀恨在心了么？项凡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当没看见，朝墨玉明拱了拱手，便转身融入了夜色之中。
果然，在他转身的刹那，那墨面老者眼中杀机一闪，宽大的袖袍微微一抖，一只通体漆黑的机关飞鸟悄无声息地滑落，振翅一飞，如同鬼魅般跟随着项凡离去的方向，消失在夜空中。
……
项凡并未在铜盂寨多做停留，连夜出寨，一路朝着镇灵城的方向疾行。
次日临近午时，官道前方出现了一片不算茂密的小树林。项凡正欲穿林而过，脚步却猛地一顿。
他的探灵术，在前方感知到了数股冰冷的、不属于生灵的气息。
他停在林外，静静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一阵“沙沙”声响起，林中跳出一个人影。正是那墨面老者。
此刻，他正骑在一头体型堪比猛虎的机关兽背上，在他身后，还跟着七只形态狰狞的狼形机关兽，每一只都散发着堪比炼气初阶修士的灵力波动，将项凡团团围住。
“小子，我等你很久了！”老者居高临下地看着项凡，脸上满是狞笑，“断我财路，抢我机缘，今日，老夫便要让你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项凡看着他，神色平静得像一潭古井，仿佛被包围的不是自己。
“就凭这些破铜烂铁？”
“狂妄！”老者被他这幅淡然的态度激怒，厉喝一声，“给我撕碎他！”
七只机关妖狼咆哮着，化作七道灰影，从不同方向猛扑而来。
项凡却连看都未看它们一眼。
心剑通神！
嗡！
锐金剑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金光暴涨，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直接无视了那七只机关妖狼，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姿态，直刺马上老者的咽喉！
老者脸色大变，他没想到项凡的飞剑竟快到如此地步！仓促之间，他猛地拍碎了胸前的一枚护身玉符。
“砰！”
一层淡黄色的光罩瞬间将他笼罩。
然而，在灌注了心剑通神之力的锐金剑面前，这层下品法器级别的护罩，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咔嚓！”
只听一声脆响，光罩应声而碎。
金光一闪而逝。
老者脸上的狞笑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丹田处那个前后通透的血洞，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锐金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再次斩过。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干净，利落。
随着老者的死亡，那七只气势汹汹的机关妖狼，也瞬间失去了控制，僵在原地，成了一堆真正的废铁。
项凡收回飞剑，感受着体内几乎没有多少负担的感觉，心中一喜。看来随着修为的提升，心剑通神的后遗症，已经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了。
他熟练地上前，将老者的储物袋摘下，神识探入其中，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灿烂起来。
两件下品法器，两枚备用的护身玉符，一叠乱七八糟的符箓，九十三枚下品灵石，以及……二十余件各式各样的傀儡和机关兽！最让他惊喜的是，在储物袋的角落里，还静静地躺着一本古旧的典籍——《傀儡制法入门》。
“嘿，这哪是仇家，分明是赶着来送温暖的财神爷啊！”
项凡忍不住笑出了声，将所有战利品分门别类地收好，吹着口哨，继续风尘仆仆地朝着镇灵城的方向赶去。
……
又经过了数日的跋涉，当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平线时，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城，终于出现在了项凡的视野尽头。
城墙高耸入云，仿佛一道黑色的山脉横亘在天地之间。城内，无数的灯火亮起，汇聚成一片璀璨的星河，将半边天空都映照得亮如白昼。即便隔着数十里，那股鼎盛的人烟气息和繁华之声，依旧扑面而来。
这……就是镇灵城？
项凡呆住了。他想象过镇灵城的繁华，却从未想过，会是这般景象。这哪里像是修真界的城池，分明就是一座不夜天城！强烈的反差，让他一时间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在他震撼之际，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一辆造型奇特的马车从他身边驶过，拉车的是一匹神骏的符草马，而那车厢，竟是由某种金属打造，车轮上包裹着一层类似月盈胶的物质，车轴下还装着数根精铁打造的弹簧。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从车窗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他，车夫是个憨厚的汉子，见项凡站在路边，便勒住缰绳，热情地招呼道：“这位仙师，可是要去城里？若不嫌弃，上来坐一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