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追逐,持续了整整大半个月。
从青元仙城到这片荒无人烟的草原。
张洋风不愧是张家耗费无数心血培养的结丹种子,逃命的手段层出不穷,心性更是狠辣到了极点。
每当项凡即将追上,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抛出一位张家族人作为弃子。
或是用秘法引爆其气海,化作血肉障碍;或是利用其性命,催动某种诡异的血遁之术,瞬间挪移出数百里。
半个月下来,项凡亲眼见到了不下五具张家修士的尸体。
他们死状各异,但脸上无一例外,都凝固着浓浓的不可置信与被至亲背叛的绝望。
张洋风在用族人的性命,为自己铺就一条逃生之路。
他想活。
活着结丹,活着回来,向所有敌人复仇。
项凡能猜到他的想法,所以,他更不能让张洋风活。
斩草,就要除根!
……
前方的气息,终于慢了下来。
灵力消耗过巨,已经无力再维持高速遁逃。
项凡收起飞舟,身形如鬼魅般飘落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荒芜草原上。
一人高的荻花,在风中摇曳,发出簌簌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
荻花丛的中央,一个身影背对着他,静静站立。
那人身穿一袭月白色的儒衫,即便是在亡命奔逃,衣衫依旧整洁,纤尘不染。他身形挺拔,气质儒雅,若非知道他的身份,多半会以为这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凡间大儒,或是哪家仙门的得道高人。
此人,正是张家最后的希望,假丹境修士,张洋风。
似乎是察觉到了项凡的到来,张洋风缓缓转过身。
他的面容一如传闻中那般俊朗,只是此刻,那张脸上再无半分从容,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阴沉。
“我很好奇,”张洋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死死盯着项凡,“我自问逃遁的路线隐秘无比,更是数次变换方向,你是如何做到如跗骨之蛆一般,精准地追上来的?”
“张家,有人给你通风报信?”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项凡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的兴趣。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一口通体碧青的长剑自张洋风背后冲天而起,悬于他的头顶,剑尖遥遥指向项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灵力波动。
“下品灵器。”
项凡的目光在那青色长剑上停留了一瞬,心中并无多少意外。
作为张家倾尽所有资源培养的唯一希望,有一口灵剑护身,再正常不过。
张洋风看到项凡那平静的眼神,心头又是一沉。
此人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乱,手腕一抖,竟是直接将腰间的数个储物袋尽数解下,抛在了身前的草地上。
“道友,你我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你为钟家出手,无非是为了利。这里面,是我张家百年的积累,至少价值五十万灵石,足以让你我这样的筑基修士,修炼到假丹境都绰绰有余。”
“你拿着这些东西,就此离去。我张洋风对天道发誓,此生绝不踏入青元仙城半步,更不会寻你报复。”
“钟家能给你的,我双倍给你!你和他们只是合作,没必要为他们拼上性命,不是吗?”
他的话语极具煽动性,直指人心最根本的欲望。
然而,项凡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说完了?”
张洋风一愣。
“说完了,就该我了。”
项凡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杀了你,这些东西,照样是我的。”
话音未落,他左手猛地向前一挥!
一道细若游丝的红影,无声无息,一闪而逝!
快!
快到极致!
张洋风瞳孔骤然收缩,他根本没看清项凡是如何出手的,一股致命的危机感已经笼罩了全身!
“竖子敢尔!”
他怒吼一声,心念电转,头顶的青色灵剑瞬间光芒大放,化作一道青色匹练,朝着那道红影狠狠斩去!
“青藤绞杀!”
剑光过处,空气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身为假丹境修士,他的真元雄浑程度远超普通筑基后期。这一剑,他没有丝毫留手,已是全力以赴!
他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是能正面斩杀剑修乔锐的狠人,实力堪比青元谷的真传弟子,任何一丝大意,都将是万劫不复!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亡魂皆冒!
那道看似纤细的红影,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竟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轻而易举地绕开了他斩出的剑光!
嗤!嗤!嗤!
红影速度不减,反而激增,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取他的咽喉!
与此同时,项凡右手一扬,一面黑幡迎风见涨。
蛟龙,风虎!
两头狰狞的凶兽虚影咆哮而出,化作一团云雾,将他自身牢牢护住。
攻防一体,毫无破绽!
张洋风骇得魂飞魄散,急忙催动灵剑回防。
“叮!”
一声脆响,红影与青色灵剑的剑身悍然相撞!
张洋风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剧痛,青藤灵剑差点脱手而飞!
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什么法器?
竟能与他的灵剑正面硬撼而不落下风?
不等他反应过来,那道红影一击之后,竟如拥有生命一般,再次化作一道流光,以更加刁钻、更加狠辣的角度,向他周身要害袭来!
一时间,荒草飞溅,剑气纵横!
两人交手不过十数息,整片荻花草原已经被狂暴的灵力撕扯得一片狼藉。
张洋风越打越是心惊。
他已经彻底落入了下风!
对方的攻击太过诡异,那道红影神出鬼没,每一次攻击都恰好打在他的破绽之上,逼得他手忙脚乱,只能被动防御。
他的真元明明比对方更加雄浑,却有力无处使,憋屈到了极点!
“叮!!”
又是一次猛烈的撞击。
这一次,张洋风终于看清了那道红影的真面目。
那是一柄造型奇古的血色小剑,剑身之上,流转着妖异的红芒。
当他的目光与那血色小剑接触的刹那,他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和一个让他至今想起来都会不寒而栗的传闻。
这柄剑……
这妖异的红芒……
“赤舞!!”
张洋风失声惊呼,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世间最恐怖的事物!
“是你!斩杀灵蝶夫人的那个神秘修士……是你!!”
心神失守!
对于修士而言,这是最致命的破绽!
“噗嗤!”
就是这一瞬间的恍惚,那柄名为“赤舞”的血色小-剑,抓住了机会,瞬间洞穿了他的护体罡气,狠狠刺入了他的左肩!
剧痛传来,张洋风闷哼一声,身形暴退。
但他也是枭雄心性,在重伤的瞬间,便从怀中摸出一枚血红色的丹药,看也不看就塞入口中。
轰!
一股狂暴无匹的气息,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他身上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整个人的气势节节攀升,几乎要冲破筑基的桎梏,隐隐有了几分金丹修士的威压!
这是以损伤根基为代价,强行激发潜能的虎狼之药!
“我要你死!!”
张洋风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他猛地抬起袖口,一张张灵光闪烁的符箓,如同不要钱的纸片一般,疯狂飞出!
火蛇!冰锥!风刃!巨石!
一瞬间,数十张二阶符箓被同时激发!
五光十色的法术洪流,铺天盖地,形成了一场绚烂而致命的法术风暴,将项凡连同他身周百丈的范围,尽数笼罩!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压箱底的搏命一击!
面对如此恐怖的符箓轰炸,饶是项凡,也不禁眼皮一跳。
这家伙,还真是富得流油。
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
这不过是外强中干的胡乱挥霍罢了。
项凡冷哼一声,根本不与他硬碰,心念一动,蛟豹旗所化的云龙风虎障瞬间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同时脚踩星挪步,身形在法术的间隙中高速闪避。
轰!轰!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将大地掀起一层又一层。
趁着这个间隙,张洋风毫不犹豫,转身化作一道血光,向着远处的瘴气密林亡命遁去。
烟尘散去,项凡的身影重新出现。
他看着张洋风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半分焦急。
想跑?
在“场景回溯”面前,跑到天涯海角,又有何用?
……
一处瘴气弥漫的密林中。
张洋风背靠着一棵腐朽的古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强行催动秘药和符箓,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真元,根基更是受到了难以逆转的损伤。
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别……别杀我!”
张洋风眼中满是绝望和乞求,他举起手中仅剩的一个储物袋,声音颤抖。
“结丹果!里面有我张家费尽心机才得到的一枚结丹果!还有一块拳头大的精玉髓!”
“这些,再加上之前那些财物,总价值超过百万灵石!全都给你!只求你发下心魔大誓,放我一条生路!”
“否则,我现在就毁了它,我们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得到!”
结丹果,精玉髓。
任何一样,都是能让无数筑基修士为之疯狂的至宝。
项凡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张洋风见状,眼中露出一丝希冀。
然而,项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息。
两息。
三息。
密林中,死一般的寂静。
这沉默,比任何拒绝的话语,都更加令人绝望。
张洋风眼中的希冀,渐渐熄灭,最终化为一片死灰。
他明白了。
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
“呵呵……呵呵呵……”
张洋风忽然惨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自嘲与悲凉。
“好……很好……”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储物袋,又看了一眼项凡那张不起波澜的脸。
“我张洋风,纵横一世,没想到……会栽在你这种人的手里……”
“既然不让我活,那这些东西,你就给我陪葬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中闪过最后一丝疯狂与决绝!
一股比之前张冬林自爆还要恐怖十倍的毁灭气息,轰然爆发!
项凡脸色微变,身形瞬间向后暴退!
轰——!!!
一轮刺目的白光,在瘴气密林的中心猛地炸开!
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方圆数百丈内的一切,无论是参天古树,还是毒虫瘴气,尽数抹平、蒸发!
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琉璃状巨坑,边缘还在融化。
一名假丹修士的自爆,恐怖如斯!
许久,项-凡的身影才在巨坑边缘重新出现。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巨坑,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狂暴气息,微微摇了摇头。
百万灵石,就这么没了。
可惜是可惜了点。
不过,解决了张洋风这个心腹大患,承徳商会后续带来的利益,足以弥补这次的损失。
见事情落幕,项凡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长舒一口气道:
“呼,总算是可以静心修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