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我十岁那年吧，我还在读四年级……”
说到此处，孟辉不经意地扬起了唇角，似是陷入了一段美好的回忆，就连原本黯淡的双眸也跟着光彩熠熠。
杨阳见状，没有出言打断，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静静地等待着，脸上也露出了慈母般的微笑来。
回忆结束后，孟辉眉头微蹙，说道：“那晚上，就是在期末考的前一天夜里，我背着背着古诗，突然就感觉头痛头晕，跟着整个后背也开始隐隐作痛，我以为是自己有些疲累了，就赶紧将那首古诗背完，再熄灯睡觉，等到第二天起来，又没事了，头痛和背痛的问题没再出现，我也安心参加了期末考，还拿到了一个100分一个95分，很快就将前一晚的事情彻底忘记。
等到暑假的有一天，我和一个朋友下河捉鱼的时候，他卒然叫嚷着说我的脖子下面长出了许多像是血痣的斑点，但并不明显，要在太阳光下面才看得清。
虽然很吃惊，但因为没有特别的感觉，我就没有在意。直到……我又时不时地出现头痛和背痛的情况，但……但我不敢给我爷爷说，怕他担心，就偷偷找来些头痛粉吃，吃过后，可以稍微缓解一下。
就这样捱了半年，等到春节我爸回来，他开心地把我搂进怀里，却摸到我的后背有一坨凸起，还以为是我写字的时候不注意坐姿，背驼了，就给我买来一个背背佳，让我坐着看书写字的时候一定要打直后背，以免将来变成驼背。
可我知道，我的驼背不是因为坐姿不好，而是……而是……”
说着说着，孟辉变得茫然无措，跟着便抬眸看向杨阳，哽咽问道：“杨医生，我为什么会驼背？又为什么会走不了路了？”
杨阳紧握住他的手，说道：“孟辉，你这不是驼背，而是患上了Cobb综合征，这是一种复杂的血管畸形，又叫做‘脊柱节段性血管瘤病’，而你之前莫名长出的血管痣正是发病的征兆。”
“Cobb综合征……脊柱节段性血管瘤病……”
孟辉复又垂下眸子，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医学名词，似在理解消化。
片刻后，他凝睇着杨阳，颤声问：“杨医生，我能治好吗？”
杨阳如实道：“孟辉，你是个大孩子了，所以杨医生不想骗你，当你出现下肢瘫痪的时候，就说明你已经进入晚期，治疗的难度非常大。”
“那……”
闻言，孟辉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那怎么办啊？”
“孩子，晚期不代表绝望，你要相信，只要有1％的机会，我们也会付出100％的努力将你治愈！”
杨阳将他揽进怀里，安慰一句后，又说：“虽然你的情况很严重，但好在目前没有其他并发症发生，所以，在给你进行完脊髓血管造影来确诊后，我会采用手术切除肿瘤加血管内栓塞相结合的方法来为你进行治疗，以达到恢复脊髓功能的目的，好让你的下身恢复知觉。”
“嗯！我会乖乖听话，配合你们治疗。”
孟辉郑重点头，不再流泪。
在门外旁观许久的周晓兰见此情景，总算丢心落肠，待杨阳走出病房后，就将自己刚才与孟辉家人联系的情况详尽说来：“幸好120的同事以防万一，留下了那名好心邻居的手机号码，我则通过这位邻居了解到孟辉家中的情况。
他的父母早就感情破裂了，但因为其父不愿离婚，所以，这段婚姻算是名存实亡。孟父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有失聪的孟爷爷与他相依为命，而孟母则搬进了自己情夫的家里，据说那个情夫还是孟父的表舅，总之他们一家子的关系乱得很，这可能也是他不被家里人重视的原因。
关于他得病的事，更是没有人在意，都以为他是坐姿不对，成了驼背，就连他的爷爷也这么认为，所以才从没有带他去医院检查过。
但因为‘驼背’的问题，他经常被人嘲笑挤兑，久而久之，他就不去上学了，而是留在家里帮着爷爷打理杂货铺的生意。”
杨阳皱眉，“那言下之意就是，没人会来看望孟辉了？”
周晓兰说：“我把孟辉的病情简单地告诉了那位好心的邻居，他说会和孟父联系，让他尽快赶回来。至于孟爷爷那边，因为耳朵不好，过来也帮不了什么忙，而孟母……她多半不会管自己的儿子。”
“既然他没有家人在身旁，那我们这些医生护士就是他的家人。”杨阳说道。
“对！”
周晓兰郑重点头，跟着又问：“老师，你说孟辉还有希望治好，是真的吗？真的可以让他重新站起来吗？”
杨阳拍着她的肩膀说：“我不是说了吗？晚期不代表绝望，只要还有一丝机会，我们也要用尽全力帮病人治愈。”
“肝癌到了晚期虽然很难治愈，但自从索拉非尼在2007年问世后，肝癌的靶向治疗大门就此被开启，让我们这些肝病医生终于看到了新的希望，而随着越来越多的靶向药物在临床试验上获得成功，也让肝癌的靶向治疗提高了治愈性。
而随着医学的飞速发展，免疫治疗在近几年横空出世，进一步提高了肝癌的治疗率，譬如信迪利单抗对于肝癌晚期的缓解率就达到了15.7％。
从化疗到靶向治疗，再到免疫治疗，对于晚期肝癌患者而言，虽然身患绝症，但却并不绝望，而是看到了更多的生机。”
另一边，当吴虑转醒后，刘明也在对他进行耐心安抚。
“花钱多吗？”吴虑猛地问道。
刘明委婉说：“不少。”
吴虑秒懂，随即喃喃自语起来，“给我治病，怕是只能卖掉家中的祖屋，可当初买回祖屋的钱还没给还给陶哥……”
“钱的问题你先别急，治病要紧。”
刘明又安抚一句后，便起身去找自己的同事针对吴虑的病情，进行方案选择。
“可我姐还没嫁人啊！”
吴虑已然沉浸在自己的忧思世界里，并没有留意到刘明说的话。
“这床的病人呢？怎么不见了？”
是夜，当护士来查房的时候，发现已经转入普通病房内的吴虑不见了……