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光阴,弹指即过。
在项凡的“放任”下,新任宗主楚泰伝大刀阔斧,将碧海宗梳理得井井有条。
善功堂的设立,极大地激发了底层弟子的积极性。宗门气象,竟真的一日胜过一日。
而作为宗主,楚泰伝的修为更是突飞猛进。
筑基初期、中期、后期……瓶颈在他面前仿佛不存在。
潮生洞府内,项凡的神识空间中,一幕幕画面不断闪回。
他看到楚泰伝在药老的指点下,避开一个个修炼弯路;他看到楚泰伝利用宗主职权,将灵药园最好的灵植截留,喂养那些名为“噬蝗”的灵虫,换来一瓶瓶精纯无比的“百花灵蜜”。
每当楚泰伝服下一滴灵蜜,其周身灵力便肉眼可见地暴涨一截。
“按照这个速度,我原以为他至少需要五十年才能尝试结丹,现在看来……”
项凡心中冷笑。
“二十年,不,甚至用不了二十年,这小子就能在药老的扶持下,冲击结丹。”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昨夜,他清晰地“听”到,药老对楚泰伝许下了承诺。
“待你结丹功成,你我联手,先以雷霆手段夺了那姓项的‘辰星镜’,再图谋他身上的秘密。届时,这碧海宗,乃至更广阔的天地,都将是你我的囊中之物!”
楚泰伝当时激动得浑身颤抖,连连称是。
项凡缓缓收回神识,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有一丝自嘲。
养虎为患?
不,自己这算是亲自把狼崽子迎进门,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就等它长出獠牙来咬自己一口。
他本想将楚泰伝放在明面上,慢慢观察,找出那“药老”的根底。
如今,根底没彻底摸清,对方却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噬主了。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楚泰伝的修为越高,那藏在他体内的残魂能恢复的力量就越多,变数也就越大。
是时候,收网了。
项凡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漠然。
他伸手一拂,身前整齐地码放着一叠厚厚的符箓,每一张都闪烁着刺目的金色光华,散发着至阳至刚的气息。
百余张小极阳符。
再加上早已烂熟于心的乙藤雷法。
“就算你是元婴老怪的神魂,又能剩下几分威能?”项凡低声自语,指尖在符箓上轻轻滑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爆裂力量。
这股力量,给了他绝对的信心。
念头通达,项凡不再有任何迟疑。
他站起身,周身萦绕的藏息术与匿影术灵光瞬间散去。
一股属于结丹中期修士的,磅礴而精纯的灵压,毫无保留地冲天而起,如同一头沉睡的巨龙骤然苏醒!
整个碧海宗上空风云变色,灵气激荡!
所有弟子,无论身在何处,修为高低,都在这一刻感到心头一窒,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了胸口,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是老祖!”
“老祖出关了!”
无数道敬畏的目光,齐齐投向潮生洞府的方向。
……
宗主殿后方的洞府内。
楚泰伝正盘膝而坐,感受着体内奔腾如江河的法力,脸上满是意得志满的笑容。
就在刚才,他又炼化了一滴百花灵蜜,修为距离筑基后期顶峰,只差一步之遥。
宗主之位,果然是天大的机缘!
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结丹之后,与药老联手,将那位项老祖取而代之的场景。
就在这时,一股恐怖绝伦的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
那股威压霸道、纯粹,带着煌煌天威,瞬间冲垮了他洞府外的所有禁制,如钢针般刺入他的识海!
楚泰伝如遭雷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从静坐中被硬生生震飞,狠狠撞在石壁上。
“不好!他发现了!快走!!”
药老惊骇欲绝的尖叫声,第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不再是往日的智珠在握,而是纯粹的恐惧!
楚泰伝脑中一片空白,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全身。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暴露,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连滚带爬地冲向洞府门口。
然而,当他踉跄着冲出洞府,却绝望地发现,一道修长的身影,早已静静地站在门外。
月光下,项凡的面容冷峻如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带丝毫感情。
“老……老祖……”
楚泰伝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项凡没有说话。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将自己结丹中期的气势,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压了过去。
如果说刚才那一下只是警告,那么现在,就是真正的碾压!
楚泰伝只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蝼蚁,面对着倾覆而下的整个苍穹。
空气黏稠得如同水银,挤压着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
他体内的法力被死死压制,连一丝都无法调动。
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膝盖一软,“噗通”一声,整个人竟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筑基初期,在结丹修士毫无保留的气势面前,连站立的资格都没有。
“此子……此子的灵压怎会如此精纯霸道!老夫当年结丹之时,亦远远不如……完了……”
药老的声音在楚泰伝脑中幽幽响起,带着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与无奈。
面对这种绝对的实力差距,他纵然身为曾经的元婴真君,也无计可施。
“你好自为之吧……”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药老的声音彻底沉寂了下去,任凭楚泰伝如何呼喊,都再无半点回应。
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断裂,彻底击溃了楚泰伝的心理防线。
“老祖饶命!老祖饶命啊!”
他涕泪横流,疯狂地磕着头,语无伦次地求饶:“都是药老的错!是他蛊惑我,是他逼我这么做的!弟子一心为公,对老祖绝无二心啊!”
项凡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傀儡而已,留之无用。
他甚至懒得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轻轻抬起一根手指,对着楚泰伝的眉心,遥遥一点。
一道微不可查的灵光一闪而逝。
楚泰伝的哭喊声戛然而止,额头上出现一个细微的血洞,眼神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直到死,他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悔恨。
项凡看都未看他的尸体一眼,目光直接落在了那枚从楚泰伝手指上滑落的古朴戒指上。
他一招手,戒指便飞入他的掌心。
戒指入手冰凉,带着一股温养神魂的奇特韵味。
项凡没有急着探查,更没有戴上它的打算。
他只是静静地托着戒指,另一只手却翻出了一张金光灿灿的小极阳符,夹在指间。
符箓上的阳刚之气,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纭药前辈。”
项凡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洞府前。
“还要晚辈,请你出来吗?”
戒指毫无反应。
项凡也不着急,只是将那张小极阳符,又往戒指凑近了一寸。
“滋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冰雪遇上烙铁的声音响起。
戒指表面,一缕微不可查的黑气被瞬间蒸发。
“唉……”
一声悠远而苍老的叹息,直接在项凡的脑海中响起。
紧接着,一团虚幻的光影从戒指中缓缓升腾而起,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的老者虚影。
老者身形飘忽,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正是那神秘的“药老”。
他一现身,目光便死死地盯住了项凡手中的小极阳符,虚幻的眼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忌惮与惊惧。
他如今只是一道残魂,寄托在养魂戒中苟延残喘,最怕的就是这种至阳至刚的力量。
一旦被这符箓的阳气冲刷,他立刻就会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道友,好手段。”纭药老祖的声音沙哑干涩,再无之前指点楚泰伝时的意气风发。
项凡神情不变,心中却警惕到了极点。
元婴真君!
哪怕只是一道残魂,也绝不容小觑。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被夺舍的风险。
“据我所知,青元谷的纭药老祖,寿元应该还有近百年才对。”项凡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前辈,为何会提前坐化,沦落到这般田地?”
纭药老祖的虚影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苦笑。
“我的坐化,与道友……或者说,与道友身后的‘奈河’,脱不了干系。”
项凡瞳孔骤然一缩。
只听纭药老祖继续说道:“老夫寿元将尽,为了延寿,寻遍天下灵物,也不过勉强续了五十年。正当绝望之际,却意外发现了‘奈河’的存在……那等能够回溯时光,逆转生死的伟力,让老夫看到了长生不死的希望。”
“于是,老夫孤注一掷,在青元谷禁地布下大阵,施展一门上古奇术‘聚魂转生术’,试图借奈河之力,重塑魂体,再活一世。”
说到这里,他脸上满是悔恨与痛苦。
“可我终究是小看了奈河,也高估了自己。聚魂术失败了,奈河的力量反噬而来,非但没能让我转生,反而将我的神魂冲刷得七零八落,变成了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更可怕的是……”纭药老祖的虚影剧烈波动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我留在禁地里的肉身,在奈河之力的侵蚀下,也……也化作了一头只知杀戮与吞噬的‘邪祟’!”
“青元谷这些年,满世界收集小极阳符,正是为了镇压那头由我的肉身所化的邪祟!”
邪祟?
项凡心头剧震,这个词汇,他闻所未闻,翻遍所有典籍,也从未见过记载。
似乎是看出了项凡的疑惑,纭药老祖惨然一笑,抛出了一个更加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